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兒所里的小朋友是不用學習的，他們每天來這里就是吃吃喝喝混混日子的。早上陽光好，天氣也不熱，小朋友們都跑到外面去玩耍，秋千上，滑梯旁，沙坑里到處都長滿了小孩。
苗清月還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教室角落里，有時候會透過窗戶看著外面肆意奔跑的孩子們，但大多數時候她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玩玩拼圖，或者用手摳著輪椅上一處破皮的地方。
只是今天她不是一個人，多了兩個小孩圍在她旁邊。
矮胖一些，剪著鍋蓋頭的小姑娘，叫鐘雲瞳，話很多又愛看熱鬧，一天到晚說不完的話。
像小白楊般單薄挺拔的小男生，叫向子默。他不像鐘雲瞳那麼愛說話，大多數時候他都只是和自己一樣，安靜地听著鐘雲瞳說話，偶爾附和幾句。
苗清月有時候其實也想參加他們的談話，但以前從沒有和小朋友一起玩過，有點不好意思，又怕自己說不好，反而把他們兩個嚇跑了，所以就繼續沉默著。
小瞳捧著臉，趴在窗戶上往外看，無聊得直嘆氣，“我們也出去玩吧。”
向子默附和，“好啊。”
小瞳轉身看向苗清月，“把她也帶出去。”
苗清月身體一繃，小聲地說，“我不想出去。”
向子默，“那我來推她的輪椅吧。”
小瞳從矮矮的窗台上跳下來，把自己的小水壺摘下來塞進苗清月的懷里，歪著腦袋，“有座位的人幫忙拿東西哦。”
苗清月抱著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水壺，小聲抗議，“可是我不想出去。”
顯然她的抗議無效，向子默也把自己的水壺遞給苗清月，“兩個水壺，你拿得動嗎？”
“拿拿得動的。”
于是苗清月就這麼抱著兩只卡通的小水壺，被新朋友推著去了操場上。向子默個頭還沒有輪椅高，站在後面推輪椅就看不到前面的路，小瞳扶著扶手，負責在前邊引路，走得穩穩當當的。
莊老師在屋檐下看著，沒管他們。
苗清月今年3歲半了，她已經來托管所寄宿一年了，這一年她其實都很孤單。其他孩子不願意和她一起玩，他們自己估計有點害怕，家長也打過招呼，讓他們不要接近殘疾小孩，怕磕到踫到的說不清楚。
對于這些事，莊老師也不好說什麼，別的孩子不和苗清月玩，她不能強求，現在有小朋友主動和她玩，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她喜聞樂見。
小瞳和向子默把苗清月推過操場，準備去大樹那邊玩，可快要接近大樹的時候，遇到了攔路虎。
一個黑黑胖胖的小胖子帶著幾個小男生攔住他們，用粗獷的小煙嗓命令道，“你們不許和苗清月玩。”
小瞳放開輪椅扶手，往前走兩步，對黑胖子說，“一起玩吧。”
小黑胖子看到漂亮的小妹妹，瞬間結巴，“我我叫羅嘉皓，我小名叫饅頭，你比我小，你要叫我饅頭哥哥。”
小瞳，“好的，饃，我叫一個鐘雲瞳，要玩嗎？”
“可是，我不叫饃。”
小瞳認真科普，“饅頭就是饃，饃就是饅頭哦。”
“我要去告老師。”黑胖子還以為小瞳是嘲笑他，氣哼哼地跑掉了。
小瞳轉過身，伸手扶著輪椅扶手，“我們走吧。”
大樹底下有一排刷成彩虹色的小矮凳，兩個小孩把苗清月的輪椅推過去，和矮凳並排擺放好，三個小孩並排坐在那邊，抱著自己的吸管杯咕嘟咕嘟喝水。
小瞳豪邁地喝完半杯水，把水杯放在凳子上，小手撐著膝蓋站起來。
她走到苗清月面前，雙手扶在苗清月的大腿上，“苗月月，我能玩一下你的輪椅嗎？”
“怎怎麼玩？”苗清月頓覺不妙。
小瞳扶著她的腿站到了輪椅的踏板上，扭頭命令向子默，“你來推。”
乖孩子向子默不敢輕舉妄動，他先看了看莊老師那邊，見莊老師沒有反對，他又征求苗清月的意見，“請問可以嗎？”
苗清月依然是內斂地抿著唇，小瞳亮晶晶的大眼楮就在她面前，她猶豫了一小會兒，輕輕地點了點頭。
向子默小心地把輪椅推了出去，還貼心叮囑，“如果痛的話你要說哦。”
苗清月抿著嘴搖搖頭，“不會痛。”
向子默在後面推輪椅，因為個頭太矮，看不見前方的路，沒注意到前面有一個小石子，輪子卡到石子歪了一下。
站在輪椅上的小瞳重心不穩，下意識地伸手摟住了苗清月的脖子。
兩個小孩的姿勢變得很親密，不但摟在一起，臉也是挨著臉，苗清月能聞到小瞳身上香香甜甜的草莓沐浴露的味道，還能感受到小孩子身上暖烘烘的體溫。
小瞳笑嘻嘻地看著苗清月，噘著嘴湊過去，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苗清月的臉瞬間紅成一個猴屁股。
莊老師站在屋檐下舉起手機，把這一幕拍下來，發到了家長群里。
苗爸爸和妻子在海邊開了一家農家樂，這會兒剛接待完一團從大城市來的客人。今天的客人們很挑剔，態度不算好，但為了生意，苗爸爸和苗媽媽還是一直陪著笑臉，好不容易把客人安頓好，他也憋了一肚子憋屈氣。
在看到這張女兒和小朋友摟在一起的照片後，苗爸爸憋了一天的壞情緒煙消雲散。他捧著手機跑進廚房里，把照片遞給正在擇菜的苗媽媽看。
夫妻倆對視一眼，苗媽媽開心地問，“月月交到朋友了？”
而鐘瑾那邊則是在群里回了一條消息，【老師，麻煩把鐘雲瞳拎下去，她很重。】
苗爸爸趕緊回消息，【沒關系，沒關系，請不要打擾他們，讓他們玩吧。】
輪椅在操場上兜了兩圈，其他的小孩子站在遠處巴巴地看著，但沒人敢走上前來。小瞳和向子默玩累了，又把苗清月推回教室。
三個小孩子湊在手工桌上玩拼圖，一下午拼出了一張玉桂狗的拼圖。莊老師幫他們把拼圖端端正正地掛到教室後面的牆上。
今天派出所里的案子比較多，清晨接了一起醉駕傷人事件，受傷者被撞破了肝髒和脾髒，生命垂危，醉駕的肇事司機剛酒醒，正準備接受民警訊問。
這起案件目前是毛菲雪負責問詢，鐘瑾在走廊上遇到她，問了她一些案件的信息，倆人就站在走廊上說話。
毛菲雪的手機響了一聲，鐘瑾示意她先看。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臉上掛起笑容，“是子默發過來的照片。你看。”
毛菲雪把剛收到的照片遞給鐘瑾看，照片里是一張玉桂狗的拼圖。
小孩又發過來一段語音，【媽媽，這是我和小瞳，還有苗清月一起拼的哦，老師幫我們掛起來了。】
“你兒子發給你的？他怎麼發的？”鐘瑾問。
毛菲雪低頭給兒子回信息，【子默真棒，你要照顧妹妹們哦，大家注意安全。】抬起頭，笑著對鐘瑾說，“兒童手表啊，現在小孩子們都有的。”
鐘瑾若有所思，心想，有沒有必要給小瞳也弄一塊兒童手表？孩子太小了會使用嗎？
毛菲雪那邊又收到向子默發過來的消息，【媽媽我愛你。】
鐘瑾決定了，晚上就帶小瞳去買手表。倒不是為了讓小瞳也給他發【我愛你】，只是單純地覺得聯系孩子方便。
“你按住這個地方，就是給我打電話。再按這里，就可以給我說話，我收到以後會回復你。哎，你好好听，別東張西望的。”
買了兒童手表出來，鐘瑾就帶著孩子坐在手機店門口的長排椅上，教她怎麼使用手表。
小瞳對手表完全提不起興趣，她坐在椅子上晃著腿，小肉手指著前面的烤腸攤，“我要吃那個。”
“行吧。”鐘瑾把兒童手表暫時收好，他果然是沖動了，這東西對于三歲的小孩來說還是太復雜了，她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烤腸攤前面已經排了好幾個人，鐘瑾抱著小瞳排在末尾。排在他們前面的是一對母子，兒子看起來像是小學生模樣。
因為距離太近，母子倆的對話能清晰的傳到他們這邊。
小男孩對媽媽說，“今天補習班老師問我們有什麼理想，趙樂園說他想當音樂家，童承澤說他想當科學家。”
“那你呢？”媽媽問。
小男孩說，“我才不要工作，我的夢想是當一個有錢的大人，能買很多冰激凌炸雞烤腸和辣條我就很滿足了。”
小男孩的媽媽苦笑兩聲，“兒子，你還是太樂觀了不過有夢想總是好的。”
鐘瑾見小瞳豎著耳朵听人家說話，就掂了掂懷里的胖孩子，“你有沒有夢想？”
一個三歲的小孩能有什麼夢想？鐘瑾不過隨便問一問。
小瞳握著小手放在胸前，大眼楮在夜晚放著幽幽的亮光，一臉鄭重地回答，“我夢想當一個烤腸家，寄幾烤腸寄幾吃。”
鐘瑾，“行吧，有夢想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