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林暮雨拿著詞典,低頭對著英文書一個詞一個詞翻譯。
    她眼楮亮亮的,專注又認真。
    謝昭正在低著頭,刷魏慶之留下來的試卷,最後一道題刷完,他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林暮雨。
    嘖。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女人也是一樣的。
    重生以來,他一點點見她蛻變,她對自己抗拒,心灰意冷,到現在藏在眼里熾熱的愛意清晰可見。
    謝昭忍不住感慨,一切都值得。
    “媳婦兒,干什麼呢?”
    他探了個腦袋過去,輕聲問道。
    “翻譯。”
    林暮雨解釋道︰“這是魏老師留的任務,他說我數理化沒天賦,但是記性好,語感不錯,讓我練習翻譯英文書籍,說能掙錢呢。”
    翻譯?
    謝昭愣了一下。
    自己倒是沒想到,魏慶之還會給林暮雨留這個任務。
    “難嗎?”
    他低頭去看。
    發現是外國稿件,很多專業詞匯,自己甚至都不認識。
    而林暮雨一個詞一個詞翻譯出來,但是大量都是標紅,空缺在那里,顯然她也不會。
    “我只要把我會的翻譯出來就好了,剩下的留著,明天告訴魏老師,他再幫我補全,教我國外的語言習慣和排列順序。”
    她盯著謝昭,眼楮像是瀲灩的水光,“我知道一開始很難,但是我不怕,等我足夠熟練,能獨立翻譯了,我就去新華書店或者報社領任務,到時候掙錢,給你做生意!”
    “我也能幫到你了!”
    謝昭的心一剎那暖得不像話。
    他情不自禁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
    毛茸茸的。
    柔軟又順滑。
    “我媳婦兒真棒。”
    謝昭將腦袋埋進她頸項里,深深嗅了一口茉莉花香,好像一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要是以後掙不到錢,我可就靠媳婦兒養活啦!”
    謝昭笑著道。
    “沒問題!”
    林暮雨湊過去,輕輕的將臉蛋靠在謝昭的手掌心里。
    “我掙錢養你,我吃的很少,也能吃苦,我只要你別離開我。”
    “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的。”
    …………
    向陽鎮是個大鎮。
    這里位于湖東縣南面,鎮子不算大,北邊靠近山脈,湖東縣最大的采礦場就在這里。
    也是謝誠之前工作的地方。
    沿著采礦場往外走,逐漸繁華熱鬧起來。
    街道大部分是土路和石子路兒,只有最中間的十字大街,是兩條橫貫的水泥路。
    房屋多為磚石結構的平房,樣式簡單,間或有木質結構的屋子,窗戶少,透不進去光。
    在南街上有一家大型供銷社,往外走三百米,就是衛生院和一些小攤鋪,道路盡頭,就是趕集的場所。
    平日里擺著豬肉攤子和一些農產品,是一個大型的集散中心。
    北街則是偏向工業街。
    小型的糧食加工廠,幫著脫稻谷,打面,磨粉等等。
    還有農具修理廠,都是集體所有制企業。
    鎮子上沒有公交車,大部分都是靠走路或者自行車,因此道路雖然不寬,但是半點不擁擠。
    謝昭雖然很少來向陽鎮。
    但是他對這里很熟。
    不為別的。
    因為這里是陳東海起家的地方。
    謝昭出生那年,也就是意外被人換成陳東海兒子的那一年,是陳家最窮的時候。
    64年,還是集體承包制,老陳家被排擠,分到最苦最累的活,家里又只有陳東海一個兒子,常常工分掙不夠。
    長年累月餓肚子早就是常態。
    那年年尾,謝昭出生,下大雪。
    陳東海爹媽上山砍柴過冬,從山上摔下來,一場重病耗費家里全部積蓄,倒欠生產隊十幾元外債和工分。
    家里問隊里借了半年的糧食,實在是被逼得沒法兒,陳東海一瞧爹媽躺床,兒子剛出生嗷嗷待哺,媳婦兒餓得沒有半口奶。
    他頂著投機倒把的風險,開始做小生意。
    一開始是偷偷賣雞蛋。
    後來又是賣鞋底,再後來,機緣巧合被人提拔到制衣廠,干推銷員的工作。
    幾年過去,他受不了這個氣,一怒之下辭職,借錢,開始在向陽鎮搞起小型服裝加工廠。
    他憑借自己之前積累的人脈和資源。
    送錢打通了向陽鎮的關系,弄到了集體企業的掛牌。
    一步步將生意做起來,直到那年展銷會,一飛沖天,將東海服飾這個品牌遠銷江城各地。
    他可是在向陽鎮呆了足足八年。
    謝昭也在這里成長到八歲。
    騎著自行車,穿過南街,一路朝著北街左拐,到第三個胡同口子時,謝昭停了下來。
    這里和記憶中沒什麼太大差別。
    一排木頭房子,擠擠挨挨在一起,地面是青石板鋪的,家家戶戶的門頭都很窄,有的還要下樓梯才能進去。
    最里頭是陳東海以前的家,不過後來掙了錢,就搬出去了。
    謝昭在第六個門頭停了下來。
    門外坐著一個老人,七十多歲,頭發花白,穿著對襟襖子,眼珠子渾濁,有些木訥的坐著。
    謝昭認出了這人,他停好自行車,走過去,俯下身子,喊道︰“孫爺,還記得我嗎?我是謝昭。”
    孫洪光渾濁的眼珠子動了動。
    謝昭?
    很模糊的名字了。
    幼年時,謝昭常常來他家玩耍,他是隊里的大隊長,干活一把好手,家里條件也是最好的。
    他的兒子孫兆興和陳東海,兩人是從小光屁股長大的交情。
    陳東海在向陽鎮開服裝加工廠,第一個拉的合伙人就是他。
    只是。
    親兄弟都能因為錢鬧崩,更何況沒血緣的?
    再好的哥們,只要涉及到利益,那都只會反目成仇。
    孫兆興和陳東海,就是在廠子掙錢的第二年決裂的。
    更準確一點,是陳東海慢慢顯露出本事,覺著孫兆興拉不到訂單,嘴又笨,得罪人,拖了自己的後腿。
    于是一次喝了酒後,吐露心聲,兩人打了一架,徹底決裂。
    那一次直接導致了廠子分裂。
    陳東海帶著廠子里全部資金去了湖東縣,而廠里三十多台縫紉機,則是全都留給了孫趙興。
    而這,也是謝昭這次來的目的。
    他要買縫紉機。
    更準確來說,他要買下這個陳舊的制衣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