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br>王承恩敲響了景陽鐘。</br>清脆震耳的鐘聲傳出十余里，響徹全城。</br>皇城內的女人們听到鐘聲後，紛紛一驚。以為流賊將至，頓時滿臉悲傷︰“天殺的流賊啊！”</br>北京城的大街上，溜早的人像往常一樣提籠架鳥。街邊的早點攤上坐著三五人，鐘聲掠過，眾人紛紛議論。</br>“萬歲爺又敲鐘了，是流賊要打進來了嗎？”</br>“你說對了，流賊昨天攻破宣府，我估摸著不出十天就打到咱北京城嘍。”</br>“京師守得住嗎？”</br>“不知道，反正流賊只搶那些富戶的錢，咱們窮老百姓哪有錢給他搶。再說了，能不能守住是萬歲爺該操心的事，咱們還是管好自個兒吧。”</br>“天冷，回見。”</br>寒冷的城牆上，三大營的士兵和宦官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br>鐘聲響起時只有幾個小頭目朝皇城方向瞅了一眼，隨後躲在城牆垛口後對著凍僵的手哈氣。</br>兵器散落一地，懷里的窩頭凍得邦邦硬，啃不動舍不得扔。缺餉少糧的他們別說饅頭，就是取暖的炭火都買不起。</br>冷！</br>崇禎十七年的春天太冷了。</br>......</br>皇極殿內。</br>文武百官早已聚齊，崇禎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入。</br>“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文武百官齊聲叩首。</br>崇禎站在台階上，掃視群臣。</br>六部尚書中一半壞種，侍郎里面壞種也不少。</br>掃視一圈後他的目光落到內閣首輔魏藻德身上。</br>這家伙要死了，看一眼少一眼。</br>“眾卿平身！”</br>“謝萬歲！”百官齊聲再叩首。</br>魏藻德身穿大紅朝服，頭戴烏紗帽，目光掃視一圈後站出來後拱手說道︰“陛下，據塘報，昨日流賊攻破宣府，直奔京師而來。”</br>明朝大臣的地位與滿清相比可以說一個天上一個低下。</br>大臣們在皇帝眼里是人臣，不是奴才，沒有動不動就下跪的規矩。</br>崇禎點頭反問，“可有御敵之策？”</br>魏藻德腦子飛速運轉，他沒什麼真本事，只是能說會道而已。見崇禎問他，直接說出提前準備好的答案︰“京師軍民團結一心，定能抵御流賊。”</br>浮語虛辭！說了等于沒說。</br>崇禎繼續追問︰“如何團結軍民？”</br>魏藻德拱手施禮︰“當然是用重金！”</br>他的話剛說完，不止皇帝，就連他的下屬吏部左侍郎沈維炳都有點瞧不起他。</br>朝廷要是有錢，也不至于讓流賊從陝西一路打到宣府！</br>這不純純的放屁嗎！</br>“眾卿可有辦法？”崇禎目光看向李邦華。</br>那封信必須由李邦華說出來，責任也由他承擔。</br>君王在朝堂上不能提出觀點，只能選擇支持提出觀點的人。也就是常說的只做選擇題，不做填空題。</br>如果錯了，可以甩鍋到臣子身上，皇上是受到臣子蒙蔽。</br>自古君王不認錯！</br>這便是帝王之術！</br>歷史上的崇禎，對帝王術一竅不通！</br>其實也不能怪他，沒人能想到皇位會落在他身上！</br>李邦華得到崇禎的信號後，抬頭冷眼斜視著魏藻德，出列說道︰“陛下，流賊來勢凶猛，為保大明江山。不如讓太子去往應天府，永王，定王，六宮內眷以及內臣百官等少數人隨行，其余人等與陛下固守京師，等待勤王之師。”</br>“眾卿以為如何？”</br>崇禎心里雖然早已做好了決定，但是當著眾臣的面，不能立刻同意，必須按流程讓朝臣參與其中！</br>只有讓這些士大夫參與過程，才能讓他們有種與天子共治天下的感覺。</br>這也是帝王術。</br>李邦華的話猶如一顆炸彈，將安靜的皇極殿引爆。</br>“陛下不可！”左中允李明睿第一時間跪倒，“太子年少，尚不能監國，不如陛下親行！”</br>李明睿負責記錄太子起居，以他對朱慈霃的了解，此子尚不成氣候。別說朱慈霃，就是朱由檢本人去了也不一定斗得過南京六部官員。</br>“李明睿你好大的膽子！讓陛下南遷是周平，宋高之陋計！你就不怕偏安一隅的局面再次出現嗎？大明不是宋朝，不能把江山一分為二！陛下與我等固守京師才是萬全之策！”李邦華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據理力爭。</br>“陛下，當務之急是團結軍民固守京師！流賊雖巨，但京師城堅炮厲，只要固守三五日，各地勤王之師到來後流賊自會退去。太子一旦南行，人心必亂，不利守城。此二人亡我大明之心昭然若揭，陛下應該治他們的罪。”兵科給事中光時亨出班說道。</br>給事中雖然是七品小官，權利卻非常大，可以監察六部，彈劾百官，甚至可以駁回皇帝的批復。</br>屬于皇帝的近臣。</br>否則以他七品的官職，根本沒資格上殿議事。</br>“臣附議！”吏部左侍郎沈維炳走了出來。</br>“臣也附議！”兵部尚書張縉彥站了出來。</br>兵部尚書站隊表明態度後，朝堂上的爭論立刻進入到白熱化的狀態。</br>崇禎數了數，朝堂官員分為三派。</br>在左都御史李邦華的帶領下，近兩成官員聯名上奏希望皇帝守京師太子去應天府。萬一北京守不住，大明朝還有半壁江山。</br>以李明睿為首的人認為太子年幼，去應天府擔不起大事，不如皇帝本人親行，放棄北京。</br>支持光時亨的人佔了五成，在兵部尚書的鼓動下，他們都認為北京城守得住，皇上和太子都不能走，走了會造成心軍心不穩，百姓慌亂，不利守城。</br>三種觀點都有道理，三伙人在皇極殿內爭論不休。</br>還有一些人不發表觀點，可能是佛系，也可能在觀察朝堂的局面，伺機而動。</br>起初眾人商議的還是朝堂之事，不多時，就變成了人身攻擊。</br>“陛下，李邦華在此關鍵時刻提出南遷，實乃妖言惑眾，按律當斬！”光時亨說道。</br>“光時亨鼠目寸光，妄為天子朝臣，德不配位應砍了他的頭。”李邦華反擊。</br>“陛下，此時若是不走，等流賊圍城想走也走成不成了！”李明睿再次勸道。</br>“肅靜！”見眾人吵得差不多了，崇禎讓王承恩出聲制止。</br>他看向內閣首輔魏藻德，問道︰“內閣什麼態度？”</br>魏藻德左右看了看，慢悠悠出班拱手說道︰“內閣還未商議妥當！”</br>“呵，”崇禎冷笑，“你們幾個立刻商議。”</br>歷史上，魏藻德早就做好了叛變的準備。</br>他說︰像我這樣的有才能的人，李自成必然會奉我為座上賓，好吃好喝的伺候著！</br>所以，魏藻德並不想讓崇禎得逞。</br>按照他的規劃，崇禎和三位皇子都留在北京。如果守住了京師，這天大的功勞里有他一份；如果京師失守，崇禎和三位皇子便是他投降大順的投名狀。</br>同樣也是一份天大的功勞！</br>在大明是朝臣，去大順也是朝臣，沒必要在意誰是皇帝！</br>魏藻德回頭看向其他三人，低聲詢問意見。</br>內閣原本有七人，前首輔陳演，閣臣蔣德 辭官。李建泰馳援山西在保定被流賊抓捕，現在內閣算上魏藻德只有四人。</br>其他三位內閣成員分別是方岳貢，範景文和邱瑜。</br>這些人中範景文是內閣次輔，任工部尚書，職位和權利都比其他兩人高。</br>方岳貢和邱瑜知道誰都惹不起，同時說道︰“我等皆听首輔次輔之言。”</br>範景文見狀，朗聲說道︰“臣以為李御史之計可行，我大明軍隊現在缺餉少糧，此去南京路途遙遠，若在途中因為餉銀一事發生嘩變，後果不堪設想。”</br>魏藻德微微搖頭，“範大人此言差矣！京師守軍本就不多，太子南遷需分出千余人護送，屆時守城將難上加難。”</br>“太子年幼，獨自去應天府後一旦遭遇朝臣，宦官或者後宮干政，將給大明帶來無妄之災。”</br>“京師乃大明根本，若陛下棄之而去，等于將半壁江山拱手讓與流賊，乃陋計也。”</br>“現在應當固守京師，等待勤王大軍。流賊雖巨，卻都是些烏合之眾，待吳三桂關寧軍一到，定會四散而逃。”內閣首輔魏藻德一字一句的說道。</br>三句話，第一句反對了李邦華的觀點，第二句反對了李明睿的觀點，第三句話表明他支持光時亨。</br>有理有據，無法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