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劍有些被老太太忽然崩潰的情緒嚇到。
等他反應過來。
抱著他的老太太，身子已經開始無力的下滑了。
趕緊伸出手把老太太扶住，張劍的眼底也一下浸滿了淚水。
他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那個有些過分淳樸的山中老嫗。
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媽媽要是這樣無助崩潰的話，自己該有多心疼。
所以，他也看不得別人的媽媽這樣哭的像個孩子。
她甚至，連哭都不敢大聲。
“老人家老人家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別壓著”
張劍沒有勸慰。
他被老人帶著也坐在了有些髒兮兮的地上，伸手將滿臉淚水哭的幾乎不能呼吸的老太太抱住。
老太太還是壓抑著自己的聲音。
但他壓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
“太難了太難了”
極度絕望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老太太也用力的抱住了張劍。
張劍也緊緊抱住了老太太，就像是，抱著自己的媽媽一樣。
他的聲音，也哽咽了。
“媽你就把我當你兒子好了媽有委屈對兒說，咱娘兒倆聊聊”
地上的兩人抱著彼此落淚。
跟拍大哥也抱著攝像機哭的涕淚橫流。
直播間里。
那原本咒罵老太太對孫女不好會遭報應的彈幕忽然消失了。
“不是，她剛剛不是還很強勢嗎？怎麼突然就崩潰大哭了。”
“唉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已經跟著哭了。”
“這是誰的媽媽？這又是誰的女兒，她說太難了，她下輩子，或許不想來吧。”
“天吶，自從有了互聯網，我是哭了這家哭那家，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呦。”
“曾經她也是別人手心里的寶呀，她哭的這麼無助，應該是那些拿她當寶的人都不在了吧。”
“不行了，我得去打我兒子一頓。”
“？？？？”
“不是，你兒子是不是叫豆豆？”
“別搞，我眼淚都要掉出來了，看到你們的彈幕我又哭又笑的，別人以為我腦子有大病呢。”
客廳里。
用來當餐桌的茶幾上，一盤香菇炒白菜正在冒著香氣。
兩個小丫頭忙著給公主娃娃換裝，換發型。
她們臉上的笑，很是燦爛。
廚房里。
老太太始終沒有敢真的大聲哭出來。
人老了，哭的也多了，她的淚，很快就流光了。
不過那長期被壓抑的情緒得到了短暫的發泄。
老太太又很快強迫自己堵住了那個崩潰的缺口。
她放開了張劍，用胳膊狠狠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花。
擠出一個笑容，掩飾臉上的尷尬。
“瞧瞧，黃土都埋到脖子了，還這樣沒出息的哭，真是太丟人了。”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目光這才再次看向張劍。
“小伙子，你是個心善的，你剛剛叫我那一聲媽，我真的真的是好久都沒听到了”
“我兒子”
又哽咽了一下，老太太趕緊張口呼吸了兩下，然後，她接著說。
“我兒子，還有兒媳，他們都不在了，我老頭子也因為想受不了打擊，跟著走了。”
“家里，就剩下我跟我孫女兩個人了。”
“我兒媳婦是個命苦的，從小就沒爹沒媽，我這邊親戚倒是不少。”
“可誰沒有家呢，人家也需要過日子，也要生活呀。”
“你要是讓人家幫忙，哪有個頭兒呀。”
“我那兒子兒媳是因為救一個落水兒童意外喪命的。”
“當時的細節我不知道，反正是兩條命換了一條命，那個娃被救了上來。”
“我也想過去找他們討點賠償亦或者感謝的錢。”
“可那娃娃雖然是被救上來了，但是因為在河里漂流的時候撞到了腦袋，受了很重的傷。”
“那孩子媽媽跑了，爸爸賣房賣地背著孩子四處求醫，雖然孩子經過治療已經康復，可他們家”
“他們過的也不容易。”
“我就想啊”
“我要是死了，我這孫女兒可怎麼辦吶。”
“她還那麼小，沒人護著的話，肯定會受很多委屈吧。”
“我不怕死，可我怕以後沒人能護她周全呀。”
“我就故意跟她吵架，我一次次傷她的心，讓她哭。”
“我想著，這樣的話，萬一以後她要是再遭冷眼，再被人欺負的時候，她可能就會堅強一點吧。”
“要是她能跟和我吵架一樣反抗那些欺負她的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心善吶，跟她爸媽一樣，可心善的人，真的容易受欺負的。”
“我”
“我想把她變成小瘋子，小精神病。”
“那樣的話，誰欺負她，她就可以毫不猶豫的開始反抗了。”
“她要是恨透了我這個奶奶的話，等我死的時候，她也就不用那麼傷心了。”
“她媽媽給她做的玩具，我差不多都給送人了。”
“我尋思著，看不見，就不那麼想了。”
說到這里，老太太又抬手擦了擦眼淚。
等再次看向張劍，老太太又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好了好了，憋在心里的話都說出來，我就舒服多了。”
“小伙子，你是個好人，但是我也看得出來，你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
“你能听我倒苦水，我就已經知足了，咱們吃飯，吃飯。”
“不怕你笑話，我跟丫丫，已經有大半年沒吃肉了。”
“我那個死老頭子，臨死前還一場大病把家里的錢都掏空了，不然我們不至于這麼慘的。”
“不說了，吃飯，咱們吃飯。”
老太太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可每一個听到她這番話的人
，心里卻都翻起了波濤。
張劍更是趕緊攙扶住老太太，把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心里那個要幫助老太太的想法，也變得越發不可收拾。
當然。
張劍大可以給點錢，在經濟上稍微支持一下就好。
能讓老太太和那個小女孩兒多吃幾頓肉，有幾身好衣服穿。
這就已經對得起他自己的良心了。
畢竟自己真的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
家里的錢不說是要精打細算的花，可也是真的寬松不到哪里去。
不過張劍仔細想了想。
錢的確是能解決一些問題。
可有些問題，不是錢能解決的。
老人家不敢跟孫女說她爸爸媽媽去世的事情。
但是紙又怎麼能包的住火。
心靈上的創傷，足以毀了那個小女孩，讓她後半輩子都活在渾渾噩噩中。
當初自己獨自來到大城市打拼。
那麼難，那麼苦，可自己好歹也還有一個根。
那個山溝溝里，有一盞燈火始終照耀著他回家的路。
而丫丫呢。
老太太的擔憂，可不是杞人憂天。
到那時，丫丫就是無依無靠的浮萍。
到那時，會有人像她爸爸媽媽去舍命幫助別的孩子一樣幫助她嗎？
拿她當寶的人都不在了，她也就不是寶了。
“不行！”
忽然，張劍在心里怒吼了一聲。
“我必須要做點什麼！”
“哪怕我很普通！哪怕我只是這座鋼筋水泥叢林中一個無名的人。”
“可凡人微光，星火成炬！”
“我組織不了萬獅游城，但我能為丫丫點亮一片星光。”
“讓她以後的路上，始終都有那麼一點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