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楚語櫻嘴里咬著吸管，雙手捧著小臉蛋，靜靜聆听。
馮洋敘述的能力很不錯，楚語櫻覺得自己就像在听一個很有年代感的故事，倒是不怎麼枯燥。
這很難得。
畢竟楚語櫻之前遇到的客戶，能完完整整把經歷敘述一遍，沒有語病，就已經很難得了。
更多情況下，楚語櫻需要了解半天才能明白客戶想表達什麼。
能擁有清楚敘述能力的人，其實並不多見……
“然後啊……就到了我的三歲生日，我爺爺送了我一塊長命鎖，這個東西其實挺常見的，很多長輩都會希望自己的小輩順順利利，平平安安，長命鎖也是一種象征，不過當時的我並不懂這些，但既然是爺爺的禮物，我就一直戴著了。”
“後來……我爺爺就去世了，淋巴癌，醫生說是因為年輕那會不注重身體，累活干多了，導致身體垮了，五十來歲就去世了……其實這個年紀，在現代普遍長壽的環境下，算是壯年，可卻就這麼走了，也挺可惜的。”
“明明我們家的條件變好了，也從村子里搬到城里住了，我爺爺卻只吃了苦，沒享幾天福就走了……”
馮洋幽幽一嘆，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爺爺很想念。
“走了？唉……節哀，那老狗呢？”
楚語櫻眨巴眨巴眼楮，她還以為是老狗走了，所以才會有“死者可以復生嗎？”這種疑問，現在看起來……
好像情況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自從我爺爺去世以後，他就再也沒跟我家聯系過了，連我爺爺的葬禮都沒來，我當時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老狗和我爺爺是表面兄弟，人死了，情誼也就斷了。”
“可就在不久前，大概三天吧，我一直戴著的長命鎖丟了。”
說到這里，馮洋的手緊握成拳，從楚語櫻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頓時打起了精神，看來故事到這里，要有一個結果了。
“那是我爺爺送我的東西，我一直都很珍惜，就連洗澡也沒取下來過，一直戴著……可卻丟了，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丟的，只是在某一天突然感覺脖子有點空空的，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
“我找了好久，直至都快把家里翻過來了，也還是沒找到，可這三天是假期，我一直待在家，沒有去別的地方，這件事我到現在都覺得奇怪，怎麼會丟了呢？”
馮洋嘆了口氣。
“有些東西就是這樣的，你要用到的時候怎麼也找不到，過幾天卻又自己出現了，說不定你的長命鎖也是這種情況？”
楚語櫻安慰道。
“或許吧……但我這次來找你的真正目的，是在昨天發生的一件事。”
“昨天的開幕式結束以後，我在家里打游戲，卻忽然接到了老狗的電話，讓我去接他，說是來城里做客順便來看看我，我就去了，他還是那樣，長得嚇人，但我不會被嚇到了。”
“你知道他來了之後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馮洋咽了口唾沫，眸底泛起一絲心有余悸。
“是什麼？”
楚語櫻認真的看向馮洋，沒由來的，她的心頭忽然泛起一絲涼意。
她清楚，故事即將到達結局，而馮洋的訴求就在其後了。
“他問我，我的長命鎖是不是丟了。”
“我當時啥感覺吧，我就感覺我整個人都麻住了，我想給他遞煙的，手僵在那了，連動都動不了，老狗就站在那笑，牙很黃，個子也不高，他也不說話，就笑。”
“這個笑容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太詭異了。”
馮洋雙手捂住了臉，吸了下鼻子，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激蕩情緒，沒等楚語櫻詢問，他又繼續說道︰“我就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那長命鎖本來就屁用沒有，早就該丟了，他問我，我爺爺給我長命鎖的時候是咋說的？”
“我說我命虛，魂淡，沒個鎖鎖住活不到成年，這也是後來我和爺爺閑聊，听他說漏嘴了，他以為我忘了，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沒忘，老狗就罵我，他說狗屁，有這個鎖也鎖不住，這玩意一點用都沒有，不然哪來那麼多夭折小孩？”
“其實听到這里我已經有點不服氣了，因為不管我爺爺是出于什麼樣的用意給我的長命鎖，但這畢竟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不容其他人貶低，我就懟他，說命虛不也是扯淡嗎？”
“他就又笑，那種詭異的笑，我沒辦法給你形容這個笑容是怎樣的，你大概想象一下那些影視劇里的反派，在自信計劃得逞時候的笑，就差不多了……後來我說你別笑，我已經知道了，那就是我爺爺編出來嚇唬我的，他還是笑。”
“然後，可能是真的看出來我生氣了吧，怕我掉頭就走，他終于不笑了，最後才跟我說，他說我爺爺命硬，逃難都能活下來，從豫州逃到這，而且還能把這麼一大家子都拉扯到能在城里買房子，命這麼硬的人，怎麼可能這麼早就死了？”
馮洋的訴說像是一個上了發條的木偶，情緒也逐漸變得激動起來，楚語櫻沒有再打斷他，而是單手托著香腮，靜靜聆听。
現在這種情況下，客戶不需要自己的安慰，只需要做好一個傾听者就可以了。
“然後我就感覺有問題嗎，我就一直問，還給他拿了一盒煙，我想請他到家里坐坐的，他沒來，我倆就在樓下聊，老狗又重復了一遍我爺爺命硬，硬的厲害，活到一百不是問題，為什麼這麼早就死了呢？”
“老狗拗不過我，終于說出了真相……一個讓我至今都無法接受的真相。我爺爺之所以會死的這麼早，是因為他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把命借給我了，他說我命虛是真的，那天晚上剖腹產了七個多小時，我媽因為生我都快死了當時，說那晚我出來我本來就應該直接死的。”
“命借給了我，所以作為交換，我剛成年，他就死了。”
“長命鎖啥用都沒有，就是那老頭想給我留個念想給我的，老狗說丟了就丟了吧，早應該在我爺爺死了之後就不見的，現在算多留了幾年紀念。”
“卦卦不得生，我以我命換我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