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孔令杰眼神躲避開那個瓶子，直視于大章︰
“我听不懂！”
于大章盯著他的雙眼，就像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呦~，你居然一下就猜到這瓶子里是什麼了，是我小看你了。”
剛剛他注意到孔令杰有那麼一瞬，忽然眼楮張大，眼瞼和眉毛微抬，但隨即就恢復如常。
這個反應代表著驚訝。
也正是因為只有一瞬間，于大章才確定他沒有在裝。
原因很簡單，驚訝表情超過一秒就是假驚訝。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微表情是應激反應的一部分。
它從人類本能出發，不受思想的控制，無法掩飾，也不能偽裝。
再能裝的人，遇到有效刺激之後的第一瞬間也會出現微表情。
他的“裝”只能出現在微表情之後。
為什麼很多刑警都學過心理學卻很少用在實際工作中？
因為得符合兩個條件︰
一，靈活的頭腦，要能將學過的知識活學活用。
不知道你有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在回憶過去時，突然靈機一動……
⺪，我當時那樣做就好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事後諸葛亮。
等事情都結束了，才反應過來，其實當時可以用更好的方法。
學的都是一樣的知識，有人就能運用到生活工作中，可有的人沒幾年就忘干淨了。
這就是人與人的差別。
所以，光是活學活用這一項就淘汰了絕大多數人。
二，極好的視力，觀察力強。
能看清並捕捉到細微的事物變化。
這一點也是必須具備的，不然就算你頭腦再靈活，沒有發現也是白搭。
以上兩點，缺一不可。
而于大章就屬于兩點都佔全的人。
孔令杰的表演也許會騙過呂忠鑫，但在他面前卻無所遁形。
“說說吧。”于大章站在孔令杰面前，俯視著他︰
“你們兩個是誰提出來頂罪的？”
“我說過了，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孔令杰抬頭與于大章對視，神情堅毅，目光坦蕩。
真是好演員……于大章不由得在心中感嘆。
當搬運工屈才了，這個天賦要是去橫店、中山那樣的影視基地，最次也能混成個特約演員。
可惜了。
“好吧，那我們只能從十六年前說起了。”于大章嘆了口氣，問道︰
“當初你們夫妻為什麼離婚？”
似乎是沒想到于大章會問這個，孔令杰一下子愣住了。
他張了張嘴，猶豫了幾秒鐘才開口回道︰
“感情不合。”
“你沒說謊，確實是感情不合。”于大章繼續問道︰
“感情不合的理由呢？總不會無緣無故就沒感情了吧。”
“日子過膩味了。”孔令杰的神情有些黯淡，似乎不想提及前妻。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于大章說著，退後了兩步。
在呂忠鑫和孔令杰詫異的目光中，他伸手一指︰
“你說謊！”
“當年是你前妻單方面向你提出離婚，因為你弄丟了你們唯一的孩子！”
“之後你為了找孩子，去了很多城市。”
“沒錢了就打工，省吃儉用存下一點錢，你就換一個城市繼續尋找。”
“可最近四年，你一直停留在松海，再也沒去別的城市。”
“我想不出什麼原因能讓執著的你停下腳步，除非……”
還沒等于大章說完，孔令杰忽然大聲打斷道︰
“別說了！”
于大章硬生生停住，微皺眉頭。
怎麼這麼脆弱？
自己才剛開始，後面還有好幾個包袱沒抖呢~
你這樣讓我很沒成就感啊。
“你們連她都找到了？”孔令杰瞪著眼楮問道。
“沒什麼難的。”于大章回答道︰
“順藤摸瓜而已，在我們看來，你的前妻算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此話過後，孔令杰沉默了。
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他的雙眼漸漸失去了聚焦。
于大章也不急，重新坐了回去，和呂忠鑫一起安靜等待著。
大約兩分鐘後，孔令杰再次開口︰
“她過得好嗎？”
于大章沒回答，而是從文件袋里拿出一個光盤，放入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里。
一番操作後，來到孔令杰面前，把筆記本電腦放到擋板上，將屏幕對準他︰
“你自己看吧。”于大章說著，用觸摸板點擊播放。
當一個中年女人出現在視頻畫面中時，孔令杰頓時眼眶泛紅，身體也僵住了。
就像是見到了真人一般，他使勁擠出了一個笑容。
視頻中的女人在回答一個又一個問題，孔令杰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看。
直到女人說出“是的，我們是有一個孩子”時，孔令杰終于繃不住了。
他的眼淚唰唰地往下流，嘴唇顫抖得厲害。
.
這里得解釋一下。
是不是覺得矯情？
怎麼很多影視劇中，嫌犯在審問中一提到親人就潸然淚下？
劇情太狗血了！
有這想法的，恭喜你，你還是幸福的，因為你沒進過真正的審訊室。
可以這麼說，劇情也許有夸張的成分，但絕對不過分。
不說拘留所和看守所那種更加正規的審訊室，就單說派出所。
首先一點，沒窗戶。
在一個完全封閉的環境下，人的情緒是得不到釋放的。
出去旅游看風景是為了放松心情。
反過來再想想，封閉空間呢？
這同樣是心理學。
第二點，牆壁是那種類似于皮質沙發，不但沒回音，還有彈性。
為什麼這樣你們猜吧，不細說。
第三點，屋內格局。
試想一下，對面有至少兩個人一直盯著你。
對，是一直盯著。
時間一長，你就會越來越壓抑。
這就是審訊中的一種手段︰不斷地加重你心理上的負擔。
在走進審訊室的那一刻起，這種負擔在無形中變成了壓力。
它會像一塊巨石般懸在你頭頂上，讓你呼吸困難，讓你精神緊張。
直到……給你一個宣泄的出口。
.
視頻結束，于大章回到座位，等他恢復情緒。
過了好久，孔令杰才抬起頭來，聲音沙啞地說道︰
“你們為什麼要去打擾她，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她應該早就又成家了，何必呢。”
于大章搖搖頭︰
“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真的？！”孔令杰不敢置信地看著于大章︰
“她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于大章打斷道︰
“其實她早就不恨你了。”
得加快進度了……于大章在心里提醒自己。
必須盡快攻下孔令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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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鼓作氣盡快拿下，張妍的遺體已經存放超過兩周，必須下葬了。
沒等孔令杰再開口，于大章繼續說道︰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既然你找到了兒子，為什麼不告訴孩子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