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佝僂著身軀,手中拿著一只剪刀,細心地為那茶樹修剪著枝葉,時不時咳嗽幾聲,臉上也透露出疲憊。
可當秦聞晝長長嘆出一口氣。
宋相卻轉過頭來,緩緩道︰“要讓那陸竹君前來懸天京,也並非沒有辦法,無非就是結束鹿回關的戰事罷了。”
秦聞晝仍然看著那封信,眉頭擰在一處︰“鹿回關陷入敵軍之手已經四月有余,如今陸竹君能夠奪回來,想必經歷了一場鏖戰,若是拱手再讓給大離,他麾下那些軍士的心氣也就沒了。”
宋洗渠轉頭,無奈的看向秦聞晝︰“我看起來像是賣國之人嗎?”
秦聞晝咧嘴一笑,笑容卻有些牽強︰“大虞的天下已然腐朽崩壞了,雲停若是死了,那些為大虞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只怕心都要涼了。”
宋洗渠隨手將剪刀遞給一旁的楚牧野,緩緩走來,長袖攏起,坐在秦聞晝對面。
“你我都已知大虞腐朽,那些世家門閥難道不知?”宋洗渠搖頭︰“只是他們已經站在了山巔,再也不想走下來了,他們以為就算山岳崩塌,也不會波及到他們。
畢竟大乾也好,大離也好,總需要有人管理肥沃的五十州。
而他們如今要做的,便是保持他們的權威,讓天下虞人只能夠抬頭仰望他們,並且跪伏下來,向他們叩首,化作柴薪,化為他們的養料。”
“所以,這雲停能不死,還是不死的好,就如你所言,若是斬妖孽而死,未免太過荒唐了。”
“既然不讓出鹿回關,那又該如何讓陸竹君前來懸天京?更換主帥,將士們的戰陣便只能夠發揮六成實力,只怕會造成更多的犧牲。”秦聞晝詢問。
可問出這句話之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一怔,繼而搖頭說道︰“宋相,你已然老朽,若是動用龍脈,只怕會折損你的壽命。
大虞已經腐爛,若是沒有你看顧那九十二條龍脈,只怕大地崩毀之時,我大虞百姓也將遭難。”
楚牧野臉上同樣露出擔憂之色。
宋洗渠閉著眼楮,臉上卻頗為坦然灑脫。
“我太老了,總是要死的,早死幾日晚死幾日,又有什麼關系?”宋洗渠雙手攏在袖間︰“我在耄耋之年,才知曉這大虞天下要徹底的革新。
七年耕耘,九十二處龍脈已然被我握在手中,可這龍脈又有何用?殘毒不除,腐肉不去,大虞終究不過滅亡一途。
雲停……敢向上原盧氏拔刀,看砍下那妖孽的頭顱,無論如何都不值得一個死字。
只是,聖人妄圖手握長鞭,驅趕世家門閥徹底為他效命,從而將大虞化作鐵板一塊。
你我都將成為聖人手中的刀劍,我已經老朽,我這把刀已經不利了,便是早些崩出幾個豁口來,也無妨的。”
“你去與柱天大將軍傳信,鹿回關之外的鐵馬雲雕自然會被驅趕,讓那陸竹君盡快進京。”
宋洗渠說話間,還抬頭看著天上的雲朵,今日的雲尤其白,讓他看的有些出神了,說話也頗為緩慢。
秦聞晝又勸了宋洗渠幾句,卻見這位老人只顧看著雲發呆,並不理會于他。
一旁的楚牧野神色中帶著些不忍。
秦聞晝終究用那靈寶傳信,繼而又拿出那一把【巒岫】名劍。
楚牧野看到這把名劍,眼神中更添幾分落寞。
“這一柄劍,在鑠古碑劍器行上排行二十二,排名只比那都南低了兩位,只可惜懸天京中年輕一輩,有幾人有握此寶劍的資格,可他們卻都是世家人物,尋常出身,又或者庶族寒門中,竟然無一人能夠仗義執劍。”
他緩緩說著,忽然想起陳執安來。
“陳執安曾經拔出王洗匣的長劍,那時他不過只是真元修為,只可惜是我疏忽了,他不知哪里尋來了刀法,自此修行刀意,不曾習劍……”
楚牧野說到這里,又想起陳執安修為精進的速度已然堪稱無雙二字,,可他若要踏入先天,只怕還需要一些時日。
而且就算踏入先天,哪怕是修劍,以他的年歲,可能夠比肩那盧生玄?
就算他踏入先天,盧生玄已然先天六重,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能夠先天圓滿,陳執安又如何能夠勝得過這盧生玄?
一時之間,楚牧野只覺得他們的事業任重而道遠,又不免心中好奇,詢問宋相︰“若無陳執安,宋相準備扶持何人爭奪執印之位?”
“若無陳執安,我準備派人前去龍潭,尋來吳道。”宋相終于開口。
楚牧野微微一愣,又沉默下來。
宋洗渠繼續說道︰“只是如今看來,陳執安比起吳道更加適合執印,不知何時,他心中已經燃起了一把火,看似平靜,實際上已然準備燒去一切了。”
秦聞晝聞言想起前幾日他在皇城中感知到的那一股殺機盎然的刀意。
陳執安這洶涌的殺機又是朝向誰?
是李家,還是司家?
此時宋洗渠站起身來,忽然幾個踉蹌,一旁的楚牧野連忙扶住他。
老人晃了晃腦袋,道︰“且去吧,且去吧。”
秦聞晝、楚牧野站起身來,臉上帶著擔憂離去。
老人獨坐院中,輕輕彈指。
北境鹿回關不遠處的龍落山上,須臾之間,那山上風起雲涌。
——
黎序時離開了懸天京,在一個月光高照的夜晚。
他與陳執安、江太平飲酒,三人喝的酩酊大醉,醉臥在陳執安的院中。
黎序時未曾提及離別,便走入夜幕中,歸去老劍山。
請他前來的司家不知黎序時將去。
陳執安和江太平察覺到了一些,卻終究不曾說什麼離別寄語,也不曾送他遠去。
三人只是迎著月光,陪著清風與明月,喝了一場離別酒。
江太平甚至醉酒之後長歌一首,據說那是漁火人家兩船相交之時,互相問候,互相道別的歌謠。
陳執安、黎序時听得入迷,可江太平唱著唱著,卻醉倒在了間,鼾聲如雷。
陳執安與黎序時又飲美酒,直至夜深,黎序時穿著道袍就此離去。
直至第二日天光大亮,江太平早已不見了蹤跡,陳執安慵懶起身,卻發覺自己的先天胎宮竟然已經徹底構築成功。
泥丸宮化作金光燦燦的先天胎宮,十二道神蘊變得粗壯無比,正沿著紫清玄微闡真記載著的法門不斷運轉。
而他周身的真元同樣如此。
陳執安神蘊落入 陽闕中,他當先看到昆侖澤中,那一縷先天之氣,距離徹底化為明黃色還差一些時候。
可是當他構築出先天胎宮,白玉京中卻又多了五十道玉京之氣。
陳執安眼中帶著期盼,意念心動。
五十道玉京之氣中立刻分出二十道,接連注入那先天之氣中。
周遭的昆侖靈氣涌向先天之氣的速度也更快了許多。
然後,那一道先天之氣,便逐漸發出光亮,逐漸徹徹底底化為明黃色。此時二十道玉京之氣卻只用出了十二三道,陳執安想了想,又駕馭剩余的七道玉京氣息繼續流入其中。
直至那先天之氣中帶起一抹青綠色了。
只是這一抹青綠之色,那先天之氣竟驟然間變得粗壯至極,比起陳執安剛剛將其埋入昆侖澤時,只怕要粗壯三倍有余。
陳執安滿意點頭,不曾使用其余的三十道玉京之氣。
“這先天之氣到了青綠級別,再使用這三十道玉京之氣,無異于杯水車薪,只怕無法讓這青綠色多出幾縷來,與其如此,還不如存著以待往後不時之需。”
“這明黃色中又夾雜著一絲青綠色的先天之氣,究竟比尋常的先天之氣強上多少?”
陳執安有些好奇,卻也並不著急,又看向 陽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