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澈不傻。
他明白有些事可以做，有些玩笑可以開，犯賤耍寶再怎樣都沒問題，最起碼不會死。
但千萬不可沖動。
一沖動……
小命容易丟。
望著眼前一改高冷常態，笑吟吟的師父，夏澈腦門上的冷汗更多，越是這種時候，他清楚師父肯定生氣了。
可甦妙柔不開口，夏澈也不敢說話。
兩人就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過去了不知多久，甦妙柔臉上的笑意終于消失，淡淡吐出一句︰
“滾。”
“是！”
夏澈如釋重負，重重松了口氣，隨即掉頭就跑。
也不顧現在的時間已經很晚了，不考慮要不要留宿一夜，竟是一副打算連夜回去的派頭。
太恐怖了……
師父壽誕來到之前，自己還是不要再來蓮花峰比較好……
夏澈咽了口唾沫，在心中默默下定了決心。
望著夏澈落荒而逃的狼狽背影，對方的表現甦妙柔似乎早有預料，精致的五官上看不出絲毫奇怪。
或者說，如果夏澈不是這副表現的話，甦妙柔可能才會驚訝一下。
畢竟，夏澈一直都是一個別扭的家伙呢。
“有色心沒色膽的臭小子，唉……”
甦妙柔搖了搖頭，幽幽一嘆。
本常年清修所養成的足以遇到任何意外都不會起一絲波瀾的心境，在此刻起了一絲波瀾，轉瞬又再度回歸寂靜。
——就算是自己的徒弟，也只能讓她的心境亂上一瞬。
僅此而已了。
……
天色蒙蒙亮。
江市的早晨被譽為全華國最美好的早晨，只因江市的環境很好，沒有重工業污染的這座城市，在早晨時的景色，足以秒殺任何相等的大型城市。
身為江市人，幾乎沒有不喜歡江市早晨的。
姜瑜也是同樣。
每天迎著朝陽起床，去上學也好，去附近喜歡的書店待一會兒也罷，都是姜瑜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
但今天她卻高興不起來。
啪嗒——
捧著一個小盒子從外面回來的她，輕輕將門關上，隨即一只手轉動著輪椅，緩緩來到屋內。
瓦房很小，但對于姜瑜來說，足夠讓她和奶奶兩個人生活，她也從未覺得自己的家很狹小過。
可現在，她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覺得家里太小了。
狹窄的過道，背光的環境，整個屋子顯得灰蒙蒙的，給她帶來一股難以呼吸的壓抑。
低頭看向手中捧著的小盒子，一路回來，她一直緊緊攥著這個小盒子，她的表情沒有任何悲傷，而是一片麻木。
——悲傷也是一種情緒，可現在的姜瑜，心已經死掉了。
已經死掉的心，又怎麼會有情緒？
“……家好小，哪里都是小小的，可奶奶你……現在也好小。”
姜瑜抿了抿唇，麻木的眼眸微微閃爍，涌出一抹迷茫。
奶奶的傴僂身子，在姜瑜之前的心中，一直都是很高大的，似乎這個老人，能替自己扛起一切風暴，從來都不會垮。
那麼高大的奶奶，怎麼現在卻變的這麼小？
小到一個盒子就能裝得下。
姜瑜的腿還正常的時候，奶奶沒有她高，腿殘疾了之後，奶奶的身影就變得高大了。
她始終認為，就算再過幾十年，奶奶也依舊比她要高大。
可現在，奶奶變小了。
小到自己坐著，也比她高。
小到即便自己趴在地上，也還是比她高。
在姜瑜有限的十多年歲月里，因為父母的意外去世，導致姜瑜從未體驗過被父母愛護的感覺是怎樣的，每當看著周圍的同伴，在放學後都有父母來接，心情不好時，也有父母溫暖的懷抱來讓他們發泄。
可……自己呢？
姜瑜很羨慕。
但她又不羨慕。
因為她雖然沒有父母了，但身邊還有一位可以依賴的親人，她的奶奶。
姜瑜從不覺得自己是個缺愛的孩子，有奶奶在，她就什麼都不怕。
過的苦一點又有什麼？
被同學們孤立怎麼了？
就算被欺負……又能怎樣？
只要自己回到家，看到奶奶，那麼姜瑜在外面所受到的一切壓力，都將化為烏有。
美美吃上一頓奶奶做好的香甜飯菜，姜瑜便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幸福在那一刻，淹沒了她所遭遇的苦難。
可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
姜瑜低下頭，忽然看到小盒子上有幾滴水，她有些慌亂，趕忙伸手去擦，沒曾想水滴居然越來越多，怎麼也擦不干淨。
那不是水。
那是她的眼淚。
水滴越擦越多，姜瑜終于意識到那是什麼，頹然放下了擦拭的手，任憑眼淚在臉頰上流淌。
“現在哭又有什麼用……”
姜瑜眼神灰暗，她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去的醫院，又是怎麼把奶奶給帶回來的。
自從昨晚收到這個噩耗，姜瑜徹夜未眠，像個僵硬的機器人，在簽過字後，領走了奶奶的骨灰盒。
等一切忙完，便已經天亮了。
“奶奶不在了，以後沒有人再關心我，世界上僅剩的牽掛沒有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姜瑜默默扭頭，看向眼前的放在桌上的麻繩，這是她原本打算幫奶奶綁廢品瓶子用的，沒想到會出這種事，那……麻繩還有另外的作用。
隨即，只見麻繩被輕輕的拋在了瓦房的房梁上，蕩了一圈，另一頭垂了下來。
姜瑜抓住這一頭，雙手靈巧的打了個結，隨即雙手握著打好結的麻繩，雙眸一片灰暗。
人生已經沒有牽掛了。
是自己的錯，都怪自己太遲鈍，才導致了這場意外的發生。
姜瑜失去了繼續活下去的意義，或許對于自己來說……早就應該去死了吧？
但自己真正的目標還未完成，總有些不太甘心呢……
姜瑜抿了抿唇，灰敗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現出了一抹不甘心。
她真正要做的事，誰都不知道，這是她一直在心中謀劃的，能讓自己走出被霸凌的陰影，繼續頑強活下去的動力。
但現在……
也只能放棄了吧？
姜瑜輕輕一嘆，緩緩閉上眼楮，將脖頸套上了那個打好結的繩圈，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已然沒有了一絲的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