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七層包鐵的門釘在城門上泛著幽光。
戍卒拄著紅纓槍立在閘樓陰影里,呵出的白氣與城門洞里飄來的炊煙纏作一處,又時不時看向城門底下那幾位劍拔弩張的公子小姐。
陳執安盤膝坐在桌案前,他側過頭去,俯視著騎在馬上的魏靈玉。
魏靈玉耳畔還回蕩著陳執安方才的話。
她想起在四月份的玉芙宮中,自己也曾看到今日就坐在酒樓上的陳執安。
那時的陳執安還穿著一身灰衣,不過只是一介白身。
在玉芙宮中撞到自己時,就只能和領路的太監執事,一同在玉芙宮中小徑上低頭等候,等候自己揮筆為他寫下一個“滾”字。
悠悠半載歲月。
今日的陳執安見到她,卻已經膽敢坐在高處的酒樓上,低頭俯視于她。
甚至……他方才還要提及自己昔日與商秋公主說過的話。
“對于天下絕大多數凡人來說,我們便和天公無異。”
魏靈玉想起自己那一日在玉芙宮中說過的話,眼神中的冷意卻越來越發盛了。
周遭數道玉闕級別的神蘊鎖住虛空,只等待魏靈玉一聲令下,便會立刻出手,將眼前這酒樓中陳執安一干人等,盡數捉拿。
可偏偏陳執安面對幾道玉闕神蘊,眼中沒有絲毫恐懼。
就好像知道……魏靈玉……奈何不了他!
陳執安氣息平靜,神蘊卻已經落入山亭玉中,那里有一枚龍變丹正安穩躺著。
他只需念頭微動,龍變丹便會出現在他手中。
陳執安很想試一試,若是服下這極其可貴的燭氣龍變丹,他究竟能夠面對幾位玉闕修士。
正在陳執安思索時。
他耳畔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那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又帶著些堅定。
“人總要隨性一些,我還在懸天京時……你莫要受了他人欺辱。”
這是陳水君的聲音。
陳執安眼神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的神蘊自山亭玉中消散,看向魏靈玉的眼神卻絲毫不變。
這讓魏靈玉都深吸一口氣左右看了看。
她實在不知這陳執安究竟哪里來的膽魄,憑著雲停與另一位玉闕修士,就膽敢與她這般說話。
又或者……
秦聞晝離開懸天京時,又給他留了些護身的強者?
只是北地戰事吃緊,傅大將軍還需要秦聞晝支援。
倘若留下幾尊玉闕修士在懸天京中護持陳執安,北地戰事的缺口又有誰去彌補?
魏靈玉思緒閃爍,目光最終落在陳執安身上,想要探出陳執安的虛實。
一旁的王衍、王知微以及魏青鹽都靜默的看著。
魏青鹽手中還拿著一只木雕,他眉頭皺起,同樣望著陳執安。
昔日他那三姐想要對付陳執安,魏青鹽還不以為意。
只覺得陳執安這般的白身少年,又何須去過多理會,終究會被他們這等世家人物拋在身後。
時間悄然過去,這陳執安不僅沒有被他們拋在身後,甚至修為精進的速度還越發快了。
王衍嘴角的笑容仍在,可眼神卻顯得有些陰戾。
他表兄弟褚岫白死了,連帶他細心培養出來的那九個鐵騎,一人死在陳執安手中,另外八人卻死在七經山下。
死在他從未听過的所謂【太白山】、【驚世將軍】手中。
他一方面要接受南海褚家接連的詢問,另一方面還要被王家長輩苛責,心中難免有幾分郁氣。
當他受王知微所請,一同前來南門,迎接對王知微有教導之恩的魏離陽,又遇到酒樓上的陳執安時。
他便想起在褚府門口,被陳執安暴起殺掉的那一位黑甲。
于是,王衍就在陳執安與魏靈玉這幾息僵持中開口︰“陳先生,我倒是有些敬佩你。
若論膽魄,懸天京少年人物中你屬第一。
除了你之外,滿城少年只怕無人膽敢與玉下郡主,與我王家這般說話。”
“可是……陳先生即便有通天的天賦,可終究年歲所限,修為稱不上多高。
倘若事事都這般張狂,難免吃虧。”
王衍身下那匹血色寶馬在原地踱步,鼻腔中噴出的氣息如火一般。
陳執安終于看向王衍。
他眯著眼楮想了想,緩緩點頭︰“你是褚岫白的表兄,是玉闕修為的六姓人物,你叫什麼來著?”
原本尚且還有些風度,帶著笑容的王衍收斂笑容,輕輕搖頭︰“王家已然延續千年,在大虞未曾建國之時,王家就已經在姑嵐府中傳承。
面對王家子弟,細數千年,尚且還沒有幾個人,如同陳先生這般無禮。”
他看向那一根銀針,又感知著虛空中雲停的刀意,周身氣魄頓時大盛。
“陳執安……你與我表弟有嫌隙,此事我還記得。”
他目光落在陳執安身上,神色不善。
可陳執安卻渾然不懼,甚至轉過頭去,緩緩喝下了一杯茶,又令魏靈玉心頭大怒。
于是這位向來裝作乖張跋扈的玉下郡主,眼神中的殺機越深,一道神蘊流轉而出……
她剛剛想要下令,讓幾位玉闕修士試一試這陳執安。
王衍渾身的氣魄也已然蓄勢待發。
可正在這時,不遠處的樓閣中,忽然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陳先生……”
王衍、魏靈玉轉頭看向聲音來處。
始終沉默,不曾插話的司螭瓊、司遙同樣低頭看去。
卻見不遠處一處學堂樓閣中,一位身著文士長衣,頭發豎起儒生長髻,又極為蒼老的老人,正弓著身子朝著陳執安拱手。
“季老?”
“大儒季承元?”
眾人神色頓變。
王衍、王知微想了想,甚至跳下馬來向那老人行禮。
世家門楣極看重輩分二字,又崇尚儒學,對于季承元這等中極殿大學士也極為敬重。
反倒是魏靈玉、魏青鹽,肩頭擔著跋扈的名聲,倒是不曾下馬,卻也坐在馬上朝著季承元抱拳行禮。
陳執安也站起身來,向這老人行禮。
這老人正是之前坐朝節時,望星宮第十六層上,專程因為“莫听穿林打葉聲”,這一闕詞而前來向他行禮道謝的大儒季承元。
“離南軒樓不遠處,就是季老的學堂。”司螭瓊也向那老人行禮,又湊過頭來低聲詢問陳執安︰“你還認識季老?”
陳執安尚未回答。
司螭瓊撫順自己胸口的一股氣繼續說道︰“怪不得你全然不怕玉下郡主,以及那王家少爺。
原來你已經知道季老在此!”
陳執安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挺會腦補。
此時,季老正顫巍巍朝陳執安揮手。
他身後,許許多多身著儒生長衣的學子也站起身來,遠遠看向陳執安。
這些學子中有老有少。
年輕的不過十二三歲。
年老者只怕已經有六七十歲。
他們烏泱泱站起身,看向陳執安。
許多人朝陳執安行禮,也有年輕頑皮的學生,更是大聲喝道︰“陳四甲!陳四甲!”
魏靈玉、王衍神色變得有些難看。
季承元臉上帶笑,還朝著陳執安揮手。
那幾道玉闕神蘊悄然退去,就好像從來不曾出現過。
“這陳執安……運氣為什麼總是這麼好。”魏靈玉咬了咬牙。
陳執安轉頭看向她。
魏靈玉輕輕開口︰“陳執安,執印之事總會落下帷幕,宋相可不能永遠護著你,季老這樣的人,也不可能永遠恰到好處的出現。”
她話語至此,一拉手中的韁繩,調轉馬頭︰“我家兄長今日入城,陳執安……你好自為之。”
馬蹄聲嗒嗒。
王衍、魏青鹽眼神也各自冷冽,深深看了陳執安一眼,同樣調轉馬首,也要朝著城門而去。
陳執安听到了魏靈玉的話,也看到了其余幾人的眼神。
他輕輕搖頭,又想起剛才陳水君與他說過的話。
“要隨性而為……不要吃虧。”
不要吃虧?
自從他來了懸天京。
這魏靈玉帶頭的幾人,始終都在他面前蹦達,實在是讓他有些不勝其煩。
可是這個玉下郡主,乃是安國公之女,修為強悍,自己雖然幾次讓她吃虧,卻終究未曾讓她付出一些代價……
“這自比為天公的魏靈玉,幾次都想要讓我吃虧……而我卻礙于她的修為,礙于她的身份,無法對等的回報于她。”
“這可……不公平。”
陳執安眼神閃爍。
也正是在此時,陳水君又一道神蘊在他耳畔踫撞,發出鳴響來。
“人貴在自持,也貴在行自己所欲,不必理會過多。”
陳執安猛然想起,早在許久之前,自己詢問陳水君為何不督促他去科考時,陳水君便說過這樣的話。
時間匆匆已去八個月。
他已經並非昔日的陳執安。
今時今日,他一身不凡氣魄,不俗修為,看似已經脫胎換骨。
可若仍然無法行自己所欲,又算得上什麼脫胎換骨?
陳執安思緒及此,臉上露出些笑容來。
他朝前走了幾步,撐住酒樓欄桿,忽然高聲說道︰“魏靈玉……你這就要走了?”
魏靈玉頓時勒住韁繩,猛然轉身,眼中凶光畢露。
“陳執安,你是什麼身份,竟然敢直呼我名!”
陳執安身後司螭瓊、司遙幾乎同時喉嚨聳動,目光落在陳執安背影上,不知道這人究竟在發什麼瘋。
可陳執安卻猛然躍起一跳,跳下酒樓,落在地上。
另一處雅間中的雲停、白間對視一眼,已然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魏靈玉,你自比天公,第一次見我,只因為你氣性不順,便想要拿我這區區一位畫師出氣。
再後來,你每一次見我,都想要動手,或想殺我,或想讓我真真正正遭受一些大災禍。
你自始至終未曾得逞,我卻也自始至終,不曾向你討一個說法……”
討說法?
本來還有些擔憂被卷入這紛爭中的司螭瓊頓時來了興趣。
他伸長脖子,看著地上的陳執安。
此時他就站在酒樓前,長身而立,氣魄從他身上升騰而下,竟然如同炊煙一般。
原本那學堂中高呼陳執安名字的學生們,也都安靜下來,看著學堂之下的景象。
“你想討什麼說法?”魏靈玉臉上笑意盎然,眼中卻殺機凜冽。
“我想讓郡主知道,你並非什麼天公,我並非你能輕易踩死的螞蟻。”
陳執安一邊說話,一邊伸出一只指頭,指向了魏靈玉,又緩緩指向其余三人,直至落在王衍身上。
“魏靈玉、王知微、魏青鹽、王衍……我今日要張狂一些,讓你們知道,大虞六姓所謂年少天才,在真正的天驕面前,也不過如此。”
原本嘈雜的街市突然安靜下來。
就連方才高聲稱頌陳執安詩才的儒生們,也沉默看著陳執安。
司螭瓊咋舌︰“這陳執安發瘋了?”
又過幾息時間。
魏靈玉忽然大笑出聲,連帶魏青鹽、王衍都笑出聲來,不苟言笑的王知微嘴角也勾勒出一抹笑容。
“所以,誰才是真正的天驕?”魏靈玉騎在馬上,掩蓋不住語氣的笑容。
陳執安坦然說道︰“便是我。”
“我早已與你說了,死掉的天才,還未成長起來的天才,算不得天才。”
魏靈玉說話時,轉頭看向季承元。
季承元蒼老的面容上帶出幾分無奈來。
“這陳執安能夠寫出那般看透世情的詩詞,怎麼不知我方才是在庇護于他?
可庇護歸庇護,總要有度,他少年氣性犯了,反而令老夫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季承元搖了搖頭,正想要再度開口,保一保陳執安。
卻听陳執安語氣平和道︰“可我至今還活著,至于成長……我現在便成長給諸位看一看。”
陳執安一只手指左右巡梭,最終點在魏靈玉身旁的魏青鹽身上。
“雛虎碑上第一百九十四行魏青鹽。”
“我乃是雛虎碑上三百四十七行陳執安。”
“我來與你……道下爭斗!”
陳執安聲音飄然而去,他轉過身來,又遠遠朝著季承元行禮︰“請季大儒代為見證,擺下祭祀……陳執安,以詩詞答謝!”
原本熱鬧的南城門越發寂靜了。
來往的百姓,臨街的酒樓客棧,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悄然窺視。
他們自然知道眼前這些衣著華貴的人物起了爭斗。
謹慎繞行之後,卻還要悄然看看這一幕大戲!
年輕的魏青鹽捏碎手中的木雕,雙目如同兵追一般死死盯著陳執安,瞳孔縮成針尖大小。
“陳執安,你可知我的修為?”魏青鹽視線仿佛能夠將空氣割裂成碎片。
陳執安點頭︰“先天五重……如魏公子這樣的出身,想來比先天六重的修士,還要更加強大許多。”
魏靈玉呼吸驟然變淺變緩,眉骨的陰影也變得更深了。
她一語不發,抬頭看向季承元的學堂,卻已然有人擺起祭祀,恭敬向著那祭祀行禮。
剎那間,秋日的落葉紛飛,卷動落葉的風波卻仿佛有形,在虛空中勾勒出一個石碑形狀。
那石碑形狀上,又凸起一行若隱若現的字。
正是魏青岩的名字!
“道下雛虎碑……竟然應答了陳執安所請,二人便要道下爭斗了。”
王知微神情微動。
陳執安輕輕拂袖,腰間已然多了一把寶刀。
正是他的斗極長刀。漆黑的斗極長刀在秋日光芒下閃耀著獨特的光輝。
陳執安握住刀柄,獨自一人站在那四匹高頭大馬前。
“魏公子,你也可以投降,讓這雛虎碑上第一百九十四行刻上我的名字。”
今日的陳執安似乎確實有些張狂,他眼神中閃爍著烈烈的戰意,直視眼前四人。
那樓閣上的季承元看著陳執安如此張狂的話,卻也並不厭惡,渾濁的眼神變做深邃,仿佛去除了一層偽裝。
今日,他決定好好看一看,寫出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的少年人物,氣性究竟何其猛烈!
他元神中也有神蘊探出,高懸于空,仿佛是在敬告隱藏著的其余玉闕門客——不得出手!
魏靈玉感知到季承元的神蘊,同樣一語不發,只是朝著魏青鹽點頭。
魏青鹽一拉韁繩,他坐下名貴的馬踏步向前,來到陳執安三丈處。
長街上秋風吹起煙塵。
陳執安配刀而立。
魏青鹽騎馬而來。
二人遠遠對視。
魏青鹽神情嚴肅下來︰“也算是一個機會。”
他思緒未落,陳執安卻沒有絲毫廢話,驟然拔刀!
四更引刀法驅動青帝刀意,就此拔刀。
更加恐怖的四品神通【山河游刃篇】轟然運轉。
【斷江式!】
只見陳執安肅殺青帝刀意如裂帛斷流,真元凝成一線,仿佛能夠將奔涌江河生生截斷!
青帝刀意、山河游刃篇斷江式、四更引刀法拔刀術頃刻爆發。
他先天胎宮中十二道神蘊閃爍光輝,粗壯無比的神蘊驅動神通,可謂快到了極點。
厚重無比的紫色真元注入手中斗極。
一時之間,恐怖的刀光綻放開來,如同琥珀。
轟隆!
周遭虛空仿佛是在震顫,無數刀光肆意綻放,鎖住了那魏青鹽周遭四方。
魏青鹽此時尚且沒有反應過來,便被刀光吞沒!
“你竟敢偷襲?”
魏靈玉大怒,雄渾的真元自她身上迸發出來,可她還來不及出手。
卻只見……
刀光彌漫,斬去魏青鹽手中韁繩,斬去他身後的長發,又斬去升騰而出的靈寶光輝,最終落在他的身上。
魏青鹽悶哼一聲,倒飛而出,狠狠砸落在地面上,口中連連吐出鮮血,灰頭土臉。
旁觀者看的目瞪口呆。
司螭瓊、司遙對視一眼,眼中況且還有幾分難以置信。
“陳執安,你竟敢偷襲!”魏靈玉再度怒聲質問,可當她看到那刀光中的威勢,這質問聲卻顯得並不理直氣壯。
陳執安收刀歸鞘,沉默不語。
魏青鹽受了傷,面色蒼白無比,元關中翻江倒海,口中吐出鮮血。
可他同樣沉默。
因為方才陳執安那一刀實在太迅猛,太過玄妙。
那刀光如此之快,刀意中充斥殺伐氣,仿佛化作實質,能截斷江河。
他不知這刀意幾重,也不知這神通幾品,卻明白……
陳執安如此出刀,是想要快一些分出勝負。
因為一旦見了陳執安的刀意、神通,魏青鹽已然明白,陳執安早出刀也好,晚出刀也罷,他絕不是陳執安的對手。
但是……
先天三重,為何能夠養出這般的刀意。
一介白身,並無名師,並無傳承,又如何修出這般的神通?
一刀擊敗魏青鹽,甚至不曾毀去這長街上的一草一木。
勝負…
已分!
天上雲霧流轉,風波又來。
魏青鹽的名諱消散而去。
第一百九十四行,清晰可見陳執安三字。
此時,許許多多道神蘊已經駕臨著南城城門。
不知多少人看到天上風波彌漫,看到風波中倒映出若有似無的雛虎碑,他們便知這懸天京中有了道下之約,道下雛虎碑也應了約。
甚至謝北圖越過諸多房頂,風馳電掣而來。
“陳執安!”謝北圖站在一處樓閣樓頂,居高臨下看著街上的這一幕,睜大眼楮︰“你贏了魏青鹽!”
此時陳執安絲毫未曾隱藏自己的真元波動。
那真元波動中隱藏著的縷縷先天之氣,都讓眾人清楚的感知到陳執安的修為。
先天三重打贏先天五重……不算太過驚人。
但若這先天五重的人物,是安國公府上的公子,又是雛虎碑上一百九十四的人物……
那麼……便足以令人驚訝!
“有些意思。”謝北圖眼神灼灼,蹲下身來看著這街上的場景。
天上忽而有一聲鶴唳傳來。
有人騎白鶴而至,白衣飄飄,盤旋于雲端。
正是雛虎碑上第三十九的晏鶴眠。
他低頭注視著陳執安,又看向已然敗落的魏青鹽,眼神中多出幾分興趣來。
而此時此刻,天上那雛虎碑一百九十四行上,已然徹底顯露出了陳執安的名諱。
“道下傳承!”
陳執安敏銳的感知到,自己腦海中一團信息驟然爆開。
原本的天鼓神通又生出變化,化作諸多雷光閃耀,照亮了他的先天胎宮。
陳執安彈指。
一道雷霆鋪展而去,便如同一桿長矛,直刺十丈開外。
“排名一百九十四的道下神通,還不夠強。”
陳執安搖頭。
已然有一位門客現身,帶走了魏青鹽。
此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陳執安身上。
司螭瓊、司遙!
季承元、滿樓學子!
魏靈玉三人!
乃至雲停、白間這兩位玉闕人物眼中清晰可見驚訝之色。
謝北圖、晏鶴眠……又有許許多多強者的神蘊落在此處。
今日這長街上,不知這是第幾次寂靜如夜。
魏靈玉冷眼看著陳執安。
陳執安手中執掌一道雷霆,眼神卻不甚滿意。
“既然不夠,那便繼續。”
陳執安在心中自言自語,他手中雷霆消散,又望向馬背上的數人。
然後在場所有人,又看到陳執安指向王知微!
“雛虎碑上第一百六十二,王知微。”
“來!”
天空中的風波便如同流水潺潺而動。
而那雛虎碑上陳執安的名字再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王知微的名諱。
王知微皺眉。
陳執安扶住腰間刀柄,不曾看他,反而看向王衍,看向魏靈玉,平靜的眼神仿佛是在說……
“我不僅要對安國公府、王家無禮,還要褫奪你們的雛虎碑排名,褫奪你們的道下神通!”
魏靈玉仍然騎在馬背上,心中惱怒到了極致。
這陳執安如此張狂。
可礙于懸天京中的諸多規矩,再加上那學堂中的季承元,自己堂堂安國公之女,堂堂玉下郡主……
竟然真就拿他無可奈何。
甚至任憑他挑戰了魏青鹽,奪去了她這四弟的道下雛虎碑排名,令他機緣大減!
偏偏道下雛虎碑,再度應答了陳執安所求。
天上王知微的名字亮起。
王衍深吸一口氣,轉頭注視王知微︰“道下之約,並無點到即止一說。”
他毫不避諱語氣中的凶戮,當著眾人之面,與王知微說道︰“殺了他。”
王知微下馬,緩步而至,身上真元洶涌澎湃,似乎有上百重,重重疊疊,又裹挾出一陣陣沉悶的擂鼓之聲。
王知微一身五品神通級別的拳法,已然修到化境,再加上他先天六重的修為……
“能贏先天五重的魏青鹽,卻並不代表能贏王知微。”
王衍同樣下馬,他背負雙手,眼神冷冽。
“成長不起來的天才不算天才,那我便在此成長給你們看看。”
陳執安深吸一口氣,朝前邁出一步。
王知微閉起眼楮,又緩緩睜開。
轟!
電光火石之間,空中迸發出一道爆鳴聲。
氣流卷動,王知微消失不見,繼而出現在陳執安面前。
他的速度極快,一股難以想象的霸道拳意從他身上迸發而出。
一只拳頭轟然而至,仿佛帶著一股滔天倒海、撼天動地的恐怖力量,又有如山岳崩塌落入大海,長空上卷起萬丈海水。
這一拳直向陳執安頭顱,輕而易舉打出音爆,打出龍卷,打出濃烈至極、呼嘯天地的拳意。
“好拳法!”
“可是還不夠。”
感受著如此霸道的拳意,陳執安心中戰意烈烈。
卻只見他扭轉身軀,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浮現出暗金色的絲線,便如同一片片鱗片。
而他雙足扎根于地上,就有如蟠龍抱住。
四品神通霸下龍軀轟然運轉。
“霸下負岳式!”
陳執安身軀中十二道隱竅亮出玄光,厚重的血氣迸發而出,落在他周身上下,又凝入他的左拳中。
一時之間陳執安的體魄幾乎達到了一種極限。
他身上骨骼 嚓作響,身上龍鱗絲線若隱若現。
在極其短暫的剎那,陳執安同樣握拳,渾身真元盡數流入身軀。
四品神通霸下龍軀不斷運轉,他的體魄節節攀升,他的右拳就如同流星貫空,同樣狠狠錘下。
他不曾修出拳意。
卻有一身難以想象體魄。
這一拳轟出,就仿佛神人擲山。
咚!
一聲沉悶的響聲炸開。
陳執安渾身肌肉虯結,充斥血氣,變得鮮紅無比,仿佛下一個剎那就會爆開。
而那王知微拳意玄妙到了極致,蕩開這天地間的一切來臨。
【崩川拳意】、【鎮河神通】、【道下神通劫火】!
再配上右拳食指上那一件二品靈寶……
王知微這一拳上,甚至迸發出絢爛的光芒,似乎要將一切吞噬。
反觀陳執安,卻似乎平平無奇的搗出一個直拳。
是的……毫無章法的直拳!
看到這直拳,王衍嘴角剛剛牽扯出一絲笑容來。
他那笑容卻戛然而止。
因為當陳執安身上的氣魄到達一種巔峰。
似乎有流星墜地,陳執安一拳砸落。
猛烈無比的血氣,夾雜著不知幾萬斤的巨力,與王知微的拳意踫撞。
陳執安幾乎每一處隱竅都在震顫,每一個毛孔都在噴涌出血氣。
他的脊柱在霸下龍軀神通之下,仿佛化作真龍脊柱,承載了無比沉重的力量。
轟隆隆!
原本自信滿滿的王知微被陳執安一拳砸中拳意,神色猛然大變。
他只覺陳執安這平平無奇的一拳中,包含著最為樸實,卻又難以想象的力量。
這力量才真正算得上宛若山崩,摧枯拉朽!
王知微修行到七重的拳意不斷破裂重組,而他一擊不成,再度運轉神通。
他腳下雲流忽然顯現,拖住他的身軀。
【踏雲!】
王知微踏足雲上,體魄、拳意再度到達巔峰,雲霧肆意鋪展開來。
他消散于雲霧中,又在另一處雲霧走出,朝著陳執安轟落一拳。
“死!”
陳執安巋然不動,他身上的肌肉虯起,便如同虯龍盤繞。
在霸下龍軀加持下,他的肉身力量強大的難以想象……
可這一次,陳執安卻並沒有出拳,腰間斗極長刀再度出鞘。
斗極銘刻下,七十七道刀光如同天上星斗灑落星光,密密麻麻。
而他的刀光化作連綿的山影,又如同大江大河。
剎那間山河滿影,游刃于天地之間。
而自王知微腳下的雲中,忽然有一道寒光閃過。
雲川寶劍攜著雲流飛馳而至,不久之前才明悟的九重雲君劍意,引動周遭無數雲氣。
那雲氣中又裹挾諸多劍光,諸多劍光撲轉而下。
一時之間,這一處逼仄方寸之地,刀劍同奏。
青帝刀意、雲君劍意驟然勃發。
陳執安長發飛揚!
刀氣!
劍氣!
玄妙無匹的神通肆意飛出,斬滅了王知微那白雲遮掩行跡的神通,也斬滅了自天而降的拳意!
“雛虎碑上一百六十二行。”
“我已經取走!”
ps︰兩章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