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可以偶爾使用高出人類本身的視角來觀察問題，但當需要解決問題時，終究只能以人類自身視角為主，此所謂以人為本。——面壁者語錄。
用刑，審訊，收集供詞，串聯證據，這算得上一個大事件了。由于已經用刑，所以基本的審訊規定也沒有遵守的意義，但也正因為違規審訊，必須快刀斬亂麻。時間緊，人數多，而警局的大多數員工還在放假，剩下的人必須都上。
不論是裝逼者還是老色批，大家全都坐在審訊員的位置上，不論是女大學生還是社會閑人，這會兒都像模像樣對著嫌犯拍桌子。兩到三人為一組，相互用臨時隔板隔開，耳邊還能傳來沈局長毆打別人的淒慘叫聲。
嫌犯中不乏警局喝茶的常客，平時他們並不會太在乎，嬉皮笑臉。但眼下他們沒人笑得出來，他們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在警局，還是一個更大的黑幫，審他們的人都不穿警服的。而稍有不嚴肅的，就會直接拉去打一頓，有的人甚至只是面部抽動，但被審訊員解讀為歪嘴冷笑，于是先拉去挨了三頓打……
一塊塊拼圖都被拼上了，一個個證據都被提交了，到最後矛頭卻又回到了諸葛老爺身上。多方證據表明他確實是背後一切的主謀，而且在他之上應該沒有人了。一方面財產大致對的上，一方面諸葛老爺被捕至今，沒有來自其他方面的阻力，多半這個事件算是到頭了。
凌晨時分，簡易的臨時審訊室內，重新提審諸葛老爺。36號帶著數位審訊員開口詢問，而沈局長已經靠在椅子上睡著了，他表示需要打人就叫他。
此時的諸葛老爺表面很平靜，但從他眼神里，感覺到他似乎很憤怒︰“你們還想干什麼”
“諸葛先生，如無意外這應該是最後一次審訊了，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足夠證明你是一切的主謀。這其中包括你的私人聯絡方式，你的藏金地點，你的財務狀況，以及你的一些客戶等等。”36號拿著手中稿紙晃了晃。
“那還等什麼提起公訴吧。”諸葛老爺面無表情。
“我們不否認我們的做法並不合規，但所有的打人行為都是沈局長親自所為，同時我們又是裝逼者，身份上有一定的特殊性。最終結果，沈局長可能被開除，但你只有死路一條。”36號敲桌子。
“而沈局長即便被開除，他也是英雄，最多代號變成無敵前局長。而你，就算法院不判你死，我們也有辦法送走你。”36號再敲桌子。
諸葛老爺怒瞪36號，一言不發。
36號轉頭推了推沈局長︰“局長你說是不是”
沈局長最近特別累，這會兒打盹休息，醒來第一眼就看見諸葛老爺憤怒的眼神。啥也不說了，站起來抄起棒子，走過去，把諸葛老爺摁倒在地，然後扒下褲子狠狠的打他屁股……
一頓打結束，沈局長回到位置上，繼續打盹。而諸葛老爺趴在地上，爬不起來。
“諸葛老爺，我們也不想這樣，弄得好像我們才是反派一樣，”36號嘆息，“我們最後還有一些問題想問一下，希望你能配合。你的兒子雖然一直一線工作，但算得上是……身不由己。而且也積極配合我們調查，我們可以酌情考慮從輕判罰。”
“我的兒子……”諸葛老爺掙扎著站起來，提上褲子，“我的兒子姓王，姓張，姓司馬，只有一個傻子還姓諸葛！”
“恕我直言，”36號插一句，“諸葛鴨並不見得真的蠢，他是被高強度壓榨後，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那又怎麼樣”諸葛老爺憤怒咆哮，“我年輕的時候也被壓榨過，我不是還是好好的”
一陣沉默，36號再度開口問︰“你對兒子不滿意但以你們生兒子的速度，為何不考慮換一個滿意的你不是所有組織的主謀麼難道做不了主”
“孩子是客戶挑的，我不可能和客戶搶商品，”諸葛老爺只是搖搖頭，“其實像我們這種情況，不會有什麼親情存在，兒女一大堆，是誰都認不全，哪里還有什麼感情。誰是我的兒子本就無所謂。”
“我給他取名諸葛鴨，我自己叫諸葛干，從爺爺輩開始就隨便取名了，懶得費腦子想。如果他被買走，那名字自然會改。如果沒有被買走，那他接下來做的事情，也和他名字差不多。”諸葛老爺自嘲一波。
沉默片刻，36號接著問︰“根據你兒子供詞，你家里原本人丁興旺，但如今只剩下你和你兒子。那些人是你殺的麼”
“有些是，”諸葛老爺回答，“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是主謀的，人類雜交計劃最開始是面壁者負責的項目，但後來被查封之後，中間成為一個空檔。我只是適時填補這個空檔而已。”
“在查封之前，我沒有這個能力，在查封之後嘛，有些是的，另一些不是。”諸葛老爺回答。
“那另一些是誰做的”
“另一些是存粹的意外，疾病、車禍等等，和我沒有關系。”諸葛老爺攤手。
“那為什麼要殺掉他們是他們不听話嗎”
“當然，這是一方面。另外，物以稀為貴嘛。”諸葛老爺回答。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看來對他來說親情什麼的果然都是虛假的。
“人是復雜的，”諸葛老爺嘆了口氣，“我的所有親戚朋友本質都是實驗室里挑出來的，家庭關系本來就很可笑，殺人的時候我沒什麼心理負擔，也許我下手慢了，死的就會是我。但是……唉……當人死的只剩下傻兒子的時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不免有些……”
“根據我們的觀察，你兒子倒是很敬重你。”36號接口。
諸葛陷入沉默，然後搖搖頭。
“最後一個問題，”36號開口，“你為何要讓陸有德來殺自己我們已經找到你半夜聯絡陸有德的接頭人，根據他的供詞，是你發出的命令。而命令方式，居然是提前三個月的錦囊。這也難怪我們如此嚴密監視你，你依然能發出指令。”
“我時常會發一些沒什麼用的任務，”諸葛老爺解釋，“不論是誰，長時間不干正事，就會生疏就會遺忘，殺手也是一樣的。包括刺殺我，或刺殺什麼知名人物等等。之所以把我也放在內，也是為了防止下面人猜到我是主謀。”
“你不擔心自己真的被殺嗎”
“我的殺手會用什麼手法，我再清楚不過。無人機是主要的，只要保證周圍沒有無人機，我就死不了。隔幾天任務取消，這事情也就過去了。”諸葛老爺回答。
“不會這麼簡單吧你營造出你兒子殺你的假象，這會是隨便下的任務”36號問，“你要是再不老實，我們只能再次叫醒沈局長了。”
諸葛老爺臉色變了變，只能回答︰“當然，一方面我也確實有假死這個打算，然後出國跑路，我的錢夠我下半輩子花了。我們這種工作做不長久了。畢竟這一切都建立在荒誕之上，被叫停也是早晚的事。事實上我本就打算過幾天就回家的，出了這個城市，自然有人接應我。你們在本城勢力通天，但手也神不到多長。”
“為什麼要讓你兒子背鍋”
“如果他夠聰明，也許可以一起跑，但……”諸葛老爺搖搖頭，“算了。”
“你的計劃似乎很詳細，但並不果斷，”36號點評，“你有逃跑的計劃，但卻還是留在這里墨跡。如果你真的早想跑，又何必來我們城市，找什麼印度諸葛。你又是怎麼想的”
“我……”諸葛老爺長嘆一聲，“印度諸葛太聰明了，我有點想收他做兒子。有了他，也許我就不用跑了。其實我原本也不需要親自過來找，但不知為何手下各種渠道都試了，都找不到，不得已親自過來督戰。”
“抱歉，其實從來沒有什麼印度諸葛，”36號終于說實話，“所謂印度諸葛，是我們通過技術制作的虛擬偶像。”
“……”諸葛老爺驚呆了。
“來，請看紀錄片。”36號興奮的朝邊上一指，白色的牆壁上頓時投影出畫面。一個紀錄片開始播放，隨著旁白渾厚而磁性的聲音，一個如何打造印度諸葛的宏圖計劃徐徐展開。
從設備到人員到劇本到後期，如何設計大一號的家具，過程中有什麼難點重點，一個個裝逼者面對鏡頭侃侃而談，就像專家學者一樣談理念……就像某些游戲設計一個小怪，也要拍個紀錄片裝逼一樣。
諸葛老爺一臉呆滯，仿佛大腦處于真的死機狀態。而他的這幅表情，對裝逼者來說是何等的快樂。努力了這麼長時間，能看到這種表情，就算是最好的回報了。裝逼者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36號帶頭開始嚎叫，開始歡呼，開始扭來扭去，開始做出一些意義不明的慶祝動作。很快，更多的人加入進來，仿佛群魔亂舞，音樂奔放，整個審訊室如同開派對一般。
諸葛老爺的目光終于從紀錄片轉向他們，看著這些又唱又跳的人群，他突然深刻理解了什麼是裝逼。他之前一直有疑問，為何他們要和他作對，他們之間有什麼仇什麼怨但現在，答案有了。
這是一種裝逼，只是他擋在了他們裝逼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