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于大章立刻來了精神︰
    “詳細說說。”
    根據他以往的經驗,越是這種看似不起眼的線索,越能提供有用的信息。
    “我也記不清了。”劉金松撓了撓頭,苦惱地回道︰
    “時間太久了,我也只能記得個大概,而且當時學校里這樣的事很多。”
    1998年……于大章在腦中飛速搜索著當年的記憶。
    那時候的自己剛剛七歲,對當時那個年代沒什麼具體印象。
    不過後來隨著年齡增長,也接觸到一些九十年代末的事物。
    其中就有香江的古惑仔系列。
    不得不說,那個系列的電影確實好看,但也對國內的青少年影響很大。
    其中就有相當多的年輕人模仿電影里的人物。
    浩南哥,山雞,大天二……
    當時幾乎每個學校里都有這麼幾個人物。
    就算沒模仿古惑仔,也總有一些學生自發組織起一個小團體。
    人數不會太多,一般控制在十人以下。
    取名也多數是龍啊、虎啊之類的。
    北方那就更絕了,直接拜把子,效仿桃園三結義。
    這在九十年代末的校園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于大章雖然沒經歷過那個年代,但也听說過很多類似的事兒,而且也看過古惑仔系列。
    “除了這個呢。”于大章又問道︰
    “還能想起點別的嗎?”
    李勇最後僅存的記憶中,只有邵欣和劉金松兩個人的名字。
    說明對他下手的人,很有可能是因為當年這件事才找上的李勇。
    如果能確定下來,那這個案子就可以定性為“復仇”。
    “沒了。”劉金松茫然地看著于大章︰
    “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終究是年頭太長了……于大章也很無奈。
    十六年,足以讓人忘掉很多東西。
    劉金松能想起這些,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
    嘆了口氣,于大章站起身,又來到他的面前。
    “再來一根。”
    一支華子再次放到劉金松的嘴上,于大章拿出打火機幫他點燃。
    隨後他將剩下的香煙塞到了劉金松囚服的口袋里。
    似乎在這十六年的時光里,從來沒人對他這樣好過,劉金松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警官,我……”他的聲音顫抖著,似乎是想說什麼。
    于大章忽然抬起手,打斷道︰
    “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委屈?
    劉金松听到這兩個字後,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了那里。
    委屈這個詞,他只在心里想過,卻從未對人說過,也說不出來。
    在監獄找人訴苦,那也得有人听才行。
    哭鬧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監獄專治各種調皮搗蛋。
    到了這里。
    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
    服刑十六年,也讓他知道了凡事都要有理有據。
    可人在里面,就算想去找證據也沒辦法。
    他又不忍心再讓父母為自己奔勞。
    所以他也只能倔強地忍著,堅強地活著。
    可就在剛剛,“委屈”這個詞居然從一個警察嘴里說了出來。
    而且還是對自己說的。
    劉金松終于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胖警察︰
    “你……你能再說一遍嗎?”
    他的聲音都在顫抖,甚至連牙齒都在打架。
    于大章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
    “接下來就說說你的事,放心,如果你真受了委屈,我保證還你公道。”
    他說這話也有些心虛。
    公道……
    如果真是冤案,十六年青春怎麼算?
    人生最好的年華都留在了監獄里。
    這個公道誰能給,又有誰能給得起!
    隨著于大章的話音落下,劉金松眼中泛起淚花,隨即一顆顆晶瑩滾落……
    一個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們,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當年含冤入獄他沒哭。
    一次次申訴無果他沒哭。
    在獄中失去自由、痛苦煎熬他也沒哭。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甚至都忘記了哭泣是什麼滋味。
    但是今天他哭了。
    讓人哭泣的從來都不是絕望,而是希望。
    于大章也沒勸,反而又坐回到劉金松對面。
    馬健也停了下來,安靜地等著。
    整個房間內彌漫著一種凝重而壓抑的氛圍。
    哭聲持續了大概一分鐘,然後被劉金松強行止住。
    “對不起……對不起……”
    他胡亂地在臉上擦拭淚水,並聲音哽咽地道歉。
    “說說吧。”于大章平靜地開口道︰
    “我想你已經找到了能自證清白的證據。”
    看囚犯資料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
    要是沒有找到證據,劉金松也不能一直在獄中申訴。
    “沒錯。”
    劉金松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的聲音恢復正常,然後緩緩說道︰
    “後來我知道了邵欣的具體死亡時間,而在那段時間里,我正好在同學家玩游戲機。”
    “當晚我就是在同學家里過夜的,那名同學和他的父母都可以為我證明。”
    “所以說,邵欣遇害的那一晚,我根本就沒有出現在案發現場。”
    “並且有著確鑿無疑的不在場證明。”
    接下來,劉金松足足說了半個多小時。
    他將這些年所收集到的證據,和當年的細節都說了一遍。
    這回不止是于大章听明白了。
    就連負責記錄的馬健,也將這起案子的前因後果弄清了。
    當年警方之所以將劉金松定為主要嫌疑人,其主要原因就是他和邵欣有曖昧關系。
    之後經過DNA檢測,留在邵欣體內的男性體液,正是劉金松的。
    這在當年就是鐵證。
    而劉金松給出的解釋是,他在這之前被人打暈過。
    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了一處廢棄的廠房里。
    他懷疑有人在他昏迷時,采集了他的體液。
    對于這種事實不清楚的描述,警方沒有采納,並在抓捕當晚對劉金松進行了突審。
    那年劉金松才18歲,心智不是很成熟。
    所以嘛……
    面對審問,說了一些對自己不負責任的話。
    等判決下來了,劉金松也反應過來了,但也晚了。
    這之後就是漫長的十六年。
    雖然劉金松一直沒放棄申訴,可惜沒有任何結果。
    有些案子就是這樣。
    就算期間有人發現了疑點,可一旦深究下去,便不可避免地要去得罪某些人。
    因為倘若真的成功翻案,那麼當初經辦過這起案件的人都要倒霉。
    這就是人情世故最可怕的地方。
    維護了同事之間的關系,就沒有公平公正可言。
    個人情感凌駕于法律之上,正義還如何伸張。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