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武峰的規勸起到效果，第二天莊超英就動身來到了常州丈母娘家，猶豫許久後的莊老師敲響了門。
筱婷去開的門。
在看見來人是爸爸以後，筱婷的那張小臉上當即浮現出燦爛笑容，而後笑嘻嘻拉著莊超英往家里走。
“爸爸。”
“外公外婆昨天晚上帶我去吃了好吃的，那叫西餐廳，你知道什麼是西餐廳嗎？听說外公這邊只有一家。”
“晚上還能看電視”
家里。
黃家老兩口子都並不意外莊超英的登門，只是黃玲沒有想到，丈夫竟然這麼快就會到常州來。
她坐在客廳，一言不發。
莊超英在丈母娘家里，認錯態度相當誠懇，說那件事情是他考慮不周，沒有站在黃玲跟孩子角度去思考問題。
黃父抬眼看著女婿，只見老爺子輕嘆了一口氣，道︰“超英啊，各家都有各家的生活。”
“你們家的家事，我不想去評論誰對誰錯，只是希望你能夠跟小玲還有兩個孩子好好過日子。”
“玲兒啊，你今天就帶著倆孩子回去，該準備過年了。”
黃玲點了點頭。
這時候，一直安靜著的陸澤忽然開口詢問道︰“爸，你自己來常州，振東跟振北他們在家里咋吃飯？”
莊超英稍顯尷尬，又將昨天跟宋瑩的那番說辭重復一遍，黃玲听完後臉上掛著淡淡笑容。
合著在那倆小子看來，他們家在小巷里的這個新房也就那回事，讓人家來住都會嫌棄。
臨走之前，陸澤告知外公外婆，在過年的時候還會來家里看望他們，說著諸多讓老兩口暖心的話。
“好好好。”
“我們家圖南真是長大了啊，明年考上一中後到外公家來，我給你準備升學的禮物。”
陸澤笑呵呵的點頭。
莊超英在旁邊看著，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女跟妻子之前在莊家老宅的時候可遠沒有現在這麼開心。
尤其是大兒子莊圖南。
在面對著莊家二老的時候，壓根就沒有對阿公阿婆說過這麼多暖心的話，在上次的壽宴上甚至捶桌離開。
這種截然不同的態度，當然被莊老師清清楚楚的感受了出來，莊超英的心里不免又感覺五味雜陳。
這天下午。
一家人坐上了回甦州的長途汽車。
黃玲盡管再三拒絕，但父母還是給她置辦了諸多過年的東西，回家時候拎著的東西，比去時拿的還要多。
“玲姐兒。”
“你終于回來啦！”
剛進入小巷，黃玲就看見翹首以盼著的宋瑩，後者迅速上前，拉著黃玲的胳膊，激動不已的開口說話。
黃玲被嚇了一跳。
“回來了回來了。”
“還給你們都帶了禮物，是我媽親手蒸的糯米香糕，你待會兒帶回家，給武峰跟棟哲他們嘗嘗。”
莊筱婷同樣給小巷里的小伙伴們準備了新年禮物，是一袋子的新式餅干，里面有各種動物的形狀。
孩子們圍著筱婷，七嘴八舌說話。
林棟哲听到筱婷說她外公家里還有電視機後，他兩眼放光，道︰“張爺爺的家里也新買了電視。”
“我們一塊去看新聞聯播！”
陸澤迎接著他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新春佳節，小巷里不時會響起二踢腳跟鞭炮的聲音。
這個年代，當然沒有禁止煙花。
不管是城市還是鄉村都沉浸在煙花爆竹的海洋當中，供銷社的門口成為了小學生聚集地。
各種類型的煙花爆竹讓孩子們分外眼饞，過年時候，家家戶戶的孩子對吃喝都不上心，唯獨是喜歡玩耍。
陸澤騎著小三輪車，車斗里是筱婷跟林棟哲，載著一車曬干的芝麻禾，要拉到院子里去。
除夕夜前一天的晚上，在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會燒一捧芝麻禾，孩童們會拿著家長弄好的面糕，走街串巷的去烤。
俗稱是節節糕，諧音節節高。
“圖個吉利的意思。”
“之前在筒子樓宿舍那邊住著，不太方便燒芝麻禾，現在搬到小巷，可以大膽的燒芝麻禾。”
晚上。
陸澤在院前點燃芝麻禾，篝火猛然升騰起火苗來，巷弄里的孩子們各個捧著米糕，在各家的門前留戀烤火。
筱婷跟棟哲倆人也搭伴開始在小巷里面溜達起來，陸澤倒是沒有跟著一塊去，而是坐在了自家門前的石階上。
母親黃玲端著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出來，豬油渣打底，小蔥花點綴，足足兩個荷包雞蛋浮在表面。
“圖南。”
“吃飯啦。”
在面前燒著火堆，所以並不冷，黃玲笑著把碗遞給兒子，她感慨不已，只感覺今年的圖南明顯比以前大了很多。
不單單是年歲上的增長，更主要還是在待人處事方面，黃玲緩緩意識到孩子已經能夠在家里扛事。
這讓她感慨又心疼，黃玲更希望兒子能夠安穩的在學習上面去用功，而不是頻繁的受到家庭方面的影響。
“這個寒假好好看書，既然決定要考一中，那就拼一把吧，畢竟那是市里的重點中學。”
“家里的事情不用操心。”
黃玲看著陸澤，婦人認真開口道。
這次從常州娘家回來後，黃玲漸漸意識到某些東西，跟父母的交談，讓她更加清楚了自己的內心。
她最先保證的是兒女的成長環境。
黃玲已經徹底下定決心，莊家那邊的人絕對不能再影響到她的兒女，任何人都不可以。
陸澤扒拉著面條，對于明年的考初中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這種考試對他來說壓根就沒有什麼難度。
陸澤覺得他在初中後就可以開始稍微展現下學習上的天賦，不能按部就班的去讀完三年初中。
畢竟，還有兩年的高中要念。
第二天來到除夕這天，黃玲早早就給陸澤還有筱婷準備好過節新衣服，雖然還是縫紉機改的新衣。
但新衣的布料很好，里面棉絨都是新添加進去的，穿在身上跟新衣服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更加貼身暖和。
筱婷臭美的在鏡子前不斷的整理著衣服，以至于嘴都合不攏︰“媽媽的手藝可真好，嘻嘻，好看死了！”
這個年紀的莊筱婷已經有了女孩子們特有的愛美跡象，開始注意干淨，喜歡洗漱，愛打扮自己。
筱婷坐在凳子上，陸澤在後面幫著妹妹在編頭發，陸澤按照筱婷的要求編出來了她想要的發型。
“嗯嗯。”
“就是這個發型！”
“哥哥可真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帶個嫂子回家，我肯定不跟嫂子吵架，做個安靜的小姑子。”
陸澤听完後，直接在筱婷臉上狠狠捏了一把，沒好氣道︰“你這些話都是從哪里學來的？給我說！”
筱婷苦著臉，說她這幾天跟著林棟哲一塊到張爺爺家里看電視，那些婆婆嬸嬸們都會念叨這些話。
“下次再去，就閉住耳朵，或者等咱們家置辦台電視機，你以後就在家里看電視。”
莊筱婷听著哥哥的話，不由就唉聲嘆氣起來，念叨說咱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換上電視呢。
陸澤聞言笑了笑，他的賺錢計劃在新年之後就會開始實施，而且到了初中以後會有更多的掙錢路子被打開。
學習跟賺錢對陸澤來說，已經屬于是輕車熟路的兩件事情，他沒有告知妹妹筱婷，只說等一等就能見到。
除夕夜。
陸澤家里準備了豐盛的晚餐，黃玲久違的給她杯子里也倒了酒，筱婷的杯子里則是盛滿了飲料小汽水。
“新年快樂。”
“圖南，筱婷，這是給你們兩個人的壓歲錢紅包，都由你們自己管，願意怎麼花就怎麼花。”
黃玲含笑將早早就準備好的紅包交給兒女，以前的紅包大部分都是由她來代為保管。
但是前幾天聊天的時候，黃玲從宋瑩口中得知，他們家的紅包大都讓林棟哲自己去管。
“過年就圖個開心。”
“其實紅包里也沒有多少錢，讓孩子有點管錢的樂趣，以後他們才能夠知道錢這種東西，是多麼來之不易。”
黃玲也覺得圖南跟筱婷兩個人現在都是大孩子，平素里都知曉主動來幫著她干活，拿紅包是應該的。
莊超英見狀想規勸一番，但最終還是止住話茬，一家人吃著這頓相當豐盛的年夜飯，氣氛很融洽。
家里每年都要守歲，這是傳統。
陸澤今年也跟著一起守歲，他看起來精神抖擻，以至于後半夜的時候，莊超英跟黃玲都打盹，他還很有精神。
“圖南已經是大人了啊。”
大年初一，是走親的日子。
陸澤一家人又去到莊家老宅。
黃玲今年久違空閑下來，到老宅後就一直在正堂里面嗑著瓜子，半點沒有到廚房里下廚的打算。
莊父對此相當不滿。
只是火氣都在朝著莊超英去發，莊母也跟著陰陽怪氣，說什麼大兒媳婦現在倒是手松的很。
“當娘的想吃一頓玲兒做的菜，怎麼就這麼難呢？老三媳婦倒是任勞任怨的在廚房那邊忙活。”
“莊超英。”
“你也是來回家等吃席呢？”
莊超英臉色難看，他還沒有開口說話，只听見黃玲輕輕笑道︰“合著媽您也知道一個人做飯很辛苦？”
這是黃玲第一次在公婆面前，針鋒相對的開口說話，以至于正堂里的氣氛陡然間就安靜下去。
這一刻，幾乎所有的人都震驚不已的看向了黃玲，好似沒有意識到剛剛那番話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因為這不像是黃玲能說的話。
莊母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聲音顫抖的說道︰“好啊好啊，大兒媳婦這是嫌棄我這個婆婆多嘴了是吧？”
黃玲很是平靜的回道︰“媽，我每次到老宅來都要做飯，今天我實在是不想做，就想嘗一嘗老三媳婦的手藝。”
陸澤磕著瓜子，倒是沒有選擇上去幫著老媽輸出火力，今天的這種場合壓根還只是小場面而已。
不需要他上場輸出。
但陸澤很樂意看見這樣的母親。
平素里，母親在莊家這邊一直都受到無形的壓榨，稍微不順老兩口的心，就要被陰陽怪氣。
既然做了菜都不能上桌。
那我還做什麼菜？
其實，黃玲今天之所以表現的這麼反常，還是受到了好朋友宋瑩影響，之前跟宋瑩提了一嘴婆婆壽宴的事情。
宋瑩在知曉後生氣的不行。
“怎麼還有這樣的婆婆啊？”
“我靠！”
“圖南他做的很對，要是我在場，直接就把桌子掀翻，不讓我上桌，那大家都就都別上桌。”
今天的黃玲听著婆婆的話，心里卻實在憋不住，她選擇主動開口回擊，絲毫不在意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莊父跟莊母臉色出奇難看，不單單是黃玲的那些話，更多還是因為大兒子莊超英的沉默不語。
之前在父母對妻子壓榨的時候，莊老師就選擇沉默，這次面對著相反的情況，他依舊沉默了下去。
“莊超英。”
“你什麼時候成了啞巴？你媽剛剛跟你說話你沒听見？你回家就是等著吃席呢是吧？”
莊父怒聲呵斥。
莊超英抬眼看向父親，男人終于開口回答道︰“我們到家里來，都不是空著手來的，你們為什麼這麼生氣呢？”
莊超英感覺到深深疲憊，前段時間剛剛在家里跟妻子爭吵過，這時候的他雖然同樣不滿黃玲說話方式。
可莊超英實在不知曉如何解決，只能習慣性的選擇沉默。
大年初一的這頓家宴，氣氛遠遠沒有前幾年那樣的好，陸澤他們剛過晌午時分就動身回家。
走的時候，身後還響起莊父罵聲。
“不孝子”
“白養他這麼多年”
第二天，一家人又去到常州，在常州的氣氛遠遠要比在莊家好太多，黃父黃母自己個都在備著菜。
兩家家庭的差距，分外明顯。
莊超英心里愁思作祟，只感覺生活的諸多壓力席卷而來，他平素里在講台上替學生解惑。
現在，自己心里卻有著巨大困惑。
大年初三。
小巷里的莊家、宋家還有吳家三家人在一塊聚餐，莊超英跟吳建國都各有心事，所以喝了不少的酒。
林武峰見狀，只能跟著一塊喝。
席間，孩子是主題，眾人不由就談論起來陸澤要報考一中的事情。
吳建國興致沖沖道︰“莊老師，听說今年考試還有獎勵呢，我之前看報紙上說，給前幾名的優等生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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