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安沒有想到張念鵬一個人就跑了過來，和心心如出一轍的眸子盯著他看，有一瞬間他心中什麼滋味都有。
恨他禽獸一樣的父親，想要把那個禽獸最後的血脈掐死，可心底又因為那張小臉軟到無奈，那是他妹妹最後留下來的孩子。
“你是媽媽的哥哥。”張念鵬脆生生開口，他臉上還有些疑惑︰“還有一個哥哥，你們怎麼出現得這麼晚呢？”
如果他們出現得早一些，媽媽一定不會天天哭。
童言無忌，一句話季思安卻忍不住眼眶發澀，他深吸一口氣︰“你還記得你媽媽？”
“我當然記得媽媽，阿婆說媽媽叫心心。”
張念鵬仰著臉看他，吸了吸鼻子，握住小拳頭︰“可是我已經沒有媽媽了，她被壞人害死了，等我以後長大了，我要抓住所有的壞人，給你媽媽報仇，那樣媽媽就會開心了。”
季思安蹲下來，想踫踫他的小臉蛋，又克制著收回手︰“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張念鵬眉眼彎起來，臉上都是自豪︰“是阿婆告訴我的！而且我媽媽是天底下最好的媽媽，她是鵬城人，阿婆說這些不能忘記，因為我是媽媽的孩子。”
“那你爸爸……”季思安咬住牙，恨意又涌上心頭。
張念鵬搖頭︰“我沒有爸爸，阿婆說媽媽不是自願的，那我就只屬于媽媽。”
季思安被這句話震住，過了好久才閉了閉濕潤的眸子，苦笑一聲︰“原來是這樣。”
張念鵬伸手給他擦了擦眼淚，從口袋拿出一顆糖遞給他︰“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你吃糖嗎？甜甜的，就不怕疼了。”
五彩繽紛的水果糖，在月色下溫柔得不像話，有那麼一瞬間季思安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因為調皮挨了打，只有五歲的心心穿著花裙子笨拙地往他嘴里塞糖︰“哥哥吃糖，甜甜的，就不怕疼了。”
……
過了好一會，他听到自己干澀的聲音︰“你願意跟我回你媽媽家嗎？”
“我要和阿婆在一起。”張念鵬甚至沒有一點點猶豫，他給自己也剝了一顆糖︰“我答應阿婆以後每年都要給她一個獎狀，好孩子是不能食言的。”
季思安手指微微蜷起來︰“你有外婆和外公。”
張念鵬搖搖頭︰“媽媽的家是媽媽的家，但我的家在筒子樓。”
阿婆給他講過媽媽的故事，她說媽媽是一個漂亮的仙女，卻被壞人抓起來欺負。後來媽媽生下了他，可是她太辛苦了，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再回自己的家。
他會永遠記得媽媽的家在鵬城，媽媽的名字叫心心，但阿婆說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所以他的家就在筒子樓。
季思安沉默片刻︰“你媽媽的家很大很漂亮，院子里都是陽光，比這里明亮許多，這里潮濕陰暗……”
張念鵬晃了晃小腦袋︰“外婆說，生于黑暗，但要向陽而生。所以，我最喜歡阿婆的家了！”
他說完還掛念著剛剛解放軍的游戲，朝季思安揮揮手︰“阿婆讓我和你聊天，現在已經聊完了，再見哦！”
小孩子說了很多讓大人沉思的話，可他卻轉臉就忘，迅速加入了孩子群中，手中拿著玩具槍笑得燦爛︰“虎子哥哥，我還想當解放軍行不行？我最會抓壞人了！”
當鬼子當夠了的小朋友不樂意了︰“不行不行，你都當三次解放軍了，不公平！”
林小虎是孩子頭，他說了算︰“剪刀石頭布，誰輸了誰當鬼子！”
嘻嘻哈哈的玩鬧聲又響起來，張念鵬這次運氣仍然好，還是跟在林小虎身後當一名小小解放軍，他興奮的紅著小臉跑來跑去，嘴里喊著︰“抓大壞蛋了！”
……
謝雲舒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新回到他身邊︰“如何？”
“他被教得很好，哪怕回到季家也不會更好。”季思安苦笑一聲︰“其實我並不想把人帶回去，只是擔心我母親的精神狀態，自從心心出事後，她鑽了牛角尖。”
謝雲舒其實也沒有想到︰“阿婆什麼都沒有瞞著念鵬，他也什麼都知道。”
季思安看她一眼︰“所以？”
“可以見面，但要念鵬自己做決定。”謝雲舒現在已經不擔心了，就像阿婆說的，小孩子也有心。
季思安心中已經知道了結果，這孩子不會跟著母親回去的。
這邊季思安剛走，那頭林翠萍就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我都看見了！”
謝雲舒無語︰“你看見什麼了？”
“這個男人是誰，你和他說這麼多話，不怕沈甦白吃味？”
林翠萍得意洋洋地晃著頭，又壓低聲音︰“不過這個看起來沒沈甦白能打，我勸你好好考慮考慮，樓上嬸子都說了男人沒勁，女人一輩子都苦！”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虎狼之詞！
謝雲舒揪住林翠萍的耳朵，氣壞了︰“你還沒結婚呢，嘴巴就不能把上門，什麼話都敢說！”
林翠萍捂住耳朵哎呀呀叫了兩聲︰“你怎麼又動手，我也是一片好心，你有沒有良心。”
“良心沒有，打你的心很多！”謝雲舒松開手，氣得又踹她屁股一腳︰“剛剛那個是季經理，咱們承包食堂就是和他簽合同！”
“啊，大老板？”季思安幾乎不去食堂吃飯，所以林翠萍也沒見過他，不認識很正常。
她連忙捂住嘴巴，又賊眉鼠眼看了一圈四周才開口︰“大老板找你來干什麼？”
謝雲舒擰了擰眉頭︰“他是念鵬的親舅舅。”
“什麼？”林翠萍聲音又高了起來︰“來搶孩子的？那可不成，張阿婆都養多久了，他們說不要就不要，說要就要，強盜呀！”
這事和林翠萍也解釋不清楚，謝雲舒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明天食堂那邊你提前安排好。”
一般的訂婚宴都是男方請女方家這邊的人吃飯，但是謝雲舒娘家這邊的人太少了，除了小姨李桃紅沒有其他親戚。
所以筒子樓，趙嬸、張阿婆、林翠萍都是作為女方娘家人的身份出現的。
這麼一來，食堂那邊自然就少了好幾個人。
林翠萍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都安排好了，不是還有宋山川和他小徒弟嗎？”
明天田浩也要來的，她則以田浩女朋友的身份出現，正好讓那些看她笑話的人打一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