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平早已三十多歲了，本來就男大當婚，雅圖公主又是松江侯周進的義女，他們倆之間的婚事，原本應當大操大辦，也確實曾引起了泉城老百姓們的交口議論。</br>都說魏西平這廝色膽包天，以身犯險，就因為貪圖雅圖公主的身材火爆，以至于每天都被女方打得鼻青臉腫，也在所不惜。</br>還有人說，雅圖公主本不願意嫁給魏西平這個小白臉，是魏西平百般交纏，雅圖公主只是打了他一頓，沒有將他一刀捅死，已經是看在松江侯的面子上，饒恕他一條小命了。</br>听到這個說法，氣得魏西平差點要吐血，他恨不得告訴全世界，明明是雅圖公主痴纏他，貪戀他魏西平的顏值好吧，怎麼到了眾人嘴里，反而是他魏西平貪戀美色了？</br>魏西平如此惺惺作態，自然引起了雅圖公主的不快。</br>她反駁道，“你昨晚睡覺時，還揉著我身前那兩團軟肉不肯松手哩，到了白天就翻臉不認人，恢復賢者模式了？”</br>想到自己那兩只肉饅頭，被魏西平這廝捏得青一塊紫一塊，雅圖公主頗為不悅，幾乎是下意識地，向魏西平身上打了一拳。</br>魏西平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身手今非昔比，他很敏捷地閃躲在一邊，並向雅圖公主反手攻來。</br>“嘿，你膽子還漸漲了，居然敢還手了？”雅圖公主一邊說著，一邊加快了攻勢。</br>要是在往常，魏西平自然不是雅圖公主的對手。可自從二人有了肌膚之親以後，攻守之勢發生了很大變化。</br>一來，雅圖公主對魏西平喜歡到骨子里，舍不得下狠手，即便是打在魏西平身上或臉上，也不過是撓癢癢，反而還讓魏西平興致勃勃，有了更多的別樣心思。</br>二來，魏西平這廝好沒正經，打著打著，他便直奔下三路而去，嚇得雅圖公主花容失色，沒過多大一會兒，她便被魏西平攔腰抱住，順手扔在了床上。</br>總得讓雅圖公主哭爹喊娘、苦苦哀求一番之後，他才會興盡罷手。</br>這倒讓雅圖公主掌握了一個竅門，每逢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之時，她總要故意挑事，和魏西平動手動腳，逼得魏西平將其就地正法才作罷。</br>考慮到婚禮當天，來往賓客很多，魏西平便向雅圖公主打招呼道，“平時你這麼瘋瘋癲癲也就罷了，等到了大喜那日，你可再不能這樣亂發脾氣了。要不然我決不輕饒。”</br>雅圖公主笑道，“好了好了，都依你便是。”</br>她從海蘭珠姨娘那里听說過了，婦人最好還是內斂一些，不能像在草原上那般張揚，尤其是在大喜這一天，眾目睽睽之下，可千萬不能傷了丈夫的臉面呀。</br>尤其是馮紫英這廝，早就傳出話來，說是魏西平大喜這一日，他非得狠狠地鬧一次洞房，讓魏西平感到難堪不可。</br>他這是擺明了，要報族弟馮紫光被魏西平開革的一箭之仇啊。</br>魏西平、雅圖夫婦倆為此討論過許多次，也預演過許多種情形，總的目標，就是不給馮紫英任何機會。</br>不過，真等到了婚禮那一天，馮紫英吃過酒後，並沒有留下來鬧洞房。</br>他隨同松江侯周進等人，前往松江侯府連夜開會去了。</br>因為從南方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金陵發生巨變了。</br>自從入冬以來，金陵城內形勢，越發變得錯綜復雜。</br>按照內閣首輔兼南直隸行省總督史鼎大人的意見，應當組織大軍迅速北上，一是將闖賊李鴻基從北平城中驅逐出去，若是能擊敗大順軍，拿到李鴻基的項上人頭，那就更好不過了。</br>德正帝陳安寧和忠順王陳西寧，雖然不是直接死于闖賊李鴻基之手，但與李鴻基所領導下的大順政權，絕對脫不了干系。</br>這個仇，只能向闖賊李鴻基來報。</br>而且，忠順親王臨死前留有遺言，擊敗清軍者可為天下共主。</br>大軍北上之後，有松江侯周進和豫省巡撫徐仲華大人接應，即便不能徹底消滅清軍，但將清軍擋在長城以北，還是頗有希望的。</br>這樣一來，便能徹底解決金陵揚光政權最為迫切的統治合法性的問題，讓天下歸心，四海一統。</br>但史鼎大人的這個意見，卻遭到了寧南侯左昆山的反對。</br>左昆山認為，如今大順軍和清軍，在山海關城下，打得死去活來，正是可以坐山觀虎斗的最佳時機。</br>這個時候揮師北上，讓大順軍和清軍回過神來，偃旗息鼓，各自罷戰而回，這對偏安江東的揚光小朝廷來說，有弊無利，反而使得揚光朝廷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這幫人馬，立即成為眾矢之的。</br>至于德正帝被弒殺一事，此乃叛將石光珠所為。如今，大順皇帝李鴻基正在山海關城下，和清軍廝殺，他擔心金陵揚光政權在背後捅刀子，有意緩和關系，便將石光珠、陳瑞文等叛將及其家小，都送到金陵來了。</br>為了祭告太上皇、德正帝、忠順王等皇室重要成員的在天之靈，皇帝陳福寧經與忠誠親王陳常寧、內閣首輔史鼎、內閣次輔左昆山等人商議，將石光珠、陳瑞文等叛將及家小，全部凌遲處死，以儆效尤。</br>僅有石光珠之女石欣怡和陳瑞文房中小妾焦琴，因貌美異常，分別被送到皇帝陳福寧和忠誠親王陳常寧身邊做婢女，僥幸獲得赦免。</br>在左昆山看來，陳氏皇族大仇已報，不必再糾結于那些陳年往事，而應當從天下形勢著眼，綜合考慮問題了。</br>“與其說德正帝亡于闖賊，不如說德正帝亡于清軍之手。要不是關寧軍十余萬將士，敗于清軍之手，闖賊李鴻基絕對沒有殺入北平的機會。如今，闖賊李鴻基和清軍在山海關一帶，殺得血流成河，連松江侯周進都認為不可輕舉妄動。在這種情況下，金陵這邊揮師北進，直搗黃龍，听起來很解氣，但實際上卻絕無可能。別的不說，想要在北方獲得接應，便存在很大困難。豫省巡撫徐仲華大人，一直對我們的示好充耳不聞，指望他出錢出糧，接應我們收復北平，這不是與虎謀皮嗎？”</br>金陵揚光政權成立後，第一時間便向豫省發出詔書。但徐仲華大人卻以忠順親王留有親王告示為由，拒不奉詔，揚光朝廷也暫時拿他沒有辦法。</br>說到底，還是陳福寧離開北平太久，德正帝在位時，他人輕言微，沒有積累出足夠的威信，以至于他在金陵宣布繼位以後，響應者雖然也有，但也沒有達到應者雲集的地步。</br>“徐仲華這人確實陰險狡詐，當初他在北平鄉試候考時，因囊中羞澀，連飯都吃不飽，還是我看他滿臉書卷氣，以為是一個可造之材，便給了他二十兩銀子，幫他渡過難關。眼下大周江山動蕩，正是合當他為朝廷出力的時候，他卻支支吾吾，隱然有軍閥割據之意，真是一個卑鄙小人。”內閣首輔史鼎生氣地說道。</br>但他很快轉而說道，“徐仲華這里，暫時不能指望太多。但松江侯周進可是答應得干干脆脆，只要金陵這邊揮師北上，無論是討伐大順軍也好，還是討伐清軍也罷，他都可以提供兵餉、錢糧和槍支彈藥支持。我想，以松江侯的聲譽，應當不會食言而肥。”</br>松江侯確實不會食言而肥。當初松江錢莊、登萊錢莊到處高息攬儲，這筆賬，松江侯周進也一直出面擔保，表示認可，但凡有人提前支取，兩大錢莊都能保證即到即兌。</br>但究其實際，他又償還了多少人家呢？</br>以石光珠、陳瑞文等人為例，他們在北平城中被捕下獄，旋即又被送到金陵這邊，沒法親自前往蓬萊，去登萊錢莊總部要賬。</br>這兩家人存儲在登萊錢莊的大筆銀兩，據說高達數萬兩銀子，就這樣變成了一筆糊涂賬，白白地落入了松江侯府的小金庫里？</br>北平城中，經過大順軍一番梳理，高官顯宦及富裕人家，被破家滅門者不知凡幾，他們在登萊錢莊的所有存儲，也都在一朝之間，成為了松江侯周進的個人盈利，這找誰說理去？</br>等于說，趁著北平之亂，松江侯周進大發死人財不說，反而還假惺惺地落得了一個有賬必認、欠賬不還的好名聲，這真是沒天理呀。</br>想到這里，連忠靖侯史鼎對松江侯周進，也不禁有些佩服，難道這廝真能神機妙算，洞燭先機？</br>這一切，竟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br>如果是這樣，那松江侯這人也太可怕了。</br>寧南侯左昆山也對松江侯周進非常忌諱。他寧肯和大順軍交手，寧肯和清軍交手，也不想先和周進比誰的心機更為深沉。</br>對于金陵揚光小朝廷組織人馬揮師北上一事，他更是持堅決反對態度。</br>左昆山的理由也是現成的，“松江侯雖然答應得那麼干脆，但也未必抱有什麼好心。他這是擺明了想讓金陵這邊先探路，等我們和大順軍殺個你死我活，他再出來收拾局面。”</br>“說實話，松江侯周進應當比我們更為著急才是。大順軍和清軍分出勝負之後，勝利者揮師南下，第一個便會沖他而去。他當然想讓我們的人馬北上，替他頂上一陣了。我覺得咱們大可不必如此。倒不如讓長江水師西進，除了大力強化對鄂、湘、贛、皖諸省的統治之外，還可以進一步壓制西賊張敬軒部的活動空間，若是能將天府之國納入金陵的勢力範圍，匯聚半國精華，當能確保金陵落入不敗之地。”</br>左昆山的意思是，北邊形勢太復雜了，還不如讓長江水師西進，從西賊張敬軒手中收復天府之國，金陵有了半壁江山在手，進可一統天下，退可分江而治，不失為一條穩妥的路子。</br>對于寧南侯左昆山的意見，忠靖侯史鼎當然要表示堅決反對了。長江水師乃是其親軍，也是他史鼎充任內閣首輔的最大底氣。若是被左昆山調到天府之國，他史鼎在金陵這邊，還能有發言權嗎？</br>寧南侯左昆山和忠靖侯史鼎，因此大吵了一場，朝會也因此不歡而散。</br>這便是金陵揚光小朝廷關于“西進”或“北上”的路線之爭。</br>形勢最為緊急的時候，忠靖侯史鼎甚至都不敢回家歇息，而是坐鎮長江水師營地，以防發生兵變。</br>這樣過了一段日子以後，不說金陵城內百姓人心惶惶，官宦人家提心吊膽，連寧南侯左昆山，也感到寢食難安。</br>說到底，大家的擔心都是一致的。忠靖侯史鼎擔心寧南侯左昆山要對他下黑手，但是反過來說，寧南侯左昆山也擔心忠靖侯史鼎會對他下黑手啊。</br>高位者尚能沉得住氣，不會因為一些風吹草動，輕易掀桌子。但是下面那些普通將卒，常常因為把控不了局勢，而發生相互斗毆之事。</br>左昆山的數十萬大軍，原本就龍蛇混雜，許多亂兵趁此機會，時常趁黑打劫城內富裕人家。</br>松江侯周進房中姨娘甄艷的哥哥甄丹，便受到了史、左黨爭的波及，他在金陵城中的兩處宅院，都被亂兵闖入，院中一些金銀財寶不翼而飛，好在這些趁火打劫的士卒們還比較克制，暫時還未鬧出人命，已經算是格外幸運了。</br>在這種情況下，皇帝陳福寧便讓忠誠親王陳常寧出面說和。</br>寧南侯左昆山是實權派，忠靖侯史鼎也是實權派，忠誠親王陳常寧也不敢輕易得罪誰。</br>他的意見是，揮師北上很有必要，主力西進也很有道理，無論是西邊的天府之國，還是北邊的順天府，都是大周陳氏的固有領土。</br>既然寧南侯左昆山堅持主力西進，那便將這件差事，交給寧南侯左昆山，讓他率領數十萬寧南軍移駐鄂省，以鄂省總督身份，主持圍剿西賊張敬軒一事。</br>而忠靖侯史鼎則以南直隸行省總督身份，率領長江水師北上，伺機收復北邊領土。</br>忠誠親王陳常寧雖然沒有實權，但他的這個意見，卻讓寧南侯左昆山和忠靖侯史鼎二人都無話可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