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便是婚禮正日。
溫家包下的婚禮現場,此刻已被布置得如同仙境。
純白與淺綠交織的紗幔從高大的花架上垂落,隨風輕揚。
而最令人驚艷的,大概就是姜眠選擇的一望無際的鈴蘭花。
在溫矜懷近乎嚴苛的指導和基地員工精心養護下,原本可能無法達到預期的花苞,竟真的在這短短幾天內趕上了婚禮的節奏。
姜眠站在花架下,仰著頭,笑著看著那一片白花花的顏色。
一串串潔白如玉的小鈴鐺,飽滿圓潤,沉甸甸地壓彎了縴細的花睫,成千上萬朵,密密麻麻,形成了純白色的花海。
很像小時候,媽媽在院子里種滿鈴蘭花以後,就可以在屋內的窗子里看見明信片似的花海。
“眠眠,好看嗎?”
“好看!”
“媽媽也喜歡,到時候百花盛開,我們就去院子里合照,拍全家福,姜家的小院子最適合種花種草了。”
“好。”
那個時候,小小的姜眠靠在媽媽的肩膀上望著窗外。
就仿佛被攝像機定格在了那一瞬間,形成了記憶中的照片。
空氣里彌漫著鈴蘭特有的絲絲縷縷,沁人心脾的香氣。
將她包裹在童年里,甚至是沉浸在童年的回憶里。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觸踫一串離她最近的花穗。
“矜懷…”她喃喃地喚了一聲,眼眶毫無預兆地就紅了,“這些花兒啊,真的都開了,和我小時候一樣。”
溫矜懷就站在她身側半步的位置,目光並未落在花海上,而是始終黏在在她臉上,將她每一個表情都收入眼底。
看到她指尖的輕顫和瞬間泛紅的眼眶,他眸色深了深。
“眠眠。”他低聲應道。
溫矜懷上前一步,將她籠罩在自己的身影里。
姜眠的指尖戀戀不舍地離開那串花穗,轉而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她低下頭,聲音輕得像嘆息,帶著濃重的鼻音︰
“我媽媽啊,最喜歡鈴蘭了。”
溫矜懷的手微微收緊,包裹住她微涼的指尖,給予無聲的力量。
“小時候,我們家小小的院子里,她往往會種滿一片一片的鈴蘭花,她說…”姜眠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她說,當年爸爸說鈴蘭低頭的樣子就特別像她,安靜,溫婉,有著江南女子獨特的韻味。”
她頓了頓,努力吸了吸鼻子,想壓下喉頭的哽咽,卻徒勞無功,淚水終究是沖破了防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滴在溫矜懷的手背上,溫熱一片。
“那時候我總笑她,說爸爸一句話,就讓你愛上了一種花?她就抱著我,指著那些低垂的小花苞,聲音特別溫柔地說,眠眠你要是遇到喜歡的人,肯定會聯想到某一樣事物的,因為你心里裝的都是他,所以啊,爸爸沒有騙我的,我們對著鈴蘭許願,一定會實現的。”
姜眠的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那些關于母親的溫暖畫面,在鈴蘭的香氣里變得無比清晰,仿如昨日。
“後來爸媽離開後,我那時候,每年都對著家里的鈴蘭許願,願望他們來夢里去看望我陪我。”
“我甚至幻想過,如果楚渺真的是我媽媽就好了,如果她一直活著,背後默默保護我,默默復仇,那該有多好,至少她活著,不管她做了什麼。”
悲傷和思念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父母驟然離世的傷痛,即使經過漫長歲月的沖刷,在此刻,在這片母親最愛的花海中,依舊尖銳得讓她無法呼吸。
她緊緊抓住溫矜懷的手,肩膀無聲地顫抖起來。
而溫矜懷則是靜靜地听著,沒有打斷。
他能感受到她指尖傳遞過來的洶涌的悲傷之情。
他鮮少瞧見她如此脆弱的時刻。
他抬起另一只手,動作異常輕柔,甚至帶著一種笨拙的小心翼翼,擦去她臉上不斷滾落的淚珠。
庭院里很安靜,只有風吹過鈴蘭花海發出的細微沙沙聲,像溫柔的嘆息。
他沉默地擦了很久,直到她慢慢平復,只剩下壓抑的抽噎,他才停下動作,指腹卻沒有離開她的臉頰,而是停留在她微紅的眼角,輕輕摩挲了一下。
“眠眠想媽媽了。”
他低沉而清晰的聲音響起。
“我也會偶爾想起爸媽,尤其是每年的春天,因為我在六歲那年的春天,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他看著她的眼楮,目光沉靜而專注。
“我理解眠眠,以後我們的家里,都種滿鈴蘭,好不好。”
不是一些,而是種滿。
姜眠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著她狼狽又脆弱的樣子,但那里沒有憐憫,沒有無措,只有一片足以包容她所有悲傷的溫柔。
那片溫柔,穩穩地托住了她的心。
姜眠往前一步,將臉深深埋進他寬闊溫暖的胸膛,雙手緊緊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
“我們是一樣的,卻又是不一樣的,我真幸運。”
溫熱的淚水再次涌出,浸濕了他的前襟。
這一次,不再是悲傷無助的宣泄,而是一種找到了依靠和釋放。
听到這句話,溫矜懷身體有瞬間的僵硬,隨即放松下來。
他低下頭,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能聞到她發絲間淡淡的香氣。
“傻瓜眠眠,你要我說你什麼好,哎。”
他抬起手,寬厚的手掌帶著安撫的力道,一下,又一下,輕輕地,緩慢地拍著她的後背。
“如果我沒有保護好你,那一定是我的問題了。”
他的動作一如既往,溫柔似水,沒有再說任何安慰的話,只是這樣抱著她,任由她在自己懷里釋放所有情緒。
風過花海,鈴蘭無聲搖曳。
倘若甦婉還在,一定會感到幸運,至少她唯一的寶貝女兒得到了屬于她的幸福。
婚禮前一天的彩排,在精心布置好的主儀式草坪上進行,緊挨著夜市。
上次去夜市,溫矜懷記著姜眠說的話,所以答應過的事情,放在了心上,哪怕不能復原她坐在爸爸肩頭,手上拿著媽媽給買的冰糖葫蘆,一樣可以用其他的方式給她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