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章寧可冒著風險去沖鋒，也不願意辦這樣的案子。
這種無奈的感覺，讓他很憋屈。
沒錢治病是無奈。
醫院又不是慈善機構，這也是無奈。
而這種事情不是個例，可以說每天都有人在經歷這種無奈。
安撫了一會兒小女孩，直到她再次睡著後，于大章才從病房出來。
從始至終，劉瑩都沒將相框放下。
相框里，是劉瑩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中的她，被父母抱在懷中，三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甜蜜的笑容。
來到外面後，于大章在走廊上找了個長椅坐下。
想抽煙了……他此時的心情很糟糕，以至于想抽支煙緩解一下情緒。
過了大概半小時，馬健打來電話。
“沒查到，聯網系統里沒有他們的入住登記信息。”
“之前的查了嗎？”于大章問道。
“查了。”馬健語速很快︰
“最近一個月的我都查了，在松海肯定沒登記過。”
“那他們住哪了？”這話既是問馬健，也是于大章在問自己。
住那些小旅館的可能性比較大。
在2014年，松海有很多小旅館不用身份證就可以入住，但住宿條件極差。
連窗戶都沒有，潮濕霉氣燻人。
身體素質差的，都容易憋死在里面。
還有一種可能，住公園。
就現在松海的氣溫，住公園都比住那種小旅館強，至少能呼吸到新鮮空氣。
就是有一點不好，費腰。
公園長椅可不是那麼好躺的，不服氣的可以去睡一宿試試。
“要不……”那邊的馬健猶豫著說道︰
“我們去小旅店找找？”
“不行。”于大章一听就不靠譜︰
“工作量太大，不是咱們兩個能完成的。”
不說整個松海，就光是宏口區的小旅館也有上百家，他們兩個腿跑細了也排查不過來。
案子太小，申請調用警力全城排查肯定不會批。
“調用警力去找，那還要你們兩個做什麼？！”領導只需這一句話，就能給他們懟回去。
“明天再說吧。”于大章也沒招了。
這種案子不是著急就能找到人的。
短時間不行，那就稍微放一放，他不相信那對夫妻永遠不回家。
明天和他們居住地的派出所通個氣，近期多留意一點。
他們如果回家了，就給人控制住。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這邊繼續蹲點，要是他們來醫院就更省事了。
兩邊堵，很多案子就是靠時間熬出來的。
于大章一直在醫院待到了晚上十點，後來被護士告知必須離開。
住院部晚上十點要關閉門禁，謝絕探視。
這也就是民營醫院，時間上放寬了一些。
要是公立醫院，通常是八點或者九點就不讓人出入了。
接下來兩天，于大章上午去心理健康服務中心做心理輔導，出來後就去醫院繼續蹲守。
人沒蹲到，和劉瑩卻是越來越熟了。
小女孩兒很懂事，即使有時候難受得不行，也總是咬著牙忍住，從不在于大章面前表現出來。
越是這樣，于大章越鬧心。
他有種感覺，劉瑩的父母就在附近，他們從來都沒想過離開女兒。
之所以做出遺棄這種事，也許只是想給女兒找條生路。
這兩天在醫院他也對劉瑩的病情有了些了解。
劉瑩患的是小兒腦炎，而且還是較為嚴重的那一類。
致死率和致殘率都比較高，對于兒童來說，屬于重大疾病之一。
就在于大章來醫院的第三天晚上，劉瑩的病情突然加重，高燒不退。
他本以為醫生會及時救治，卻遲遲不見醫護人員的身影。
去護士台詢問才知道，醫院根本就沒有繼續救治的打算。
“這種情況就不繼續治療了嗎？”于大章看著之前那名報案的女護士問道。
他的語氣很急切，眼神卻是冷靜的。
醫院對于這種棄嬰的救治應該是有相關規定和流程的，就算是民營醫院也是如此。
這不是于大章猜的，而是前世處理過類似案件。
“請不要打擾我們工作。”女護士一臉的不耐煩，敷衍地回道︰
“患者欠費就算繼續治療也是要按照規定來的。”
好冷漠的眼神……于大章被她的眼神弄得心里一涼。
如果是因為工作原因經常接觸這種事情，的確會讓人麻木。
可麻木和冷漠不是一回事。
麻木是對一件事不敏感，反應遲鈍。
而冷漠就是完全不在乎了。
一個女護士居然能做到對生命漠視，這正常嗎？
自己一個刑警都做不到這樣……于大章忽然發現和這個女護士相比，自己簡直就像是一只小白兔。
“那孩子正在發高燒，至少也得先給她退燒吧。”
于大章可做不到漠視生命。
這不是多管閑事，而是作為人類的本能。
“這位警官，你懂病理嗎，知道什麼是對癥下藥嗎？”
女護士的語氣越來越尖銳，甚至有些刻薄︰
“如果用錯藥，這個責任誰負，發高燒的原因很多，不是用上退燒藥就可以解決問題的。”
這話說得也沒有毛病。
只是女護士在這個時候說出口，于大章總覺得怪怪的。
他確實對醫學一竅不通，但至少也知道不能讓人一直高燒不退。
更何況還是一個六歲的孩子。
可還沒等他再開口，女護士已經冷了臉︰
“麻煩你不要再干擾我們的工作了。”
說完之後，她轉過身，不再理會于大章。
是我心太軟，還是你們醫院鐵石心腸……于大章看著裝修豪華的兒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見對方已經無視自己，他也只能離開。
在走廊上的長椅坐下，于大章心里就像是堵了塊石頭一樣，壓抑得難受。
馬健在此時走了過來。
“大章，我吃完了，你去吧。”
他們這兩天吃飯都是輪流著來，以確保病房這邊始終有人盯著。
“哦，好。”于大章含糊著答應了一聲。
來到醫院外面，他隨便找了家面館，要了一碗清湯面。
平時這個時候餓的要死，可今天看著熱氣騰騰的面條，他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不止是心堵得慌，于大章發現自己的喉嚨也堵住了。
就在他對著面條發呆之際，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剛一接通，曲脫脫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你就不能主動給我打一次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