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機師傅的操作很是溫柔。
老胡的土樓走的很安詳。
幾年的努力在頃刻間化作了一堆廢墟。
說不難過，那是假的。
不過老胡現在根本來不及多想其他。
來到董晨的面前，老胡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
簡簡單單一間房，連個院牆都沒有。
“我就要這樣的房。”
忽然變的有些執拗，老胡眼神堅定。
“就一間怎麼住，咱們蓋三間，再弄個院子，住起來也舒服些。”
晚寧過來勸說。
現在土樓的廢墟還在清理，這時間正好用來商量一下新房的款式和規模。
晚寧的想法是三間瓦房一個小院兒，不算奢侈，但足夠舒適。
不過老胡卻還是搖頭，用手指著地上他畫的那一間小房子。
陳楓和孟凡陽也要過來勸說。
但董晨卻是一擺手。
“好了，就按照大哥說的辦吧。”
董晨對老胡的了解並不算多。
但從球球的口中，他知道老胡並不像村里人說的那麼痴傻。
他選擇了放棄土樓，也就等于同意告別過去開始新的生活。
但他並不是貪得無厭的人。
從心底來說，老胡雖然願意接受幫助，但也並不願意無故接受太多好處。
這種人的思維很簡單很純粹。
他們知道感恩，也就自然不會貪心。
如果強行給太多，反而會適得其反。
給人帶來壓力，讓他背負太多。
董晨的話算是拍板。
施工隊頓時忙碌起來。
倒是因為工程量的縮減，晚寧找來的人有點擺不開陣仗。
最後還是球球安排了幾個人去拿了鐵鍬等工具跟她一起去開荒，人手這才不顯得過于擁擠。
村長也被球球叫去。
在和村長簡單商量之後，球球劃定了一片區域。
這片地球球準備弄出一個草院子出來。
老胡自然不會種菜，但村長會種。
而且村長種的菜其他村民也不會過來搞破壞。
算是合作。
球球負責帶人開荒，以後村長種出了菜時不時分給老胡一點就行了。
可盡管如此。
這麼多專業的人蓋一間房還是有點大材小用。
連拆土樓帶蓋新房，也就只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全部完活。
有些裝修的事情是要等房子上的水泥干一干才能進行下一步的。
不過盡管如此。
這房子也比原來的土樓漂亮的多。
雖然應了老胡的要求只蓋一間。
但董晨的腦子向來靈活。
你讓我蓋一間，可沒說多大的一間。
五六平米是一間，八九平米也是一間。
董晨直接讓施工隊給老胡蓋了一間二十平米的。
雙層頂，防寒保暖。
牆壁全部十二寸，結實堅固。
老胡不喜歡睡床。
那就直接砌一個火炕，冬天一燒炕，整個屋子里都是暖和的。
老胡也沒閑著。
懷里抱著個紙盒子，不斷的拿出糖果來分享給別人。
就連那些圍觀看熱鬧的村民，老胡也大方的給了他們糖吃。
今天也沒人跟老胡抬杠了，更沒人閑著沒事兒逗老胡玩兒了。
多少年了。
老胡從來沒這麼像個人過。
想想，也真是值得替他高興。
不過在所有工作進入收尾的時候。
老胡抱著糖果盒子提著一袋子月餅卻悄悄溜走了。
先是去了爹娘的墳頭。
老胡說了沒幾句話便哭的像個孩子。
雖然這墳頭他來過不知道多少次。
甚至不知道多少個夜晚就睡在這里。
但今天和以前都不同。
“爹，娘，我又來看你們了。”
拿出兩個月餅擺在墳前，老胡擦擦自己的眼淚。
“以前怕你們擔心，沒敢跟你們說”
“爹娘對不起哈，你們讓我照顧老二老三，我我沒照顧好他們”
盡管在心里兩個弟弟早就已經和爹娘團聚，但老胡還是覺得有必要親自把這個消息告訴爹娘。
哭了一陣，老胡又笑了起來。
他把球球和董晨等人過來幫自己修房子的事情說了，讓爹娘不用擔心自己，好好在那邊生活。
可能吧。
人們之所以覺得老胡又痴傻又瘋癲，也跟他喜歡沒事兒就來墳頭又哭又笑有關系。
但除了爹娘，有些話他實在找不到人說。
哭累了，老胡又朝著兩個弟弟 的墳頭走去。
當年村里人說老二老三死了。
他雖然嘴里說著不信，但他其實比誰都明白。
村里人幫著給老二老三下葬，他還偷偷去看了。
他只是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所以才選擇了逃避和自我麻痹。
掐指算算。
這些年在老二老三的墳頭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次。
每次路過，他都會朝兩個弟弟躺著的方向看上兩眼。
然後，假裝不經意的快速離開。
現實他知道，自我麻痹也需要巨大的精力和勇氣。
他的精神和肉體無時無刻不在遭受著摧殘。
今天，算是他在老二老三死後第一次過來看他們。
還沒張嘴。
大顆的淚滴滑落。
老胡把盒子里剩下的所有糖果都一下撒在了墳前，抱著墳頭哭的聲嘶力竭。
心里明明有太多話要說，但嗓子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饒是如此。
老胡的到訪也引起了一些 動靜。
在亂葬崗的不遠處，一條狗開始汪汪狂吠。
狗主人是個跛腳。
原本他坐在一棵大樹下正在看著天空發呆，听到狗叫，臉不由得一沉。
“叫叫叫！叫什麼叫！閉嘴！”
說著，跛子撿起一個土塊對準狂吠的大黃狗就砸了過去。
那傻狗沒有名字，卻吃的很肥。
主人用石頭砸它它也不怕，依舊沖著老胡的方向叫喚。
“有人上墳？這也不是燒紙的日子呀。”
起身，跛子倒背著手一瘸一拐搖晃著走向了亂葬崗。
他用石棉瓦和鐵皮搭建起來的家距離亂葬崗並不遠。
那邊老胡哭的正傷心，跛子視線探究著就湊了過來。
他認識老胡。
所以在認出老胡之後，眼中不免露出深深的驚詫。
老胡不是一直都說他弟弟沒死的嗎？怎麼會跑過來弟弟的墳上哭，他悟了？清醒了？
眼看著老胡哭的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跛子先是輕咳一聲，又輕輕拍拍老胡的肩膀。
“老胡啊，別哭了，人死又不是消失了，他們是變成了星星在天上陪著你 。”
忽然想起什麼。
跛子又問。
“對了，你說人死了會變成星星，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