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甦盯著蒙恬，沉聲問︰“蒙將軍！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蒙恬拱手，“臣懇請公子謹慎三思，如今趙驚鴻已然掌控上郡大勢，若是有朝一日，您登基為帝，那麼趙驚鴻很可能就是下一個呂不韋！若他為權臣，自可掌控朝堂，架空皇權！若他意圖謀反，則可取而代之！”
扶甦聞言，不由得一陣沉默。
蒙恬的心髒也在狂跳。
他知道扶甦和趙驚鴻的關系，兩個人親密無間，跟親兄弟幾乎沒什麼區別。
他說這番話，很可能會同時得罪扶甦和趙驚鴻兩個人。
但這話，他不得不說，不得不提醒扶甦。
良久，扶甦嘆息一聲，上前扶起蒙恬。
“公子……”蒙恬欲要開口。
扶甦擺手制止了蒙恬，走到火爐前，看著冒著熱氣的水壺，緩緩道︰“將軍可知我大哥對我意味著什麼嗎？”
蒙恬一怔，微微搖頭，“還請公子明示。”
扶甦轉過身來，看向蒙恬，“我與大哥相識于天牢之中，那是我最為困惑迷茫之際，大哥言辭犀利，將扶甦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罵醒。”
“是他，告訴我大秦的危機，就如今日所發生的這一切一模一樣。我甚至都懷疑，大哥有未卜先知之能！”
“也正是那個時候，大哥為我設立了扶甦一生之理想，扶甦一生，皆為此而奮斗！”
“離開咸陽之前，父皇曾經見過我們。他也看出了大哥的才能，讓我稱之為季父，父皇尊稱他為驚師。”
說到這里，扶甦眸中閃過一抹悲傷，眼眶微微泛紅，“父親自小便不喜我，六歲時，我被父皇安排去送呂相，那時呂相被流放，落魄不堪，父皇手握大權，意氣風發，我什麼也不懂，只知呂相乃是值得尊敬之人，對我秦國做出過貢獻。”
“但自那以後，父皇似乎便疏遠了我。”
“後來，舅舅叛變，我和母親更加孤苦無依。”
“所以我投身儒學當中，想要從儒學之中尋求安慰。自然，我找到了，儒家之經典浩瀚如海，儒家之學識，引人向善，儒家治國之論，令人驚嘆。”
“我學會了堅持己見，所以一直跟父皇對著干，只要不對，我就要說出來。”
“沒人理解我，但大哥不同。”
“他懂我所想，懂我所思。他罵我，是為了點醒我。他知道我在想什麼，畏懼什麼，為何而偽裝自己。”
扶甦看向蒙恬，“若無大哥，則無今日之我。”
“蒙將軍所擔憂之事，我自是知曉。我時常與大哥開玩笑，說在我獲得大秦江山以後，我們兄弟共享天下，就算大哥要那皇位，我也願意拱手相讓。”
“大哥時常叱責我，說我沒出息，不像一個君王。”
“然而，皇位對于我而言，不如親情重要。”
“扶甦一生，有大哥一知己，足矣！”
“若他想要這皇位，扶甦會拱手相讓。”
“但我更了解大哥，他所圖，並非這皇位，也非這天下。他所想要的，是那煌煌大世，創建一個新時代，而非你我之短見也！”
蒙恬一臉懵。
他確實沒想到扶甦會跟他說這些，吐露如此之多的肺腑之言。
說明扶甦把他當做自己人了。
這是他所感動的。
只是，他沒想到，這天下對于扶甦而言，竟然一文不值。
如此看來，扶甦還是那個扶甦，並沒有因為趙驚鴻而做出改變。
扶甦所謂的改變，只是變成了趙驚鴻所希望看到的樣子而已。
他所作所為，只是希望讓趙驚鴻滿意，不忍心讓趙驚鴻失望而已。
扶甦，還是那個扶甦！
優柔寡斷，注重感情。
如此之扶甦，並不適合做君王！
縱觀歷史，哪個君王如此多愁善感，如此多情的？
哪個君王，手頭不染滿了鮮血！
蒙恬是有些失望的。
他倒是希望扶甦能夠跟始皇那樣，哪怕不如始皇，好歹也像十之一二。
可惜，扶甦是一點也不像，別說始皇的十之一二了，就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不過，蒙恬又是欣慰的。
他欣慰，如果扶甦上位，有這麼多有才能之人輔佐，也能成為一個中興之主，而且扶甦仁慈，會給他們這些功臣不錯的待遇，至少可以安享晚年。
見蒙恬不語，扶甦輕笑一聲，“將軍沒扶甦看得透徹，若是沒我大哥，你覺得咱們能成事嗎？”
蒙恬聞言，不由得渾身一怔。
是啊！
若是沒有趙驚鴻，他們不會有今日之布局。
估計，扶甦在當初胡亥下假詔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吧！
就算不死！
他跟扶甦誰敢說出來造反之事？
他們又如何說服其他人？
要知道，趙驚鴻可是用造反的事情，忽悠了一大群人。
林瑾、王賁、張良、蕭何、範增、王離……
這些人都是在見到趙驚鴻以後，被趙驚鴻一通忽悠，就上了賊船。
若讓蒙恬和扶甦去做，他倆自認為做不到。
說不定還會暴露目的，引來麻煩。
想到這里，蒙恬拱手道︰“是我多慮了，以趙先生之才，他能料到這些，只需安心等待，布局一番，待大勢一起，振臂一揮，自可謀朝篡位；而無需費心費力在上郡做這些，對于趙先生而言，則是最麻煩，最不利于他的。”
扶甦點頭，“將軍能明白這些便好。”
“蒙恬告退！”蒙恬拱手告辭。
扶甦點頭，看著蒙恬離開。
待蒙恬走後，王 才走進來。
“公子，蒙恬將軍半夜來尋你，所為何事？”王 詢問。
扶甦道︰“他擔心大哥成為呂不韋。”
王 聞言，不由得一陣蹙眉。
王 沉默片刻後，對扶甦道︰“公子，恕我直言，就算先生要成為呂不韋又如何？若非先生，以公子的性格和能力，絕對無法走到如今的局面，有如今的優勢。在我看來，先生如今的布局，跟將天下送到你手中有何區別？那些所謂的造反起義的士兵，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到最後皆會成為公子的嫁衣而已。”
“依我之見，先生是公子的貴人。人言可畏，人心可畏，莫要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便猜忌先生，先生之才，不可多得，乃是公子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