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宮通過鳥居之門,離開那個世界之前,最後一眼看到的畫面是天空開始飄零不知名的黑色碎屑,滔天的海嘯淹沒全城,令城區結構一片又一片的轟然倒塌,漆黑的怪物被卷入狂潮沉淪其中,再無翻身之時的一幕。
八岐大蛇在黑色的海水里發出震天的嘶吼聲,它身上被“射殺百頭”擊穿的傷口上汩汩流出鮮血,但卻仍舊生命力旺盛得不可思議,天叢雲劍的劍氣掃蕩四野,神性威壓十方,卻無力阻止他們從鳥居的出口處逃離。
那個世界或許已經要完了。
隨後,凶猛而絲毫不講溫情的洪流,就把衛宮等人沖出這個世界。
轟隆!
再次睜開眼,衛宮看到的是光線昏暗的管道,與湍急流動的潮水,換言之,他漂浮在水里。
他下意識的擺腿游水的同時伸手旁邊摸索,抓到了一只不安分的小手。
“繪梨衣?”
嘩啦!一顆濕漉漉的紅發腦袋從水里面鑽出來,女孩笑呵呵的朝著衛宮比個了剪刀手。然後她又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寬闊如泳池般的潮水隧道,做了個“比賽往前沖”的手勢。
你以為自己是在玩什麼游泳競速游戲嗎?
衛宮無奈,他真想翻個白眼,這種昏黃水道環境估計是城市下面那個下水道路段,他們出來的時候位置正好在附近,于是就被洪水沖走了……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因為這個地理位置緣故,被沖到了不同的地方去了。
真難繃,剛剛結束了奇幻鏡面世界旅途,現在又要開始新的下水道漂流之旅了嗎?
想必這句話說出來之後,身旁的繪梨衣肯定會舉起雙手雙腳興致勃勃的表示完全贊成,只是略微遺憾筆記本被水泡爛了沒辦法寫字,也忘記帶洗澡時候必備的小黃鴨玩具一起體驗……
果然對于繪梨衣而言,洗澡幾乎能夠和任意水中活動一樣被視為玩水游戲。
但是衛宮不喜歡玩水……玩什麼玩?都長這麼大了還玩水?再說下水道里面的水質簡直不堪入目,就算身體素質超乎常人,衛宮也不想在這種環境里面嬉水玩鬧……這也太不衛生了,他的潔癖心理已經在瘋狂報警了。
“繪梨衣,我們游到隧道的邊上,抓住鐵梯,那上面有可以行走的高台。”
“……”繪梨衣悶悶不吭聲的點點頭,一場可能發生的下水道游泳競速活動就此取消,她像是個進入游樂園難得開始冒險,卻被勒令只需參觀不得觸踫設施的小孩子。
沙沙……
低微的聲音隱隱混雜在了聲勢浩蕩如雷的怒潮之中,衛宮起先沒有注意,他游到鐵穹神殿的內壁邊上,一把抓住了鐵質牆梯,但是沒過多久,繪梨衣忽的身子微微一顫。
“繪梨衣?”衛宮一只手穩穩的抓著鐵梯,轉頭望到繪梨衣身子微微顫抖的停留在水中。他伸出手呼喚,但繪梨衣也沒有跟過來,而且她的面孔轉過去朝向遠方,看向某個人。
“嗯?”
富含節奏的梆子聲開始變得清晰響亮,聲波在隧道之中被寬闊的鐵壁反射,變得愈發明顯,衛宮也順著目光,看到了一個頭戴面具的人物,立于高處的鐵質懸梯上敲響了他手上的那對黑色梆子。
意義不明的樂器和聲響……衛宮運用魔力強化視力,足以在昏暗環境下清晰的看到那張類似能劇面具的公卿笑臉,面具材質和色彩分毫畢現,甚至那張面具與人臉的貼合處像是緊緊的黏合在一起,這種細節也沒有被放過。
這個人,從外觀特征上來說……就是風間琉璃所說的那個王將吧?
……面具……傀儡復制人……奧丁……是敵人!
腦海里的邏輯瞬間貫通,衛宮空著的一只手瞬間投影出武器,對準了在敲莫名其妙梆子的王將。
而王將似乎忘記了衛宮的威脅,只是一心試圖用梆子操縱繪梨衣。
由于剛剛在源氏重工大樓,遭遇了一個長得一樣的假貨,令王將有些躊躇不定,他琢磨著反正試一試又不會死,抱著這樣的心態,舉起了梆子開始演奏,同時緊盯那個女孩會不會有反應。
果不其然……“繪梨衣”的動作停了下來,她像是呆呆的木偶一樣漂浮在水中,全部的注意力被王將手上的梆子聲奪走。
好,很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
雖然剛剛才遇到了一個假貨,但是正品不也很巧合的自己送上門來了嗎?
王將敲著梆子,同時仔細觀察繪梨衣的反應,忽然他敲著敲著發現不對勁,只見繪梨衣的眼瞳隨著梆子聲逐漸響亮,而愈發明亮。
那黃金色的瞳孔里面,本應被梆子聲控制產生的恐懼無助,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日冕的金芒,愈發濃重的威嚴,以及直視高級血統帶來的壓制感。
‘怎麼回事?怎麼可能?’
王將突然僵住心神失守,暗暗高呼這不可能!
他之所以轉眼間方寸大亂,是因為繪梨衣雖然被做過“腦橋分離手術”,但是並沒有產生第二人格,也不應該產生這樣的反應才對!
但繪梨衣眼神里面的煌煌天威又做不得假,仿佛她並非女孩,而是高高在上的神,區區一個王將傀偶,也敢操縱神靈?……
此刻王將竟是雙手止不住的顫抖,手里的一對梆子也不知何時松開滑落到旁邊地上,他此刻居然想要朝著僅僅露出腦袋的繪梨衣跪服下去。
‘不,不行……只要繼續把梆子敲響,只要能抵達那個地方……’
經受著神的威壓,王將像是肌肉抽筋了一樣倒在地上,同時往身旁拼命的伸手,抓握起那對可憐的梆子。
沙、沙。
梆子被手指撥弄了兩下,發出可憐而微不可察的音效。
而黃金色的瞳孔早已猛然盛放,他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感受到的是磅礡無邊的精神化為怒吼的狂潮疾濤,朝著他作為脆弱凡人的身體里面急速涌來。
————
時間回到幾分鐘前。
在老巢——深山地下研究基地遠程操縱一切的赫爾佐格,正激動于自己即將回收一枚棋子“繪梨衣”。
畢竟繪梨衣的重要程度非同凡響,她不是風間琉璃那種純粹的打手棋子,而是“神”的容器!
根據邦達列夫留下來的筆記研究,走通成神之路、登上白王之位的最關鍵步驟,就是需要一個最優質而可控制的容器,作為過濾器去承載白王血脈的毒性。
而他,作為這個容器的寄生蟲,則會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不費吹灰之力的奪得白王的權柄和偉力!
在發生了聖杯戰爭這種異常狀況的前提下,赫爾佐格開始不太放心容器的安全可控性了,尤其在他的“橘政宗”身份即將失去效用的時刻。
“……至于接下來的聖杯戰爭……邦達列夫啊,我們走著瞧。”
找到容器所在的赫爾佐格心情美妙,下意識的想要從基地的貯藏室里面取出一瓶珍品威士忌給自己犒勞一番。
他站起身來,在陰暗的廊道里走過一段路之後,打開貯藏室房門,卻看到了一個戴著面具的斗篷男子擅自從珍藏的酒窖里取出一杯麥卡倫給自己倒上,悠閑的喝著。
“……你是誰?”
赫爾佐格怔了一秒後,立馬冷冷的警告,“我數三個數,默不作聲的話,你會在一秒之內被這里的防御措施打成一團爛泥。”
“居然問我是誰?這可真令人傷心,多年不見的生死之交,開口第一句,竟然是問起了我這個老朋友的身份。”
男子將手中高腳杯端到嘴邊,將麥卡倫一飲而盡,半點都不擔心赫爾佐格的威脅是否會真的執行。
“老朋友……?”赫爾佐格感覺自己听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笑話,但旋即反應過來,“老朋友”可能指代別的什麼東西。
“這次匆匆造訪,我的時間可不寬裕,你若實在認不出我來,就叫我麥卡倫先生也行。”男人舉了舉手里的威士忌酒。
“麥卡倫……”赫爾佐格只覺得此人的言語愈發可笑,居然把酒名當做代號,完全就是藏頭露尾的陰暗鼠輩。
雖然他自己平時也是一樣。
“這樣吧,我還是把情況明說好了,”麥卡倫先生又給自己續上一杯酒,“我們的組織一般簡稱‘醫學會’,我們也是你這些年來的重要投資人,所以需要時不時的檢查一下你的研究進度。”
“投資人?”赫爾佐格听完只覺得十分荒唐,他從十幾年前踏上東瀛島國,能夠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全都是依靠自己的努力,跟你們什麼醫學會有半分錢關系?
男人掰著指頭開始數,“第一個投資,‘封神之路方案’的提供,也就是我給你的筆記本。”
赫爾佐格猛然僵住,心神狂震,“你就是……”
緊接著,麥卡倫又說︰“第二個投資,‘影武者’技術,嗯,我想你應該用的很順手,以至于長期以來,你都把它看作是純粹的科學技術……其實哪有那麼簡單?這過程本質上涉及到那麼一點點的煉金學。”
“第三個投資,‘梆子’……噢!我的老朋友,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能從什麼印第安人部落里,學到能控制癲癇患者的音樂吧?這一切是我們給你安排的啊。”
男人說到這里的時候,赫爾佐格的瞳孔已經縮至針尖大小,雙手止不住的顫抖,同時感覺自己的腦袋愈發脹痛,隱隱察覺到記憶上的違和。
“第四個投資,‘實驗體’。我們給你提供了最優質的南美毒梟兼人口販賣渠道商‘公豬尼奧’,保證你實驗進展再卡殼,也從不擔憂缺少人體素材。順便一提,公豬尼奧他也算我們醫學會的下線之一。”
“第五個……是什麼來著?哦對,我們也給你在掌控蛇岐八家和猛鬼眾上,安插了不少的人手支持你,讓你走了捷徑!下面人具體怎麼執行反正我是不關心,之所以如此安排,是我覺得你的操盤水平堪憂,唉,不然我也不至于當年親自跑一趟引你過來。”
“邦達列夫!你就是邦達列夫!”
赫爾佐格怒目圓瞪的大吼,“是你操縱了我,你把一切告訴我,引誘我行動,自己卻又假死擺脫注意力!這樣你就好在暗中操控我!”
“你終于又想起來了嗎?對,我是麥卡倫,我也是邦達列夫,我還是醫學會之人,也是你的老朋友!”
男人高高的端起酒杯,咧嘴發笑,像是要以這一杯,慶祝兩人之間的久別重逢。
“去你的!假惺惺又沒一嘴真話的混賬邦達列夫!混蛋玩意!沒人性的魔鬼!”
赫爾佐格破口大罵,他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冷靜,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多年努力,竟然是在別人掌心之中起舞的結果。他更不能接受,自己的大半輩子都活在虛假或者妄想的記憶里!
“你……你受死……”赫爾佐格怒氣沖沖的試圖找到身上的機關控制器,準備利用機槍陷阱射殺邦達列夫。
但是他手撈了個空。
身體像是突然失去了氣力,如一具木偶般頹然倒地,再無生息。
“真遺憾,”麥卡倫先生走上前去,替赫爾佐格闔上了猙獰面目上的含恨眼眸。
“我們的影武者技術並非毫無破綻,它的遠程操作涉及到了一部分的精神投射……你怎麼可以去試圖用一具傀儡,正面挑釁一位精神領域的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