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浩一愣。
    可謝昭眼神灼灼,犀利逼人,仍舊緊緊盯著他。
    “靠一個好爹,搶人錄取名額,又是什麼?”
    謝昭的聲音越來越大。
    高浩一頓,幾乎是一剎那,臉色倏地一白,下意識大聲喊道︰“你,你胡說什麼?!”
    胡說?
    謝昭盯著他,氣勢一節節升起,他到底是歷經商場,又活了兩輩子,氣場十足。
    尤其是那雙眼。
    平日里笑盈盈,瞧著溫順好說話,可是在這一刻,他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似的。
    叫高浩從心底里驚得發顫。
    “考試從報考,到結果,全都有跡可查,你以為你高家在江城一手遮天,能夠將頂替錄取名額,就沒人能查到了嗎?”
    “你以為,你爸是你最大的保護傘嗎?”
    謝昭冷笑,一字一句,聲音擲地有聲。
    “屬于我的,我一定會拿回來,江城不能給我公道,我就去京都,總有一個地方,能用事實說話!”
    高浩越听越心驚。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他或許還會認為對方是在恐嚇自己。
    可是,說這話的人是謝昭!
    他是絕對能夠干出這事兒的!
    高浩面色發白。
    此時此刻,已經有不少人朝著這邊看過來了。
    在場眾人,只是忽然听見兩人爭執起來,再一瞧,發現是平深帶來的人和高浩起了爭執。
    原本誰對誰錯,他們並不清楚,可是一個個都是人精,又是略盡世事的。
    這一瞧,就知道高浩這是心虛了。
    只是……
    若是別人,他們可能還會過去主持一下公道。
    可這事兒第一事不關己,第二,這平深雖然如今在江城有些名頭,可到底不至于他們去得罪高家。
    一時之間,場面有些僵硬。
    董琛漲紅了臉,想要幫著謝昭說話,可是後者卻一直拉著他,偶爾間投來一個視線,示意自己不要吭聲。
    他忍了下來。
    高浩原本一顆心是忐忑的。
    只是。
    到底也是見過大風浪的。
    在瞧見周圍人只是看熱鬧,並沒有站出來幫著謝昭主持公道時。
    他一下子就有了底氣。
    也是!
    這件事,他爹說了,做得天衣無縫,哪怕就是鬧到京都,那也得一年半載了。
    且不說他一個小小謝昭,能在京都翻得起什麼風浪?
    那就算是真的起了波瀾,到了那時,自己也畢業了。
    他一點不怕!
    高浩氣勢足了,腰桿也跟著硬了。
    他惡狠狠瞪了謝昭一眼,而後道︰“你血口噴人!張嘴就來!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誰信?”
    “且不說你這話說的毫無根據,半點證據沒有,就看現在,你一個做生意的,半點文學素養沒有,來這里是什麼居心?!”
    高浩說著,抬頭看眾人,高聲道。
    “各位叔叔伯伯,你們瞧瞧,咱們這可都是喜歡文學,志同道合才聚在一起的!”
    “他謝昭!一個商人,錦繡女裝你們知道吧?就是他的產業!他可是做生意的!”
    “跟著平深進來,誰知道安的什麼心?我不要是質問了他兩句,他就開始反咬一口,嘴皮子利索著呢!”
    高浩見眾人臉色都微微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頓時心下一喜。
    知道自己這話說對了!
    這些寫書的,自命清高,最是喜歡以文學氛圍來區分人。
    自古如此。
    孔乙己的長衫一旦穿上就脫不下了。
    他們哪怕再缺錢,卻也第一個瞧不起的就是做生意的。
    謝昭顯然就是踩在了他們的雷區。
    做生意的?
    來這里?
    做什麼?
    “怎麼是個做生意的?帶他進來做什麼?保不齊過會兒就要攔人,要談生意,真是晦氣!”
    “挑什麼日子不好,怎麼挑在今天?馬松雲老師過來,見了這樣大的笑話,叫咱們江城文學會如何自立?”
    “審查的怎麼回事?也不多看著點兒,若是什麼人都能進來,那這門檻設立有什麼用?”
    “清清白白的文學,染了銅臭,真是晦氣得很!”
    ……
    小小的議論聲,斥責聲,一個字一個字的鑽進了謝昭的耳朵。
    可他面色卻半點沒變。
    文學這東西,千人千面。
    可若是單單憑借這個就將人分為三六九等的話,他卻是萬萬不同意的。
    謝昭回頭,看向眾人。
    青年身形挺立,如松竹,如竹柏,錚錚身骨,氣勢凌人。
    “商人怎麼了?”
    謝昭開口︰“商人就不能寫文寫字了?不能做文章了?”
    他聲音清脆,響遍全場。
    “文學無止境,人人可習,可寫,可念,只要有一顆愛文學的心,那麼和身份地位又有什麼關系?”
    眾人愣了一下。
    卻也一時之間想不到反駁的話。
    “各位難道僅僅只是文人嗎?”
    “有沒有工農?有沒有農民?有沒有在各行各業謀生的行當和職業?”
    “既然你們可以寫文章,可以來這里,我為什麼不行?”
    “商人怎麼了?商人和農民,工人,有什麼不同?你們難道還要將人分為三六九等嗎?”
    謝昭面色平靜。
    最後緩慢堅定道︰“各位,新社會,新風氣,新世紀已經到來,孔乙己的長衫也是時候脫下了。”
    眾人愕然。
    這已然在無形之中變成了一場辯論。
    只是,叫他們心驚得是,這年輕人,瞧著年紀輕輕,怎麼嘴皮子這麼利索!?
    片刻後,卻也有人終于不服氣,厲聲道︰“什麼長衫不長衫,我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這地方,誰都能來,偏偏銅臭味的商人不可以!”
    “你來這里,只會將原本純粹的文學交流,染上金錢的糞臭,讓所有人都顏面無光!”
    這話說完。
    謝昭卻直接被逗笑了。
    “金錢糞臭?”
    他笑道︰“那請問你,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在干什麼?”
    那人一愣。
    干什麼?
    他幾乎是下意識環顧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站在了馬雲松的身邊。
    剛才自己出頭,也是為了有幾分在馬雲松身邊表現的意思。
    而最終目的,不過是為了推銷自己的作品罷了。
    現下謝昭一說。
    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
    眾人陷入詭異沉默。
    那人臉上也一陣青白交加,難看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