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李芬蘭和李桃紅從小听到大，明明上學的時候她們兩個更用功也更有天賦，但初中沒畢業就被迫下了學去地里干活，姐妹兩個卻要供一個學習不好的李大勇。
可最後他連高中都沒考上，在村子里混了幾年，又靠著兩個姐姐的彩禮娶了媳婦，生了孩子，還是這兩年鄉鎮企業招人，他進去當了一個小勤雜工，日子才算是穩當下來。
李秀芹說這樣的話就是不想讓小霜繼續讀書了，女孩子能供到初三就不錯了，將來嫁了人那還不是給別人家供的學生？她有這個錢還不如供他們大孫子呢，將來考上大學那是光宗耀祖的事！
小霜手里捏著僅剩的兩個糖葫蘆，其中一個還被咬了一口，她從小在吃食上就得讓著哥哥，什麼都是吃他剩下的，現在這個糖葫蘆，她卻沒有半點想吃的感覺。
可是她又不敢扔，生怕惹了爺爺一個不高興，那樹枝子就敲了下來。
英子知道閨女的想法，可她一個農村婦女除了種地什麼本事都沒有，能有什麼辦法？關于小霜上學的事情，她不是沒爭過，可爭來爭去，也是只能讀到初三畢業。
她手指頭捏了捏衣角擠出一個笑，從小霜手中把糖葫蘆接過來︰“一會吃飯了，我先給你拿著。”
李生根坐在桌子中間，旁邊是李大勇和李文剛父子，小姨夫趙保良沉默著坐在最外頭，他基本不說話，李大勇也沒有和他聊天的想法。
李秀芹從盛雞肉的盆里挑了點粉條，又象征性夾了幾塊雞脖子塞到小霜懷里︰“饞嘴丫頭，奶奶給你肉吃了，別回頭又說我偏心！”
小姨李桃紅默不作聲地搬著凳子跟去廚房，李芬蘭也要走，卻被謝雲舒拉住。
李秀芹眼珠子轉得快，她覺著這個外孫女氣勢可比以前足多了，心里想著這當了醫生太太就是不一樣，在家里都有底氣了。不過今天是有正事辦，沒必要這個節骨眼上鬧翻，誰知道這死丫頭一會發瘋會不會掀了桌子？
她可還記得謝雲舒十幾歲那會，就因為文剛和明城打架搶東西，明城被老頭子打了一巴掌，這丫頭把桌子都掀了，連帶著砸了整個廚房的碗，可把她心疼壞了！
現在謝雲舒嫁了這麼有本事的男人，那桌子不得掀得更快？
“行了行了，你們姐妹都坐下來吃吧，雲舒也坐下來，正好我有點事要給你們姐妹商量一下。”李秀芹招呼著李芬蘭和李桃紅坐下來，又從廚房端了一筐子玉米餅放到明城面前。
慈祥得像個好外婆︰“明城個頭都這麼高了，我听你媽說學習可好了，次次都考第一名，等著過幾個月肯定能考上大學！”
謝明城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還是嗯了一聲，簡短說了一句︰“還行。”
一家人這才開始動筷子吃飯，兩個雞腿沒跺開整整齊齊在盆子放著，默認這就是李文剛的，畢竟家里面誰不知道老頭老太太最是偏心這個大孫子？
可是李文剛剛夾了一個雞腿，謝雲舒就一筷子把另外一個雞腿夾走放在了謝明城碗里，然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我來的路上還說咱外公沒這麼偏心了，你看這不是放了兩個雞腿？你和文剛都要長身體，一人一個真是不偏不倚。”
李生根臉氣綠了，誰家的雞不是兩條腿？剛剛老婆子就說了兩個雞腿都是他大孫子的，外孫那就是狗，吃了就走！他們老李家的東西憑什麼要便宜姓謝的吃？
李秀芹用胳膊肘搗了一下︰“吃，都吃！雲舒也多吃點，你看這小臉還是胖點好看，在陸家的日子好不好過？我听說他們有錢人天天都吃肉，哪里像咱們農村人大半年嘗不到半點油腥？也就今天你們來，你爺才咬著牙殺了一只雞！”
李芬蘭和李桃紅低著頭吃玉米餅，別說肉，連粉條都不敢多夾一筷子。這李家的肉她們姐妹從小就沒資格吃，誰讓她們生下來不是帶把的，不能傳宗接代，生下來的孩子都隨別家姓呢？
謝雲舒卻不客氣，她一筷子又夾了雞肉給李芬蘭和李桃紅碗里一人放一塊，笑眯眯開口︰“媽小姨快吃吧？沒听我外婆說，專門給咱們炖的，不吃我外公肯定要生氣。”
這會李生根是真憋不住了，家里是他說了算，一個黃毛丫頭嫁個好男人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碗被砰地放下，李生根一雙渾濁的眼球瞪著李芬蘭和李秀芹︰“我直接說了，文剛過了年就該上高三了，二中條件不行影響我孫子考大學。我和大勇商量好了，花錢把人送到城里一中去，借讀費要一百塊錢，這錢你們姐妹倆想辦法湊一湊。”
一百塊錢，姐妹倆一個人就要五十塊錢，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
李桃紅咬住唇看了一眼趙保良，鼓起勇氣拒絕︰“爹，芳芳上學也要錢……”
“芳芳一個丫頭片子上什麼學？那不是浪費嗎？”李生根不容反駁，指著廚房理所當然說道︰“就是小霜頂多上完初中就得退下來去地里干活，閨女早晚是人家的，你咋就是想不明白？”
李秀芹跟著開口︰“將來咱們文剛考上大學，娘家過得好，你在婆家才沒人敢欺負！我和你爹那都是為你們姐妹好！”
可是對于李桃紅來說，所有的苦都來自娘家！
她性格和李芬蘭一樣懦弱，被逼著嫁了人之後，是老天爺看她可憐，才讓她的男人和婆家都是好人，她可以忍娘家欺負，但要她女兒是底線。
“娘，芳芳只要有本事考上我就供她一輩子！她不姓李但是姓趙，保良讓她上，她就能上！”這大概是李桃紅有史以來最硬氣的一句話，可她還是渾身都在發抖。
趙保良馱著背，緩緩按住妻子的肩膀，一張老實巴交的臉仍然半低著，可還是很堅定說了一句話︰“芳芳是我閨女，我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