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旅游衛視官方博客更新的當天，湘台第一時間捕捉到了這個熱點。
從購片部主任姚佳開始，到歐陽常青本人，都不得不對這個煥然一新的旅游衛視投去審視的目光。
只因為那個男人的存在。
也許這在其他衛視台眼里還不是什麼優先級很高的大事，但是對于湘台這樣甚至尋求挑戰央視位置的老二來說。
這個旅游衛視明顯是奔著自己來的。
姚佳在老領導辦公桌前坐定，耐心地等待他給財務單據簽章。
“早飯吃了？”
“吃了台長，蔥油粑粑。”
歐陽常青聞言略帶了些笑意︰“樓下食堂口味太淡，我還是喜歡吃隔壁三山街的常德米粉。”
“台長，您胃不好，最近又常喝酒，還是少吃辣吧。”
歐陽常青沒有再和老下屬寒暄，蓋上筆帽。
他知道姚佳一直在關注旅游衛視和路寬，但競爭是無時無刻不在的，沒必要這麼如臨大敵。
剛剛閑話幾句家常，讓姚佳稍稍放松了些。
“怎麼樣？打听到什麼消息沒，關于。。。《誅仙》。”
“我們找台里上一次和問界合作的員工去打探了消息，目前流出的方案還比較籠統。”
“總體而言，這位路導大概是想把劇集做成電視電影的模式，每一集大概80100分鐘，在特效上靡費甚巨。”
歐陽常青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邊拍邊播，他這步子邁得不是一般的大！”
姚佳解釋道︰“我這兩天研究過這個模式，大概在1996年，霉國那邊部分電視台開始采取這種制播方案。”
“這位路導應該是在好萊塢看到的模式，加上他對影視制作工業的熟稔，比較。。。自信吧。”
老台長點頭︰“沒錯，這樣的拍攝效率對演職員的要求極高，特別是幕後的制作團隊。”
“編劇團隊要迅速響應，收集觀眾反饋，演職員要空出檔期，無條件配合拍攝。”
“最重要的是他此行最大的宣傳噱頭，特效。”
“這個路寬應該是對自己的特效公司非常自信吧。”
歐陽常青也許是覺得氣氛比較沉悶，笑著跟女下屬開了個玩笑。
“姚佳啊，派你去使美人計，能不能把《誅仙》拉到湘台來啊？”
姚佳在體制內混久了，知道這是老領導一個沒有惡意的玩笑話。
“台長，我大人家快10歲了，您這建議我倒是想，但是無能為力啊！”
旋即又低聲︰“您忘了上次那個楊思維說什麼了？”
這說的是楊思維誆騙湘台，虛構路寬劉伊妃的關系。
歐陽常青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也正常。”
這兩位湘台位高權重的干部說著說著就歪樓了，但是姚佳卻明顯感覺到台長是在給自己減壓。
現在一把手面臨內退，她作為購片和制片部門的二把手，這個責任和重擔是要擔起來的。
“台長，其實我有個建議。”
“說。”
“去年的《我的野蠻女友》不知道您有沒有關注，在國內非常火。”
歐陽常青聞弦歌而知雅意。
“你是說引入韓劇吧？”
姚佳對老領導的敏銳早已習以為常。
她開始敘述自己調研已久的內容，關于韓流在內地的風靡程度和市場調查。
“1998年，第一批以HOT為代表的韓國歌手進入內娛，然後是《藍色生死戀》在灣省的盛行，島內甚至直接開設了專門放韓劇的電視台。”
“目前整個亞洲都有韓流席卷的趨勢，包括娛樂業也非常發達的日本，BOA在當地幾乎和濱崎步的人氣不相上下。”
“業內最近的消息，韓國的新晉人氣歌手Rain，3月會到北平宣傳新專輯。”
“還有安在旭、張東健、李貞賢、安七炫等人的《北平，我的愛》、《情定愛琴海》等。”
“甚至是最明年成 和鷹皇官宣立項的《神話》，也傳言在接洽韓星金喜善。”
姚佳羅列了一堆例證，給出最終的建議。
“台長，在國內，內容這一塊，我覺得問界是行業首屈一指的公司，昨天晚上他們黃金檔的《潛伏》已經開播。”
她頓了頓，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直言不諱︰“又是一部開創性的諜戰作品，不是因循守舊的老套路，不出意外，又是現象級的存在。”
後世姚佳是神劇《大明王朝1566》的出品人，這點判斷力和鑒賞能力還是具備的。
“因此，我認為現在局勢不大明朗的情況下，與其在國產劇這一畝三分地里折騰，不如率先和韓國方面接洽。”
“他路寬的季播劇不也是學的好萊塢模式嗎，我們用韓劇去打他，也沒什麼不可以。”
歐陽常青沉吟了半晌，罕見地從抽屜里掏出一盒芙蓉王，這是他還在湘台經視主事時常抽的煙種，在抽屜里已經放了很久。
沒想到今天忍不住又拿了出來。
“有目標嗎？”
姚佳听到台長的問詢精神一振，這是趨向同意了。
“《大長今》。”
“這部劇去年在韓國收視率高達50%，題材勵志，宮廷元素和我們的經典《還珠》也契合，容易引起內地觀眾的文化共鳴。”
歐陽常青抽著煙沒說話，姚佳需要考慮的只是台里的戰略發展和經濟收益問題。
而他卻不得不從整體文化產業的意識形態領域來斟酌判斷。
在這樣一個時期，大刀闊斧地引起韓劇作為黃金檔的主力節目，究竟有沒有政策風險？
誠然，從1993年第一部韓劇《嫉妒》開始，到近年來的《藍色生死戀》、《冬季戀歌》、《人魚小姐》等，包括央視在內的各台都有過嘗試。
但在石榴大之後，這樣的文化輸入會不會犯忌諱呢。。。
這是老台長唯一猶豫不決的地方。
姚佳正待繼續勸告，歐陽常青的秘書敲門進來，面色略帶些慌張。
“怎麼了？”
“台長，這是問界和旅游衛視最新的官博內容。”
歐陽常青和姚佳看向文稿內容。
上面是關于旅游衛視從2月1號起在北平、蓉城、武漢、魔都、羊城進行名為“超級女聲”活動海選的通知。
下面是洋洋灑灑的分賽區賽制。
海選出每個賽區50名，評委投票。
復賽決出20名，評委投票加權，以及外觀眾投票累計計算。
接著是20進10、10進7、7進5、5進3的晉級賽，最後決出分賽區的冠亞季軍，決勝方式同上。
因為旅游衛視的制作單位在北平，最後是在北平進行的總決賽。
所有亞軍和季軍一組先淘汰一半，剩下的再和之前的冠軍合起來再次對決，產生年度前三。
姚佳驚呼︰“這不就是我們台娛樂頻道的超級男聲嗎？”
歐陽常青默然不語。
時至今日，國內對“霉國偶像”節目的初始模仿者——即湘台自己，都沒有下定決心全國化地運營這檔節目。
他路寬哪里來的自信？
一手美劇模式的引進，一手全國化娛樂節目的舉辦。
即便是上台以來以高舉高打、開拓創新精神自居的湘台，都難言能在魄力上更勝一籌。
並且去年這檔滑鐵盧節目的兩位策劃者，還面臨著台里的問詢和追責，估計還在家里寫報告書呢。
歐陽常青猛然掐滅了煙頭︰“小李，把張華立和龍丹霓叫來。”
“是！領導！”
“等等，通知台里各個部門在家的領導，下午兩點開會，沒有特殊原因，不得缺席！”
“收到！”
他復又轉向姚佳︰“小姚，再去溝通下情況，看看他們這個季播劇，特別是超級女聲的具體賽制和活動細節。”
姚佳領命而去。
“細節？”
問界文化傳媒，路老板正在給這一個半月東拼西湊起來的綜藝團隊開會。
百分之20的電視行業老人，百分之40的中傳等對口院校高材生。
還有百分之40的媒體運營、新聞編導、電視直播技術，甚至是消費心理學、法律服務方面的配套人員。
共同組成了第一代現象級綜藝節目的骨干隊伍力量。
“談到細節，這是今天這個會議第一個需要宣貫的內容。”
路老板轉向剛剛挖來的節目主持人︰“柳妍，你來講講，如果你是一個普通觀眾或者歌唱愛好者，現在在博客上看到了這個《超級女聲》的宣傳頁，會有哪些想法？”
莫名其妙地被挖到問界和旅游衛視，又突然被Cue的柳妍愣了幾秒，才磕磕絆絆地給出自己的答案。
“嗯。。。感覺很親民，沒有流光溢彩的舞台，沒有浮夸艷麗的盛妝，好像隨便一個女孩都能上去唱兩句。”
“哪怕是淘汰了也感覺很有意思，沒門檻。”
柳妍的發言突然被打斷。
“路總？”
鐘離芳帶了一個女人進來，手里還拿著行李，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那女人面上有些猶豫，但是還是對著這位業內知名的導演頷首致意。“路總，您先講，我旁听學習一下。”
在場的綜藝團隊以對口專業大學生為主，但也不乏不同電視台挖來的老人，轉頭看到這張面孔皆大吃一驚！
這不是湘台的龍。。。
“好，我們繼續。”
路寬笑著沖她點點頭，繼續自己的內容宣貫。
“各位也都看過手上的調研材料，里面詳細分析了去年湘台娛樂頻道的《超級男聲》的失敗之處。”
“總結起來就幾個方面，太過制式化、沒有激發普通歌唱愛好者的參與積極性、評委過于陽春白雪。”
龍丹霓在底下听得有些不大服氣。
她是湘台資深的綜藝導演和策劃人，職業生涯曾策劃《幸運3721》、《真情》等多個經典節目。
與路寬的相識是在去年的中國電視金鷹節。
龍丹霓是金鷹節的明星演唱會總導演，盛情邀請了路老板給劉伊妃等獲獎演員頒獎。
但也是因為去年耗費了不菲的人力財力舉辦的《超級男聲》的滑鐵盧，她在台里也遭遇了一些非議。
由于是歐陽常青當年在經濟電視部的潛邸舊臣，于是以居家反省為名，行保護之實。
只是現在因為還當初路寬出席的人情，被“邀請”到問界來旁听這場工作會議，她還是有些不服氣。
你電影拍的好我承認，綜藝你真的懂嗎？
路寬看著她略帶些質疑的眼神暗自好笑，既然把人請過來了，就要想方設法地留下她。
問界的攤子鋪得太大，每個業務條線必須要抓緊配備專業性的人才。
就說在綜藝制作這一塊，龍丹霓足以獨當一面。
現在他路老板要做的，就是先打服立正，再畫餅喂飽。
“大家必須要放下身段，看看我們的賣點到底在哪里！”
“在于透明互動的選拔給予的值得信任，在于殘忍冷酷的賽制給予的無情快意。”
“在于自尊當笑料給予的熱評與熱播，在于最終遴選出來的燦爛前途給予的完美大結局。”
龍丹霓听得一愣，在現場綜藝制播團隊成員還在咀嚼消化的時候，她已經福至心靈地捕捉到了這些賣點的閃光處！
對啊！
這這不是一場正兒八經的偶像選拔，而是洋相百出的娛樂TV秀！
去年的節目就是太端著了，跟台里其他正兒八經的綜藝節目一樣，普通觀眾就只是看客，一點參與感都沒有。
她本能地想掏出包里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想要記錄，剛抬手又訕訕地放下。
現在還在“曹營”呢。。。
路老板繼續灌輸理念。
“大家要認識到，我們這檔節目的收視鐵三角。”
他一根根地豎起手指︰“不專業而充滿熱情的業余選手。”
“時而刻薄、時而催淚的專業評委。”
“以及最重要的，全身心投入、充滿代入感的娛樂大眾！”
領先半步是天才，領先一步是瘋子。
在娛樂化浪潮剛剛刮起的今天，去搞過于專業和陽春白雪的專業節目不大現實。
恰恰是這種能夠讓大眾參與投票的“反偶像”類型的節目，往往能夠激起更高的參與熱情。
路老板留下鐘離芳繼續負責團隊培訓，準備2月開拔的各賽區活動，自己帶著龍丹霓進了辦公室。
“龍導，喝什麼茶？”
“白開水吧，謝謝路總。”
龍丹霓禮貌地雙手接過紙杯，飄起的溫潤濕氣稍稍解凍了些她緊皺的眉頭。
她從業也有六七年了，不可能不知道路老板盛情邀請她一晤的用意。
不過自己是老台長的嫡系部隊，這槽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跳的。
“龍導覺得我剛剛講得有沒有錯漏，敬請指點。”
龍丹霓笑道︰“哪里敢，剛剛倒是想掏出紙筆來，又怕太過冒昧。”
她頓了頓決定直接表達心意。
“路總，拳拳盛意我非常感激，只是短時間內，我想我還是很難離開湘台的。”
路老板哈哈大笑︰“我知道你是歐陽台長的心腹愛將，不過很遺憾地講，這一仗你們根本沒有勝算。”
“不如來旅游衛視共襄盛舉。”
龍丹霓挑眉︰“不見得吧？”
路老板決定毫無保留地把撒手 都擺到台面上來，給這位理性的綜藝節目制作人最佳的判斷條件。
“第一，這個品牌已經被問界注冊了。”
“路總，這個節目在國外做了好幾年了，大家都是學習，不存在內部的互相抄襲吧？改換個名目很簡單。”
路老板笑道︰“的確，但你們申訴也需要時間的吧？在這之前，你們是拿不到廣電的批文的。”
這類大型節目的舉辦前置條件就是批文獲取。
後世湘台第一屆超女只在湘、鄂、川、甦四地舉辦，就是因為其他地區的批文拿不到。
拿不到的原因也很簡單，比如魔都人家自己2004年也在籌劃選秀綜藝“我型我秀”，憑啥給你批文？
問界能拿到批文是路老板走了任重倫的門路，才能拿下這座選秀重鎮！
同樣的，這一世的旅游衛視超女壓根沒有劃定湘省的賽區，因為湘台必然從中阻撓。
龍丹霓愕然看著面前的青年導演，這一刻她的心中天才導演和無良奸商兩個詞語劃上了等號。
這是希望用拖字訣拖死湘台的節目呢。
等你申訴成功，拿到批文，人家都辦了倆月了，吃屎都趕不上口熱乎的。
“第二，最後決出的冠亞軍，問界會給予包括但不限于電影角色、電視劇角色、個人唱片打造在內的優厚待遇。”
“這一點，湘台能否匹配相應的條件，我相信龍導心里有數。”
龍丹霓默然無語，這一點上湘台毫無疑問地處于劣勢。
當今國內，還有哪家公司能有問界這樣高產和高效的影視產品生產力？
“第三，旅游衛視已經和博客網、豆瓣網達成了戰略合作，活動過程中的投票和粉絲引導、網宣工作，這兩個網站都會獨家配合我們，當然也包括移動、聯通的短信投票服務。”
“湘台即使出了同款產品，也不可能從這兩個網站獲得合作機會。”
听至此處，龍丹霓才真正地心如死灰。
這是一次從版權、渠道、資源匹配上的全方位圍剿，有心算無心，湘台短時間內根本沒有反應和反抗的機會。
看來自己只有先回去和老台長報告，期待下一年能不能絕地反擊了。
“路總，今天受教了，但恕我。。。”
“你再看看這個。”
路寬點了點鼠標，把面前的筆記本屏幕轉向龍丹霓。
Office2003版的World文檔被打開，入眼是《中國好聲音》幾個大字。
好奇心促使她繼續看了下去。
只傾听聲音的獨特選拔模式；
梅燕芳、周杰侖等人在內的強大嘉賓陣容；
轉椅和明星戰隊的個性化表演模式；
龍丹霓愕然抬頭︰“這。。。這？”
“你可以回去繼續深耕湘台，今年肯定是不趕趟了，也許明年、也許後年，總之超級女聲的模式還能吃香兩三年。”
“到時候旅游衛視會升級到選秀綜藝的2.0、3.0，永遠都是其他衛視台模仿的對象。”
“旅游衛視吃肉，你們喝湯，旅游衛視創新，你們模仿。”
路寬循循善誘道︰“龍導，你願意你苦心孤詣創作的節目一輩子走在追趕的路上嗎？”
“我知道你現在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但就選秀綜藝、歌曲綜藝這一塊來說，問界的團隊不是官渡之戰前的曹操。”
“是身處北平，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我們不會給湘台超越的機會。”
龍丹霓看著他自信的表情有些張口結舌，敵我強弱高下立判，不容她還有矢口否認的機會。
“來問界吧，我也就這兩個月操心一下旅游衛視，下面還有新電影要拍，我會充分放權給你。”
“你過來到問界做綜藝部門一把手，兼任旅游衛視節目副總監，待遇比照在湘台翻倍。”
“歐陽台長對你有知遇之恩，但這不能成為困住你的理由，湘台算是上星台里娛樂化、開放化程度很高的單位了。”
“但再開放，能比得過問界這樣的私企嗎？。”
“體治里的條條框框太多，在這里你會有更加廣闊的發揮空間，我想這並不是多麼難的選擇。”
龍丹霓只覺得自己的嗓子眼有些發干，剛想說些什麼，手機來了條信息。
“抱歉。”
龍丹霓翻蓋，同事張華立的一條短信映入眼簾︰
【龍姐，台里下午兩點開會，記得帶上檢討材料，我听說這次有機會再啟動節目。】
檢討。。。檢討。。。
路老板剛剛體制里的條條框框太多猶然在耳。
龍丹霓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氣，絕望地閉上眼。
“好，我加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