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金鷹電視藝術節正式閉幕，楊思維和劉伊妃母女在後台找到路寬。
“你不是在香江跑路演嗎，怎麼能抽空過來的啊？”
如果路老板是一個純愛戰士人設，這會兒一定深情款款地看著她，給出溫柔一刀︰
“茜茜，我不會缺席你人生的任何重大時刻。”
只是四十歲的靈魂對于這些小孩子的情情愛愛實在張不開嘴。
他很直白︰“組委會給錢了啊，我來賺錢的啊！”
“你以為我白來啊？”
劉曉麗笑道︰“小路，感謝你找茜茜演《仙劍》，這個獎我要回家放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劉伊妃傲嬌︰“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以後有你放的，哈哈。”
楊思維出聲提醒︰“路總，剛剛田老師在找你好像。”
“啊？我看看。”
路寬掏出手機，他其實是被老田叫來的，老田又是受了組委會所托，請他這位青年導演兼《仙劍》出品人與會。
“喂？田老師，啊？好，待會兒見。”
路寬轉向劉伊妃母女三人︰“一起去吃飯吧？田老師要給我說個事兒。”
“我們一起合適嗎？”劉曉麗客氣道。
劉伊妃搶答︰“合適啊，田老師是北電的老師，我也是北電的學生，怎麼不合適了？”
說罷當先往外走︰“走吧，小路導。”
說著說著自己又笑了起來，剛剛在台上還真有些尷尬呢。
路老板無奈，算了，不知者無罪，你等著的。
田狀狀也被安排在嘉賓入住的華天大酒店，幾人進了包廂，只有他一個人愁眉苦臉地坐著喝茶。
“田老師，您別老皺眉頭了，那皺紋深的，蚊子飛里頭都能被夾死！”
路寬素來和他關系親厚，現在開起玩笑也有些沒大沒小的了。
劉伊妃笑著拍了下他的胳膊，示意別亂說話。
田狀狀渾沒當一回事，跟劉曉麗等人打了招呼，又祝賀了小姑娘獲獎。
“田老師，你這肯定是有事兒啊？我們邊吃邊說吧？”
楊思維去招呼服務員走菜，田狀狀見在場也沒別人，這才長嘆一口氣開始述說。
“小路啊，你常去霉國，下個月又要到那邊拍《異域》，我是有件事拜托你。”
路寬見他神情嚴肅，也收起了憊懶的態度︰“田老師，我們之間還講什麼拜托不拜托的，你直接說。”
“是李雪建的事情。”
短短幾個字蘊含的信息量太大，在場沒有人沒听過李雪建老師的大名，但路寬知道他們還有層親戚關系。
田狀狀母親于藍女士是李雪建妻子的大姑，李雪建喊田狀狀表哥。
路寬心里一動︰“李老師兩年前不是因為鼻咽癌住院了嗎，現在他？”
2001年11月，正是路寬重生小道士的一個月前，李雪建在拍攝嚴肅題材的正劇《中國軌道》期間被查出罹患鼻咽癌。
領導指示︰治病第一，拍攝暫緩。
但當他的愛人于丹轉達了上級意見後，李雪建笑著推辭了。
如果他只是一個演員，退出換人也無可厚非。
但是這部劇他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從前期籌備階段的資金、編劇，甚至很多演員都是奔著他本人才來的。
無論是因為什麼原因，他的退出必然帶來整個項目的崩塌。
從此，李雪建的時間被劈成兩半，上午愛人帶他放療，下午去現場拍戲，就這麼硬挺了一個多月，直至殺青。
後來劇組導演回憶起他的最後一場戲聲淚俱下︰
當時他說話已經非常困難，導演指揮各部門精心準備，爭取一次過關。
但是李老師的一番台詞一氣呵成，聲情並茂，底氣十足，任誰看了都不是一個癌癥病人的模樣！
最後新聞以“他在玩命，我們在流淚”為題發布了這篇報道，感動了無數觀眾。
劉伊妃等人听完都有些壓抑的沉默。
特別是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香江的梅燕芳，當時也是硬撐著拍完了《鼓手》客串的劇情。
路寬前世就听過這個故事，只是這會兒已經2003年了，李雪建也基本能夠重返舞台了，這是找自己幫什麼忙？
田狀狀這才道出原委。
“雪建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但是治病花光了他大部分積蓄，我給他聯系了一家霉國的治療機構，但是他絕不肯接受我幫助。”
“所以。。。”
路老板了然。
他沉吟了幾秒︰“這樣吧，好萊塢劇組里有個崗位叫表演顧問，一般就是給劇組成員提供表演指導、觀察評估表演效果和協助排練。”
“工作內容比較輕松，有利于他在那邊生活和恢復。”
“好萊塢的人工都非常貴，一些頂級演員請台詞老師、表演老師時薪都幾百美元。”
“以李老師的水平足以勝任。”
劉伊妃突然眼前一亮，到時候自己也能請教他表演技巧呢。
田狀狀緊皺的眉頭這才有些松解開︰“方便嗎，要是不方便。。。”
路寬打斷他︰“非常方便，而且我求之不得，李老師德藝雙馨，是我們所有從業者學習的榜樣。”
“我還想著以後找他演戲呢，正好這一次先熟悉熟悉。”
田狀狀老懷大慰，高興地看著眼前的青年導演。
雖說生活上放蕩了些，做事也慣喜歡詭譎弄險，但還是有著一顆赤子之心的。
韶華已逝的第五代導演舉杯︰“來，這杯酒我敬你路大導演，哈哈。”
劉伊妃也跟著起哄︰“田老師，他才二十多歲，是小路導！”
路老板臉一黑。
田狀狀一樁心頭大事解決，今天真是放開了喝，所幸路寬的酒量足以陪得了他。
一席宴罷，眾人各自散去。
路寬叫服務生把喝多了的田狀狀送回房間，又關心起自己的搖錢樹來。
“思維啊，上次跟張繼中片酬談了嗎？”
“路導，他還在猶豫，我一口咬死了20萬沒得商量。”
“嗯，這個數字的確超出她的實際身價了，但是你這麼談也不為過。”
楊思維猶豫道︰“那他要是一直不答應呢？”
“我教你個辦法。”
“金鷹節張繼中和金庸不是都來了嗎，你明天拿著小劉那本快要翻爛了的《神雕俠侶》去找張繼中，告訴他一個炒作方法。”
“你讓他帶著你和小劉一起去找金庸，帶著這本書，讓金庸評價一下這個女主角，請他在書上題字。”
楊思維听得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
“路總，你是說？”
路老板笑道︰“還有比原著作者的認可更有利于給女主角背書的嗎？”
“有了金庸這個題字，你再去跟他談這個價。”
楊思維疑問︰“如果金庸沒有題字呢？”
“你讓小劉跟金庸說，書中的尹志平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物，是道家中興的教祖，不適合作為《神雕》中猥褻女性的負面人物出現。”
“劉伊妃本來形象和氣質就符合金庸筆下人物的形象，再有這樣一本能體現出她潛心研究過的原著，還提出一個非常中肯的建議。”
“如果他實在沒反應就算了，你們又不虧。”
有棗沒棗打一桿子，路老板這也是隨意落子，下一手閑棋。
楊思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不禁有些佩服前老板的腦洞。
看來自己還是太嫩。
2003年9月30號，路寬帶著阿飛和其他一應工作人員落地洛杉磯，準備開始行程緊密的《異域》拍攝工作。
路老板帶著埃米爾及幕後的財務、法律團隊在辦公室處理前置工作。
澳洲的野獸邏輯給《異域》的整體特效費用打包3000萬美元，埃米爾經過艱難的幾輪談判最後以2700萬美元簽訂了合同，預付了500萬美元定金。
接著是廣告植入部分預估的1000萬美元招標，有湯姆克魯斯做制片和萊昂納多的主演，廣告部分的工作難度很小，甚至超標完成。
好萊塢市場的廣告植入模式非常專業和商業化，一般來講，高投資、大場面和巨星雲集的大片備受青睞。
路寬在調研報告中看到去年好萊塢的廣告植入市場高達24億美元，幾乎每一個北美票房周冠軍都有大量的頭部廣告商揮金如土。
在這個產業鏈里，電影制片方、品牌商、評估機構和廣告代理商會組成會商小組。
小組早在劇本報備後就開始逐行地對電影劇情和內容進行分析，尋找能夠在不影響電影整體效果的前提下進行植入的方案。
這些評估機構和品牌商里不乏一些退休的導演和制片人，他們會從專業角度給出評估。
做出的方案有時候甚至比導演本身的想法還要妥帖。
作為導演，路寬一方面會根據以往的經驗淺抄一些經典的植入創意，也要充分避雷，不能本末倒置。
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變形金剛3》里的那個戴眼鏡的華裔，手拿著一個伊利舒化奶講著無厘頭的台詞。
“等我喝完這瓶舒化奶再跟你說。”
上映後成為一大笑柄。
還有“才女”徐京蕾的《杜拉拉升職記》，號稱國內首部時尚都市電影。
結果觀眾到電影院就是他媽的看廣告去了，世界五百強的高管開馬六，用聯想輕薄本，一水的LOTTO運動服。
還有徐京蕾自己代言的神特麼智聯招聘，簡直辣眼楮。
最終《異域》劇組拍板了賽麟、麥當勞、吉列、阿迪等國際知名品牌，在逼格上和這部7500萬美元的巨制相稱。
廣告植入總價1500萬美元，比預期還多了500萬，這都是萊昂納多的號召力。
其中麥當勞是以正常世界的餐飲門店存在的，這是抄襲呂克貝松的《第五元素》。
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利用麥當勞在全球的門店進行海報和展架的推廣，甚至是主題套餐的綁定。
賽麟S7的植入是一段好萊塢電影里喜聞樂見的飛車戲。
阿迪的植入是路寬抄襲《機械公敵》中威爾史密斯腳上的那雙匡威。
把高科技時代人類逐漸喪失鄉土情結和主人公老派形象相對比，有利于塑造人物性格。
一切談妥後，路老板按照合同約定把所有廣告植入的細節寫進了備案好的分鏡頭腳本，還簽訂了彈性的支付機制。
如果全球票房超過4億美元，廣告方需要以基準價格125%的額度結算。
同時，《異域》劇組也收到了廣告公司初期600萬的廣告預付金。
路寬在辦公室里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劉伊妃突然推門進來。
劉曉麗母女是昨天和他一起飛抵洛杉磯的，上一次來的時候直接過關，這一次已經要辦簽證了。
路寬抬頭瞥了一眼神氣的劉伊妃。
“劉總，來視察工作啊？”
“沒錯，小路，給我匯報一下最近的工作！”
“你媽人呢？”
“她去幫田老師和李老師聯系醫院了，我听電話里講李老師還要兩個星期才能過來。”
路老板蓋上筆帽。
“你一個人來的啊？”
“對啊，我又不是不會講英語，也不是小孩子，一個人來很正常啊。”
路寬覺得有必要提醒她兩句︰“路邊這麼多流浪漢和老黑，你小心點，想出門把阿飛叫上。”
劉伊妃听他關心自己頗為欣喜，打趣道︰“沒覺得多危險啊，路邊都是你的菜。”
“什麼菜？”
“金發大胸女啊，你們男的不都喜歡那些嗎？”
好萊塢是霉國電影中心，這里不但是北美甚至全世界最大的商業片出產地，也是最大的色情片出產地。
有需求就有產業，色情片里的金發大波妹是全球雄性的審美正確。
因此圍繞著好萊塢的各個街區充斥著廉價的整容和豐胸機構，追逐“夢想”的女孩一頭扎進這汪泥潭中。
能拍上電影的拍電影，拍不上的花幾千美元豐個胸去拍三級，三級也拍不上的就站街。
路老板義正詞嚴︰“休得胡說，我可不是那樣銀。”
劉伊妃深表懷疑︰“是嗎，那待會兒出去我看你眼楮往哪兒瞧。”
“出去，出去干嘛啊？”
“吃飯啊！我媽媽不在，我一個人出去多危險啊，我來做武替給你打工，你不管飯啊？”
資本家嗤笑︰“劇組明天才開工，今天管你什麼飯？自費！”
“姓路的！我今天已經注冊成工會演員了，你不管飯我就去告你！”
“再說了！就憑我當年救過你，吃你一輩子都理所應當！”
還當年，說得咱倆好像認識多少年似的。
路老板看著耍無賴的小姑娘也是無奈。
他穿上外套，電話給阿飛讓他先去開車。
“算了，看你一個人孤苦伶仃跟個小白菜似的，帶你去轉悠轉悠。”
“去哪兒啊？”
“來好萊塢肯定得去星光大道啊！走吧。”
阿飛開車載著兩人到了這座始建于1958年的人行道，其實就是一條長逾千米的普通商業街。
異國他鄉，媽媽又不在身邊，身後的小尾巴阿飛拖得很遠，唯恐做了電燈泡。
劉伊妃突然有種肆無忌憚的沖動。
“路寬，把你衣服給我穿，我冷！”
洛杉磯是典型的地中海氣候，10月里溫和干燥，哪里跟冷沾邊了？
劉伊妃今天穿著一身紫色的少女風開衫，戴著貝雷帽，還破天荒地戴著兩顆碎鑽耳釘。
很難不懷疑她是精心打扮過才來找滾筒洗衣機的。
見她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路寬有些無奈大學女生的戀愛腦，脫下外套遞給她。
劉伊妃拿過來聞了聞，敏銳地捕捉到某種來自她嚴選的中草藥香，這才滿意地披在肩頭。
看著路寬插兜走在人群中高大的背影，小姑娘只覺得這一刻無比美好，這是屬于她的小小浪漫。
星光大道兩邊有數不清的電影周邊商店。
《星球大戰》的棒球帽和T恤，《黑客帝國》同款風衣，一比一還原的奧斯卡小金人，還有其他鞋褲、海報、明信片數不勝數。
劉伊妃東瞧瞧西看看，不一會兒手里就塞滿了東西。
只是真正走到核心區域，小姑娘還是有些心生失望，就這？
本來會以為是個極盡奢華的地兒，結果走過一段連魔都南京路寬都沒有的擁擠街道就結束了。
實在是無聊，兩人開始找各個明星的星星。
星光大道在1960年放置了第一顆瓊安•伍德的星星，隨即以每年3040顆的增長速度遞增。
每一顆星星都瓖著銅邊，描著淺紅色的五角線條，正上方寫著明星的名字，中間是各種符號。
符號是攝影機的代表來自電影業，電視機的來自電視產業，留聲機來自唱片業。
悲喜面具則代表戲劇行業。
路老板給劉伊妃當起導游，帶著她找到三顆屬于華裔演員的星星。
李小 、成 和黃柳霜。
前兩位不必多說，劉伊妃對這位黃柳霜女士倒是有些好奇。
“她是20世紀30年代進入影壇的的華裔影星，1960年留星，和瑪麗蓮夢露及另外兩個女演員一起成為了好萊塢銀鑄四淑女眺望台的雕像人物。”
兩人又路過馬龍白蘭度、邁克杰克遜、奧黛麗赫本和夢露的星星。
劉伊妃疑惑道︰“怎麼感覺缺了好多導演和演員啊？”
“德尼羅呢？萊昂納多呢？”
路老板嘴角抽抽，你就知道這些帥逼是吧？
“沒留星星的多了，盧卡斯、阿爾帕西諾、科波拉都沒有。”
“資本主義國家，這種看似行業協會的組織活動都是要錢的。”
“星光大道有一個委員會，每年會開會評選下一年度的受獎人，他們必須同意參加頒獎典禮，再支付1.5萬美金用于維護清潔。”
“這樣一來很多巨星就很不屑，就像《聞香識女人》里的阿爾帕西諾，他入選後主動放棄，根本看不上這些虛名。”
兩人邊走邊逛，劉伊妃听他給自己科普這些電影知識听得入神，只是這條路太短，很快就到了盡頭。
“這里是柯達劇場，奧斯卡的頒獎地。”
劉伊妃哇地感嘆了一聲，只是這劇場看起來也太樸素了些。
“路寬，你是不是也有在這里加冕的夢想？”
路老板笑道︰“談不上，我拍電影主要目的是為了賺錢，再滿足一下自己的藝術追求。”
“奧斯卡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個票房推動作用，拿不拿沒有執念。”
奧斯卡在21世紀初是國人心中的電影最高榮譽，隨著國內民族意識的覺醒和文化自信的建立，民眾們對于這個話題已經不是太感冒。
“一般來講，拿到奧斯卡提名能給電影票房帶來3000萬美元左右的絕對值增長，拿到獎項這個數字可以翻倍。”
“因此對我來說，是不是拿錢出來做游說，唯一考慮的因素就是這筆錢和獲獎後的票房收益孰高孰低而已。”
劉伊妃哭笑不得地看著路寬，覺得他真的是自己見過的最特立獨行的人。
說他很現實主義，但他又甘心去做一部困難重重，甚至要自掏腰包進行營銷的歷史災難片；
說他很理想主義更是荒唐，他眼中的考量因素似乎只有風險和收益。
不但在事業上，也在感情上。
如果他有的話。
小姑娘瞬間覺得很挫敗，覺得想改變他的難度好大，又覺得現在的自己實在太過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