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小心翼翼走到監視器旁，知道又要被挑刺了。
路寬先讓人搬來兩把折疊椅，讓他們坐下看了一遍自己的表演。
所謂保一條，就是這條勉強能用，再給演員們繼續發揮的空間。
路寬這麼做是出于一種心理策略。
旨在告訴兩人，他們已經有了一個保底的表現，可以更自由地發揮，進入一種更輕松的演繹狀態。
這種策略對于新人演員來說比較解壓，對于馮遠爭這樣的老戲骨則可以讓他換另外的方式來演繹，給導演的拍攝和剪輯提供更多思路。
“兩位，剛剛這一條講實話可以用，但是我覺得你們的潛力遠不止于此。”
路寬繼續條分縷析地給他講戲。
“杰侖，你的台詞要有節奏。”
“比如這一句‘接下來只會有一種結果’，你一定要跟著喻言的節奏和情緒波動來講，不要像念詩或者背書一樣自己一股腦地全倒出來。”
這是新人演員常見的錯誤，之所以有對手戲一說，就是因為演員之間是要互相給節奏的。
像周杰侖這樣恨不得跟他在雙節棍里一樣把所有台詞都甩出去，表演就失去了互動性和生命力。
踢過球的都知道，新隊員或者新手在場上都嫌球燙腳。
因為他們害怕犯錯誤，接到球後抱著小心無大錯的心態迅速出球，傳安全球，和周杰侖這樣的新手演員一骨碌把台詞倒出來一個道理。
“好的導演。”
馮遠爭在候場區看著路寬對周杰侖和劉伊妃的指導也暗暗點頭，雖然這幾場戲都比較簡單，還不能完全體現路寬講戲的水平。
但是能把從未接觸過表演的小天王逐漸領上正路，朝著正確的表演方向去前進和努力，卻體現出了路寬豐富的劇組經驗和調教新演員的能力。
他很疑惑，這樣的能力是怎麼出現在一個新手導演身上的？
也就是馮遠爭還不知道路寬轉職前的道士身份，否則也會生出張繼中等人同樣的疑惑。
表演繼續。
“因為我想更優秀。”周杰侖看著劉伊妃的表演有些于心不忍，但又不得不說下去。
“你還不夠優秀嗎？”
“我想成為最優秀的！”
接下來是劉伊妃的長段台詞和重點戲份，路寬讓寧皓給了一個偏角的特寫，沒有把她的臉放到屏幕中間。
這是一種雙人對話的鏡頭語言，側角度的特寫把劉伊妃嬌嫩的面容和挺翹的鼻梁展現無余。
路寬坐在監視器前盯緊了她的表演，這時候劉伊妃的微表情和台詞，甚至是說話間帶著的一絲顫音都非常關鍵。
為什麼總說電影演員到電視劇演員是一個鄙視鏈？
電影中的特寫鏡頭太多，一個沒有受到過正規表演教育和沒有豐富表演經驗的演員，很難在這樣近距離的跟拍下不出錯。
就拿此時的劉伊妃來說，她說話的顫音，閃爍不定的眼神，甚至是微微滾動的喉頭，這些都會成為電影中演員表達情緒和推進劇情的關鍵元素。
這種表達對演員的面部控制能力、台詞能力、情緒表達能力以及表演的精準度要求極高，遠不是電視劇鏡頭可以比的。
劉伊妃似乎還想做最後的掙扎︰“你就那麼確定有了我，你就不能成功？”
“你就那麼確定這是既定事實嗎？”
周杰侖毫不猶豫︰“沒錯。”
劉伊妃深吸了一口氣，喉頭微微滾動，似乎要把悲傷的情緒生生地咽進肚子里去。
“即使我幾乎沒怎麼見到過你，好不容易見到你也愛答不理的。”
“因為我是個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女孩！”
劉伊妃語氣突然激烈起來，似乎要把自己這一刻的委屈全部釋放。
“你有理想，你能成功，我只會被人遺忘，所以你不可能有空陪我，因為你有更遠大的追求。”
周杰侖被她的情緒感染，無奈狠下心道︰“沒錯，這就是我想說的。”
“你是有病嗎？”劉伊妃徹底爆發，隨即抹了抹掉落的淚珠︰“你說的對，我們不應該再在一起了。”
轉身拿起包離開了咖啡館，留下周杰侖一個人悵然若失。
“非常好！過了！”
“啪啪啪啪啪啪！”
路寬率先鼓起掌，名義上是對兩人表演的認可，但是更多的是認可劉伊妃的進步。
這一段表演難度不大，人物行動鏈條也很簡單，但是對于表演者的感情遞進要求很高。
總算不是一根朽木，終于有點開竅的意思了。
路寬把兩人叫到監視器前，讓他們看看自己的表演，也不吝對小姑娘進行點評和贊揚︰
“小劉這一遍演得確實不錯，從許歡開口後的愣神、怔怔的表情，到中途的試圖挽回，和最後的質問爆發，以及落淚離開。”
“層次分明，和杰侖的眼神、動作互動也恰到好處，進步很大。”
劉伊妃興奮地道︰“謝謝導演！”。
又沖一旁的劉曉麗挑了挑眉，嬌憨活潑的模樣煞是可愛。
路寬瞧著她得意的樣子打趣︰“劉阿姨，小劉應該是早戀過，不然這段分手戲不會這麼快就調整好節奏。”
“不可能，我沒有，你胡說！”
劉伊妃迅疾地否認三連，逗得大家都笑起來。
所有人都松弛下來，可虧是把這倆祖宗給拍出來了，不然今天得把大家活活餓死！
趁著兩人狀態好，下午的拍攝非常順利。
劉伊妃的戲份本來就少，路寬又把她的戲份盡量都排在了前面，這樣也可以早一點殺青，不用耗在劇組里耽誤時間。
到了晚上放飯時間，路寬領了盒飯就在攝影棚里吃起來，劉曉麗拗不過女兒，也跟著她一起過來。
“路寬，你吃我這個！”
劉伊妃看著路寬狼吞虎咽的樣子，把自己的雞腿也給他夾了過去。
路寬專心地一邊看著劇本一邊吃飯，頭都沒有抬。
沖劉伊妃說了一句“謝謝啊”就大口吃起來，一點也沒有謙讓的覺悟。
劉曉麗見女兒這麼不見外的樣子忙攔住她︰“茜茜，你用過的筷子怎麼還夾給別人，路導多嫌棄你啊，趕緊吃你自己的。”
路老板笑道︰“沒事兒劉阿姨，小劉長大了，也知道賄賂領導了。”
劉伊妃傲嬌道︰“我今天感覺到自己進步了，很開心！”
第一次進組《金粉》根本不是正常的拍攝節奏。
這一周的朝夕相處，才讓她近距離地看到一個才華橫溢的青年導演是怎麼指揮若定、怎麼給演員講戲、怎麼把青影廠的一眾燈光、攝影都調教得心服口服。
小姑娘摘下她眼里路寬“不愛洗手”的濾鏡才發現，這個色鬼導演除了那什麼之外，確實挺有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