魔道傀儡滾滾血氣,蓋過謝鴻亓澎湃的玄火神通。
濃郁的血腥氣還彌漫在謝家別院中。
謝家別院周遭十余座院子里的謝家人物靜若寒蟬。
謝宥越發恍惚了。
謝琿慶和謝鴻亓並非等閑之輩。
一位乃是國子監實權人物之一。
另外一位則是赫赫有名的匠師,可以鍛造萬鍛刀兵。
可便是如此人物,此刻卻已被那血氣遮天蔽日的黑色人影輕易擊敗。
又被陸鼎山麾下的獬豸使拿下。
二人滿臉血污,又被人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拿去督察院!
陳執安依然站在那青銅寶輿上,眼神平靜。
他身後雲霧中,那一道黑色人影若隱若現,便如同一座漆黑的山岳,陰影籠罩一整座謝家別院,也全然將謝宥的傲氣擊碎了!
“陳執安機緣無雙,麾下這神秘人物竟然強大至此。”
謝宥深深吸氣。
他不敢抬頭再看陳執安,懼怕觸踫到陳執安的目光。
十幾息時間過去。
謝宥耳畔終于傳來陳執安的聲音。
可這卻並非陳執安在與他說話,而是在對那陸鼎山說話。
“那些小魚小蝦逃了也就逃了,往後我若不死,必有清算之時。
我若是死了,便是此時多殺幾只小魚小蝦也不算什麼。”
陳執安語氣沉著,鉤指之間,陸鼎山手中的洛河紙頓時飄飛起來,落入他的手中。
“運氣還不錯,謝琿慶不在國子監中,謝鴻亓也不在匠作府,平白省去許多麻煩。
至于這名單上其余十二三個尚未出京,自詡位高權重,以為我不敢向他們出手的人物,要盡數拿了。”
陳執安眼中閃過一道魔氣。
種魔典悄然運轉,一道神蘊全然落入魔道傀儡身軀中。
魔道傀儡血紅色的瞳孔,便如同一道漩渦。
“他隨你一同前去,趁著那司天台靈台官謝作梁尚且離開不得司天台,將這些謝家人物盡數拿來……除了龍溪謝家之外,尚且還有姑嵐王氏、上原盧氏,也有幾人在那名單上,你盡力便可。”
陳執安就此令下。
陸鼎山側頭看向魔道傀儡,眼中閃過一道金光。
“天闕戰力……”
哪怕是在懸天京中,天闕境界的強者仍然極為稀有。
天闕境強者往前再走一步,便是造化。
哪怕這一步極為艱難,卻也足以證明天闕人物的強大。
即便是督察院,天闕修為的人物,也不過兩位副都御史。
如今執印大人有令,又有天闕人物相隨,陸鼎山底氣自然更加足了。
他舔了舔嘴唇,點頭笑道︰“我這指揮同知卻還沒有做過這麼膽大包天的事。
今日正好做一做,也不枉費宋相對我的期許。”
他就此帶人離去。
陳執安駕馭青銅寶輿也消失在雲端。
謝宥自恍惚中醒過神來。
曾幾何時……陳執安前來懸天京,他只當這人是平日里一個有趣的消遣。
卻不曾想還不足一年光陰,他已經不敢直視陳執安。
謝宥沉默,明了對于懸天京中的龍溪謝家之人來說,陳執安便是一場災劫。
現在這一場災劫在沉寂一月光陰之後,轟然爆發!
“所幸……我不在那名單。”
謝宥腦海中蹦出這樣的念頭,他微微一怔,又強行將這樣的念頭從他腦海中驅趕出去。
可他並不覺得有何屈辱……
“十月之後,懸天京中只能仰視陳執安的年輕人物,不僅僅只有我……所有那些赫赫有名的天才同樣如是。”
“陳執安乃是妖孽一般的人物,敬畏妖孽,稱不上是什麼恥辱。”
謝宥自言自語。
而陳執安不曾與陸鼎山一同行動,卻也未曾回青蓮縣。
而是一路去了大理寺,又去了懸天京中龍門街。
龍門街尾,一座兩進的宅子正在幽靜處。
紅磚綠瓦,雕欄畫棟,顯得頗為雅致。
這宅子雖然不過兩進,但卻位于懸天京地段最好的龍門街上。
這龍門街上,有許多皇家府邸,就比如端闕王爺的王府,又或者七星公主的別院。
能在龍門街上置辦產業,哪怕只是一棟兩進的宅子,也足以自傲。
大理寺少卿何觀便是如此。
他年紀不大,不過四十有二,比起那些赫赫有名的天才,其實也大不到哪里去。
他本出生于一介寒門,家門氏族早已沒落在藏鼎州。
若無意外,再過二三代。
就所謂寒門,便會徹底與平民百姓一般無二。
可偏偏藏鼎州的寒門,除了他何觀。
他科舉入仕,又展露出非凡的修行天賦,甚至贏得了上原盧氏家主盧清和之女的垂青!
且先不提過程,他最終以寒門出身,迎娶上原盧氏的嫡脈女子,成為上原盧氏的女婿!
自此之後,他更是一步踏上平川,無論是修為又或者是仕途都在同輩人物中一騎絕塵。
哪怕他比不上 天將軍,比不上大虞六姓頂尖人物。
可他終究修成了玄府境界!終究擔任了大理寺少卿這從四品的實職,手握大權。
正因有如此底蘊,他才能夠在龍門街上置辦產業,才能夠以王侯為鄰!
此時,何觀正在自家院中觀賞美人舞蹈。
這美人乃是紅葉樓中的當家花旦,身著一襲如火紅衣,翩翩舞動,便真如一團燃燒的紅葉。
何觀夫人回了上原府探親,並不在院中,所以何觀才能夠無所顧忌。
他喝了好幾杯酒,臉頰泛紅,細長的眼楮中時不時閃過一些光芒,不知在想些什麼。
又有幾杯酒入肚,他正要招呼那花魁上前來。
忽然有大理寺黑衣自朦朧的黑夜中顯露行跡,在他耳畔耳語。
何觀頓時皺眉。
“你說陳執安借著陸吾鑒下令,督察院出手……已經拿了謝家九位人物?”
“回稟大人,這九位人物分別是……”
那黑衣稟報。
何觀本來似乎並不在意,可當他听到黑衣口中一個個名字,神色頓時大變!
原本臉上的紅暈,此刻也已經蕩然無存。
“難道是聖人下令?否則這陳執安哪里來的膽子?
竟然一連抓了兩位從四品的高官!被督察院拿下的人物中,只怕沒有六品以下的人物。”
何觀百思不得其解。
朝堂自有朝堂的規矩,從四品!即便只是散階,即便只是勛官,已然可稱尊貴之列。
“必然是聖人授意!執印本來就是聖人手中一條鞭子。
聖人心思所動,這鞭子便鞭笞向何方。
陳執安就算真就長了兩個膽子,也不敢隨意拿從四品的人物。”
何觀心中暗想,神色變得陰沉起來。
他與這陳執安……可有許多仇隙……
正在何觀思索之際,黑夜里如同潑墨一般的雲霧忽而開始翻滾。
何觀挑眉,抬起頭來。
下一刻,他便看到那雲霧中,似乎有白色的火焰燃燒。
雲霧也似乎因此燃燒。
然後……有人撥開那燃燒的雲霧,低頭看向龍門街。
一時之間……
龍門街上,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便如同一道道利劍直刺虛空,望向來人!
龍門街上的達官貴人們沉著心思流轉神蘊,掃過虛空,也掃過虛空中那人目光所及之地,也就是那何觀的二進宅子。
“陳執安!”
“大虞第一雛虎!”
“執印!”
……
龍門街上的達官貴人們早已認出那破開雲霧,低頭俯視何觀府邸的人物。
而何觀此刻神色越發陰沉,他神蘊流淌,頓時也飛出自家府邸,飛向虛空,遍布數里之地。
十月十日雛虎碑換榜之時,何觀也親自前去秀霸山,想要攔住陳執安參悟劍魄烽火台!
那時的何觀就早已見識過陳執安身旁那神秘的黑衣天闕。
這陳執安一看便是來者不善,也許會向他出手。
他雖然天賦尚可,可去絕不是天闕修士的對手!
“不過……這陳執安氣勢洶洶,難道是想在這龍門街對我出手?”
何觀皺眉︰“是要無端拿我,逞一逞執印大人的威風,還是拿了我什麼把柄?”
何觀細想一番,卻始終想不出什麼來。
幾息時間過去,陳執安已經駕車而來,又從寶輿上站起。
于是這位久居高位的大理寺少卿也不打算再猜了。
他站起身來,想了想,向陳執安躬身行禮道︰“不知大人前來寒舍……”
何觀尚未說完。
陳執安身後忽而有一道天關橫空,自那天關上,一只陸吾神相踏空咆哮。
難以想象的威嚴氣魄便如同崩倒的山岳,轟然砸下。
何觀面色一變。
龍門街上觀戰的許多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同樣驚詫。
“陳大人……你想要做什麼!”
何觀神蘊自虛空中炸開︰“無端對我出手,這又是何故?”
他並非神蘊傳音,而是振動風波,莫說是一條龍門街,便是周遭十幾條街里都听到他的聲音。
可陳執安仍然一語不發。
他一只手按在腰間虎魄刀上,左手輕輕彈指。
有寶劍出鞘,光耀虛空。
“竟然還是那一柄雲川寶劍?聖人曾賜他玉令寶劍,難道他至今未曾祭煉成功?”端闕王爺府上,有人背負雙手,疑惑發問。
那人問罷,又左右看了看,詫異道︰“那神秘黑衣強者,似乎並未跟隨陳執安一同前來。”
端闕王爺背負雙手,身軀如松,他神情肅然,抬頭看著天空中的陳執安。
而陳執安已然走下青銅折桂 ,雲川寶劍懸浮在他的肩頭。
他一手按住虎魄刀,走下虛空,來到何觀院中。
何觀此時也早已氣息勃發,一座玄府浮現在何觀身後,與此同時……一條黑色的大蛇神相正吐著信子,眼神中泛著森冷的血光冷眼注視著陳執安。
這位大理寺少卿輕輕擺手,揮退了院中的花魁,也揮退了那些不過是前來送死的府上門客。
不遠處,又有一位大理寺黑衣悄然靠近,神蘊流轉,落在何觀耳畔。
何觀似乎听到了什麼消息,臉上露出些許笑容。
“大人……你獨身前來,卻仗勢跋扈,如此無禮……這並非一件好事,難道大人以為……執印便可以平白無故闖入下官官邸,行無理之舉?”
何觀話語至此,看了一眼陳執安肩頭的雲川寶劍,道︰“大人!寶劍鋒銳,卻終究是凶器,你我同朝為臣,以劍懸空是何道理?
你若想要行執印權柄,總該知會我一聲,讓我知道我究竟何錯之有。”
陳執安眼神閃動,寶劍在他肩膀上空升騰起烽火狼煙︰“何觀,解劍跪下,等候督察院上門拿你。”
“大人何故如此霸道……”
第三次!
何觀的話第三次未曾說完,陳執安身旁的雲川寶劍,卻已然化作一點寒芒,朝著何觀直刺而去!
劍光初綻時如寒潭崩裂,三尺鋒芒凝作一線烽火!
千百劍器兵氣眨眼間顯現,似乎是在嘶吼咆哮,沖鋒而來。
何觀眼神一凝,身後那條大蛇猛然顫動,又在眨眼楮飛上虛空,繼而雲層倒卷,雲頂似乎亮出九道神通,自雲霧中傾瀉而下!
“陳執安!你便是蓋世的天才,也無法以天關勝我玄府!”
何觀冷哼一聲,腳下青磚頓時亮出光輝,化作一道玄妙的陣圖。
陣圖奧妙,映出點點殘光。
這一刻何觀不再防守,而是在那點點殘光中詭異穿梭,眨眼間來到陳執安身後,一只手掌橫空劈過,剎那間蕩氣九重漣漪!
“襲擊朝廷命官,大理寺少卿何觀要拿大人入獄!”何觀殺機重重。
他從未料到陳執安竟然敢明目張膽闖入龍門街,對他出手!
這……何其囂張跋扈。
只是陳執安雖強,可與他與自己之間終究差著四重境界……而他也並非尋常的玄府。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何觀那一掌法神通中,似乎隱約可見大蛇嘶鳴,隱約可見玄府中真元點點,便如同天上繁星,無窮無盡!
可便在此刻,始終沉默,看似跋扈出手的陳執安,忽而拔刀。
“九部巡守!”
陸吾神相亮出光輝,一道極玄奧的神相神通自陳執安手中綻放。
虎魄刀悍然出鞘,化作九道虛影,巡視天下九部,玄妙到了極致。
“陳執安已然參透了陸吾天相圖中的神相神通!”
龍門街上有人感嘆。
便如同他們所言,陳執安手中的虎魄刀變得無比神秘,又無比威嚴尊貴。
仿佛代天巡狩,游走九部!
轟隆隆!
炸裂的聲音傳來,漣漪重重,蕩去八方,龍門街上頓時煙塵四起。
許多強者不得不出手,護住自家院子。
九部巡守刀法則與何觀的九重掌法踫撞,爆發出熾盛光輝。
何觀身影在那散落著大陣光芒上閃爍,驚駭萬分!
“怪不得是陳執安尚未登臨玉闕,就能夠殺了謝鳴雷。
方才他這陸吾神通,竟然與我不相不中……可他不過天關境界罷了!”
何觀只覺得心驚膽戰。
但此時陳執安卻已經轉過身來,目光鎖住那一方大陣。
“天關境界想要輕易勝玄府,確實難了一些。”
不知多少人听到陳執安自言自語,緊接著……陳執安身後一道光輝閃爍,一座天門橫空而來。
眨眼之間,陳執安自天關踏入天門。
“短短一月時間……這……”端闕王爺身後那神秘人挑眉。
端闕王爺仍舊默不作聲,可眼神卻穿過重重距離,緊緊凝視著陳執安。
此時的陳執安踏入天門,便有如水到渠成,全無半點阻礙。
“就好像這天關與天門,本就是一重境界。”
陳執安心思閃爍,自白玉京中,一道道真之氣,已然入了他的天門之中!
“如今……天門境界,卻不知能否速勝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