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舒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和沈甦白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擔憂。
林翠萍擰起眉頭︰“你什麼意思？”
房子本來就是宋父留下來的，難不成還有人要搶？
只是他們到底年輕，不知道性子軟弱並且不會說話的寡婦更容易受人欺負……
宋老二雖然蒙著頭，話卻清晰從麻袋里傳出來︰“趙雪芳年輕時候長得可不難看，要不然一個啞巴我大哥能看上她？十六七就成我大哥的人了，骨子里頭就不是個安分的！”
他說完這話又挨了一巴掌。
宋老二呸了一聲︰“打我也沒用！我大哥走了，她為了守住房子，不就主動爬上了那個什麼主任的床？不要臉的娘們，我大哥才走幾天！
不信你去問問趙雪芳，她年輕時候上過幾個男人的床？我們兄弟要不是看她伺候得好，那宋家的房子能給她住？宋山川這小沒良心的，現在長大了能掙錢了，也不知道孝順我們！我們就是讓他喊個爹，他也該喊！
那次不就是撞到我們辦事嗎，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短短幾句話，樹林里面安靜一片。
謝雲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宋姨年輕時候帶著一個孩子，必然日子是難過的，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
宋父死的時候，趙雪芳才二十五歲，一個年輕不會說話的漂亮寡婦，日子會過成什麼樣？夜夜都有人來敲家里的門，她出去沒人的時候，走在路上都會冷不丁冒出一個人抱住她想佔便宜。
就連兩個小叔子說話也陰陽怪氣，目光一天比一天下流。
她可以一死了之，可是她還有孩子。
五六歲的宋山川活潑可愛，說話脆生生的，會在她耳邊大聲喊媽媽，會剝了花生送到她嘴邊。她可以不當人，但要把兒子養成人。
所以在那個街道主任腆著大肚子再一次不懷好意上門時，她沒有拒絕，她用身體護住了他們的房子，掙來了可以讓宋山川吃飯的糧食，可以讓他上學的學費。
宋老二和宋老三早就在盯著這個嫂子，知道她爬上了那主任的房子，嫉妒極了，再顧不得倫理，把她壓在身下……
她在掙扎之中，還在比畫著︰“我可以順著你們，但是現在不行，山川馬上要放學了！”
可是興頭上的宋家兄弟哪里肯放過她，死死壓住她欺負，卻沒有想到得逞的時候被放學回家的宋山川遇到。
小小年紀的宋山川不懂這是干什麼，只知道自己媽媽被欺負了，他跑過去拼命去咬宋老二和宋老三，還大喊大叫︰“你們不準欺負我媽媽！”
兄弟倆到底心虛，趙雪芳是他們嫂子，而且他們還已經娶了媳婦，真讓人知道能被人戳爛脊梁骨。
宋老二被宋山川咬住胳膊不放，焦急之下把人重重甩了出去，然後和宋老三提著褲子匆匆逃跑……
說到這里宋老二還為自己辯解︰“她都和其他男人睡了，和我們兄弟睡一覺又怎麼樣？要是早點听話，還能把自己兒子害成啞巴嗎？”
再後來他們因為心緒和那個主任的原因，再沒敢上門要房子，而那個主任漸漸對宋母失去興趣，也不再上門了。
宋山川被送到醫院後，連夜都在做噩夢，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完全忘掉了那段記憶，卻說不出話來……
事情的真相被揭露在眼前，是趙雪芳一生的血淚史。
謝雲舒捂住嘴，那樣總是輕輕笑著的宋姨，怪不得她再被逼著嫁人的時候不敢反抗，她害怕自己兒子再受刺激，也害怕自己那樣不堪的過完被發現，她無臉面對兒子。
她只覺著自己是兒子的恥辱，也是害兒子不能說話的禍根。她不能嫁人，但也不想再連累兒子，所以她想到了死……
林翠萍已經淚流滿面，她看向靜靜跪坐在地上，整個人都陷入黑暗之中的宋山川，輕輕喊了一聲︰“山川……”
她想說些什麼去安慰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握住他的手︰“都過去了，現在都過去了。”
真想殺了這些雜碎呀！
他們年輕時候害了這對母子不說，現在他們好不容易可以穩定生活，竟然還敢冒出來！
沈甦白沒有說話，他沉默著重新把布塞到宋老二嘴里，然後把人全部拖走。
謝雲舒咬住牙拉住他的手︰“不能就這麼放過他們！”
沈甦白眸色沉沉︰“信我。”
他們不能真的殺人，但也要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謝雲舒這才放手，又不放心問了一句︰“你別沖動。”
沈甦白輕輕勾了勾唇︰“不會。”
她想了想也跟著站起來，輕聲開口︰“我和你一起出去，讓山川安靜一會。”
小樹林里面只剩下了林翠萍和宋山川。
林翠萍一直握著宋山川的手，見他一直低著頭沒有任何動作，急得哽咽起來︰“宋山川，你說話呀，別嚇我呀！”
宋山川終于動了動身子，他眼尾發紅，突然死死抱住林翠萍，仰頭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聲︰“啊！！！”
不同于以往偶爾發出嘶啞的聲音，帶動著喉嚨，從胸腔發出來。
童年時候塵封的回憶碎片紛至沓來，他像是發泄又像是在哭訴，聲音直直沖向林間斑駁枝葉上的月光。
林翠萍被他嚇了一跳，卻緊緊回抱住他，任由他的情緒如決堤洪水般宣泄，不停細聲安慰︰“已經過去了，他們會受到懲罰的……”
宋山川的嘶吼聲慢慢變成了破碎的哭聲，他的嘴一張一合，發出奇怪的聲音。
林翠萍偶爾會听到他‘說話’，但那些音節毫無意義，都是嗯嗯啊啊的聲音，而且那樣的聲音很小很小。
宋山川不像其他不會說話的人，他能听見所以對這樣的聲音感到羞恥，也會盡力克制不發出這樣的聲音，因為他害怕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可是這一次，那些聲音好像不太一樣。
林翠萍的耳朵靠著他的側臉，眼楮緩緩睜大。
雖然宋山川的聲音很不清晰，她卻听清楚了，他在不停地一聲又一聲地喊︰“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