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正懷疑自己听錯了。</br>可當看到婚書上明晃晃陸沅兩個大字時，他就明白大都督沒與他說笑，這個人神共憤的大奸臣是真的要成親了。</br>就不知哪家姑娘這麼倒霉，可惜婚書被大都督的手蓋住了，他只能看到大都督的名字。</br>他摁下心頭洶涌澎拜的震驚與好奇，強裝鎮定地問道︰“敢問大都督，帝後大婚呢？”</br>陸沅風輕雲淡地說道︰“你再挑個日子不就得了。”</br>監正︰連帝後的黃道吉日也敢搶，大奸臣你不要太囂張！</br>陸沅漫不經心地朝他看來︰“嗯？”</br>監正拱手作揖︰“下官提前恭賀大都督新婚之喜！”</br>陸沅再次拿起婚書，翻開後淡淡說道︰“記得來喝喜酒。”</br>監正腿肚子一抖。</br>監正一走，陸沅便召回了上官凌。</br>“大都督有何吩咐？”上官凌氣喘吁吁地進屋。</br>陸沅道︰“你去和孟小九說一聲，婚期定了。”</br>上官凌不可置信地看著陸沅︰“大都督，屬下在殺人。”</br>陸沅︰“所以？”</br>所以老子在執行任務，你把老子召回來，就為了給你傳句話？</br>都督府的人是死光了嗎？郁子川擱屋頂上坐著擦箭，他閑出鳥兒來，你是沒看見嗎？</br>“你有意見？”</br>“屬下不敢！屬下這就去風水胡同。”</br>那誰，你今日命大，留你多活一日。</br>上官凌去了風水胡同。</br>檀兒正在玩秋千︰“耍刀滴，逆來啦！”</br>孟天瀾剛被七叔公收拾了一頓，鼻青臉腫地揣個農民揣蹲在地上。</br>听到檀兒的話，他郁悶地望向上官凌︰“耍刀？給爺耍個看看？”</br>上官凌︰“……”</br>孟天瀾昨日沒見著上官凌，還真當對方是個弄雜耍的，心說京城雜耍的都這麼講究，一身行頭怪氣派的。</br>上官凌拔出繡春刀，殺氣逼人地指向孟天瀾︰“你是想死……”</br>檀兒︰“他是姐姐滴三叔叔。”</br>上官凌無比絲滑地將刀揮入半空︰“四十八式，還是六十九式？”</br>孟天瀾道︰“都耍來瞧瞧，看爽了，小爺給你打賞。”</br>上官凌嘴角一抽，忍辱負重地耍完了現想現編的一百一十七式。</br>“還成。”孟天瀾點評道，“倒像真把式。”</br>上官凌︰老子的刀是用來殺人的，一刀一個，可不就是真把式？</br>孟天瀾想了想，問道︰“你哪兒的？以後跟著小爺混，小爺保你吃香喝辣。”</br>檀兒足尖點地，將秋千停下︰“三叔叔，你可能請不起他喲！”</br>孟天瀾站起身來，不以為意道︰“咋了？他身價很高麼？天底下還有我孟家買不起的人？”</br>檀兒活靈活現地說道︰“他是大都督滴心腹，朝廷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br>撲通！</br>孟天瀾跪了！</br>……</br>李嬤嬤對陸沅的意見挺大，但先有都督府最高家丞親自登門下聘，再有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跑腿告知婚期，可謂是給足了自家小姐顏面。</br>再大的氣也消了一半。</br>只是婚期在她看來太倉許了些。</br>孟芊芊倒是沒意見，反正只是應付雙方家里，早成親晚成親沒區別，何況不止陸沅擔心他娘會趕來京城逼著他娶苗疆女子，她也擔心孟家會來人把她接回去。</br>未免夜長夢多，早成親早安心。</br>另一邊，姚家人也上門商議林婉兒的親事了。</br>原本林婉兒被文氏收為義女時，麗貴妃是親口許諾會讓陛下為她與陸凌霄賜婚的。</br>但沒人宣旨，姚家人直接上門下聘了。</br>姚家人絕口不提聖旨的事，倒是老夫人問了句不是陛下賜婚麼，姚家的管事一句陛下忙于國事給搪塞了回去。</br>麗貴妃一開始確實想下旨賜婚的，也好彰顯自己對林婉兒的重視，可誰能想到孟芊芊居然就是孟小九，麗貴妃是既要又要，林婉兒懷了身孕，這樁親事跑不掉，倒是孟芊芊還沒到手，得哄著點兒來。</br>于是聖旨就這麼不了了之了。</br>老夫人拉長了臉。</br>前陣子陸家丟臉丟大了，正尋思著通過這樁親事找回些場子，哪知聖旨的排面兒沒了。</br>二夫人拉了拉老夫人的袖子，小聲勸道︰“娘，親事還在就好，國公府千金呢。”</br>老夫人一想也對，再怎麼著，林婉兒也是以國公府千金的身份出嫁的。</br>老夫人又道︰“怎不見黎管事？”</br>錢管事笑道︰“總管事有事，府上太忙，他抽不開身。”</br>居然只讓一個小管事過來，老夫人心里又不痛快了。</br>錢管事裝作沒看出她的不滿，繼續笑呵呵地說道︰“國公夫人的意思是盡早成親，婉兒小姐提前兩日進府，屆時從國公府出嫁。”</br>老夫人不解地問道︰“才提前兩日進府？不現在把人接過去嗎？”</br>林婉兒坐在屏風後，听著外頭的談話，抓緊了手里的袖子。</br>錢管事接著道︰“夫人也是擔心婉兒小姐住不慣，陸老夫人放心，嫁衣與喜娘花轎……所有出嫁的一應事務，國公府都會準備妥當的，定讓婉兒小姐風風光光出嫁。至于說彩禮和嫁妝，夫人說了，陸家如今過得艱難，這些從簡即可。”</br>前面的話，還算是那麼回事，可最後他說什麼？</br>從簡？不僅彩禮從簡，嫁妝也從簡？言外之意，國公府不想給嫁妝咯！</br>當初怎麼說的，麗貴妃娘娘會帶頭為林婉兒添妝——</br>陸凌霄娶孟芊芊時，雖說也沒給彩禮，可孟芊芊帶了十幾萬兩的嫁妝進京！</br>老夫人不接受，一巴掌拍上桌子︰︰“你們國公府就是這麼嫁女兒的？”</br>錢管事的笑容淡了幾分︰“我們也是為陸家著想，自古女方的陪嫁，都是看男方的彩禮來給的，陸家若是出得起，再多我們國公府也陪嫁得起！”</br>老夫人氣急︰“你——”</br>錢管事淡笑著說道︰“您若是不滿意這門親事，婉兒小姐的孩子生下來，就記在我們國公府的族譜上，我們國公府自己來養！”</br>那可不行！老夫人不能讓自己的寶貝重孫變成別人家的！</br>“娘，別生氣，有話好好說，都是自己人！”</br>二夫人才不管姚家給不給嫁妝呢，老夫人管得太緊，她已經撈不著油水了，不如借一把國公府的勢，給自己兩個在國子監念書的兒子謀點兒前程。</br>“婚期可定了？”</br>她笑著問。</br>錢管事和顏悅色地說道︰“下月倒有幾個好日子，十六、十九、二十七……”</br>“下月……”二夫人瞅了眼林婉兒漸漸隆起的肚子，“那就十六吧，越快越好。”</br>錢管事笑道︰“十六是帝後的大婚吉日，你們選個別的吧。”</br>麗貴妃早悄悄讓欽天監的人算過了，十六今年的大日子。</br>二夫人一愣︰“陛下要成親了？皇後是——”</br>錢管事與有榮焉地笑了笑︰“我家二小姐。”</br>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br>國公府出了一個麗貴妃，馬上又要出一個皇後，當真是天潢貴冑。</br>林婉兒哪怕是十二衛的後人，也不能與帝後搶黃道吉日。</br>等國公府的人走後，綠蘿不滿地嘟噥道︰“什麼啊？國公府分明是區別對待，日子得挑姚小姐挑剩下的，嫁妝也得撿她指縫里漏出來的，說的好听風光出嫁，哪里風光了？”</br>林婉兒沒有說話。</br>欲壑難填，起先她連正妻之位都不敢肖想，可如今能如願以償了，且多了一重國公府千金的身份，卻反而有了落差。</br>不過也僅僅是低落了一小會兒，人家是姚家嫡女、天子表妹，自己比不過是應該的。</br>她過得比孟芊芊好就夠了。</br>可惜，孟家人來了京城，應該很快會把孟芊芊帶回幽州，不能讓孟芊芊親眼見證自己嫁給陸凌霄了。</br>風水胡同。</br>“小姐，婚期會不會太倉促了些？”</br>李嬤嬤問道。</br>孟芊芊道︰“我覺得挺好。”</br>檀兒的小拳頭托住腮幫子︰“額也覺得好！都督府滴紅燒肉，好好辭喲！”</br>李嬤嬤嗔了她一眼︰“你這饞丫頭！”</br>李嬤嬤是擔心日子太近了，許多事無法周全，會委屈了自家小姐。</br>孟芊芊笑了笑︰“我是二嫁，低調些不正好？”</br>李嬤嬤嘆了口氣。</br>檀兒蹦到孟芊芊面前，興奮地問道︰“姐姐，明日是不是去做嫁衣？”</br>各地習俗不同，在幽州，女眷們多會親自為女兒繡嫁衣，京城這邊的大戶人家，不少是請繡娘做的。</br>孟芊芊道︰“岑管事說，會把繡娘請到家里來。”</br>嫁衣原本是女方該自己操心，但岑管事一並安排了。</br>檀兒幽怨臉︰“可是額想出去轉轉嘛。”</br>孟芊芊笑了︰“行，去轉轉。”</br>檀兒嘻嘻一笑︰“姐姐，逆最好咯！”</br>李嬤嬤心疼又欣慰地看著自家小姐，五年多前，小姐還是個孩子，根本沒有嫁人的感覺，倒像是過繼到別人家里做女兒似的。</br>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才真正像個新嫁娘的樣子了。</br>“若夫人知道小姐都這麼大了……”</br>“咳咳！”</br>孟天瀾在門口重重地咳嗽著一嗓子</br>李嬤嬤垂眸掩住一閃而過的慌亂，起身道︰“三爺，七叔公，孟管事，你們來了，坐。”</br>三人進了屋。</br>李嬤嬤訕訕笑了笑，說道︰“小姐，隔壁的阿婆今早好像摔了一跤。”</br>“是嗎？檀兒，跟我去瞧瞧。”</br>“得令！”</br>孟芊芊帶著檀兒出了屋子。</br>孟天瀾問道︰“李嬤嬤，你方才咋回事？”</br>李嬤嬤愧疚道︰“看小姐這麼大了，一時恍了神。”</br>七叔公古怪地問道︰“這麼多年了，你們還沒告訴三丫頭呢？”</br>“哪兒敢說呀？”孟天瀾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是酒，他嫌棄地放下，“老爺子不讓。”</br>七叔公道︰“萬一哪天，三丫頭自己知道了，不怕她怪你們嗎？”</br>孟天瀾語重心長地說道︰“也是為了她好。再者已經瞞了這麼多年了，突然告訴她，你娘還活著，她能接受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