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機械廠內。
    許知泉和曲秘書走在前面,許晨、方駿等人跟在後面。
    趙鋒等十幾個黑衣保安,緩步圍攏在周圍,一副“護駕”的模樣。
    只要堂堂正正進了大門,便是“大局已定”。
    許晨回頭看了眼,保安隊長陳雄沒有跟上來,仍舊一臉驚詫站在大門口。
    他伸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終于摸了個手機出來,慌慌忙忙不知給誰撥了個電話過去。
    許晨卻也絲毫不再理會。
    趙鋒走了上來,低聲開口道︰
    “財務室那邊有人在盯著了……”
    許晨點了點頭,同時看了眼身旁的方駿。
    方老師始終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個笑臉。
    楊從新扶了扶黑框眼鏡,也跟著笑了笑。
    許晨低聲道︰“楊主任,抱歉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事情安排的太急了。”
    楊從新笑道︰“剛剛真快急死我了,哪知道一切都在許總和小許老師的掌控之中,哈哈哈哈……”
    李銳從後面跟了上來,拍了拍趙鋒的肩膀,伸手遞上了一根煙。
    趙鋒得意笑了笑︰“多謝銳哥!”
    李銳自己也掏了根煙叼在嘴里,趙鋒拿出打火機,幫他點上了。
    “多謝鋒哥!”
    ……
    許知泉一行人,徑直朝大禮堂走去。
    按照公開的安排,此刻數百位機械廠職工正齊聚大禮堂,等著新老板一行的到來。
    只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代理廠長金貴元,在門口安排了一點障礙。
    此時此刻,大禮堂中。
    座無虛席。
    主席台上,懸掛著大大的紅色橫幅︰
    “光明機械廠全體職工,熱烈歡迎東晨股份許總一行!”
    已經休假幾個月的機械廠職工,此刻安穩坐滿台下,都面有惴惴,不少都在低聲議論著什麼。
    機械廠的轟然倒塌,讓他們心有恐懼,為生計與前途憂心忡忡。
    听說一家本地公司收購了機械廠,並承諾保留原有舊職工,又讓他們重獲希望、心有慶幸。
    然而對即將到來的新領導、新老板,他們心懷好奇,也多有戒備與擔心……
    代理廠長金貴元、總師趙吉宏、老書記季雨生、工會主席張民恩等幾個機械廠領導,坐在最前面一排。
    工會主席張民恩看了看表,低聲開口道︰
    “怎麼還沒過來?要不要電話問一下?”
    老書記季雨生端坐著,低聲說了句︰
    “稍微再等等。”
    對于許知泉那邊的情況,季雨生自然是知情的。
    他早就成了東晨的內應,保安隊的情況便是他透露出去的。
    而趙鋒等人能順利混進來,這位老書記也私底下幫了些忙。
    代理金貴元笑了笑,開口道︰
    “不著急,咱們都稍安勿躁。”
    他也在等著“好消息”傳進來。
    在金貴元的安排中,許知泉一一行人會在門口被攔下來。
    要麼他們犯慫轉身走了,這就相當于把幾百個的機械廠職工晾在了這里,勢必引起幾百個職工的指責。
    要麼他們帶了人來,和保安隊發生沖突,那也將是一場好戲。
    在金貴元的安排中,陳雄的保安隊氣勢洶洶,但真要動起手來,卻會恰到好處的“收手”……
    陳雄會做出“被打”的架勢,變成一個可憐的受害者。
    東晨和許總初來乍到,便“打”進了門、打傷了人,也會在幾百個職工心中,留下一個“極好”的深刻印象。
    當然這事情瞞不住,事後東晨可能會鬧到市里,市里再過問起來,只需要把責任丟在陳雄個人身上,讓他走人便是了。
    而金貴元“背後有人”,從來不擔心事情會牽連到自己頭上。
    有恃無恐。
    ……
    許知泉等人,正在快步朝大禮堂走去。
    曲飛抽著煙,忍不住笑道︰
    “許總真是好手段,連我都被蒙在鼓里。”
    許知泉︰“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們預料到會被使絆子,所以只能提前做些安排。
    但這事情,我們一開始無憑無據,也沒法跟您以及市里反應,即使反應了他們也不承認。
    所以也只能等事情發生了,才讓曲秘書知曉。”
    曲飛笑了笑,卻又忽然面色正了正。
    他靠近許知泉,低聲說道︰
    “金貴元的事情還有點復雜……
    他能成為光明廠的代理廠長,也是權衡和討論後的結果。
    有人反對,自然也有人力保。
    但吳副市長心里都有數,也都在想辦法怎麼幫許總解決困難。”
    話也沒有說透,但要表達的意思也已經非常直白了。
    金貴元背後有人,並且吳永銘暫時沒法直接干預……
    許知泉開口道︰
    “有曲秘書這幾句話,我老許心里就有底了!”
    曲秘書抽了口煙,又不經意的低聲說了句︰
    “如果金貴元能盡快離開光明廠,領導那邊應該也會更放心。”
    有些意味深長。
    許知泉琢磨了下,開口道︰
    “這事情,我本來就要想辦法的。”
    曲秘書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許知泉的肩膀。
    許知泉眯了眯眼楮……
    原來扳倒金貴元,竟是一種“投名狀”。
    ……
    ……
    大禮堂內。
    前排一個職工電話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眼,竟是保安隊長陳雄打來的。
    金貴元皺了皺眉,帶著指責的語氣說道︰
    “不是說了手機要靜音嗎?”
    那人低頭認了個錯,卻沒有掛掉電話,而是起身跑到角落去接了。
    一會兒之後,他又快步走了回來,徑直走到金貴元身前。
    然後湊近耳朵,低聲言語了幾句。
    金貴元小眼楮眯了眯,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
    一會兒之後,便有一人從大禮堂正門走了進來,對著第一排的領導說道︰
    “各位領導,許總他們到了,正在走過來……”
    金貴元面色沉了一沉,但又旋即溫和的笑了起來,開口道︰
    “那咱們出去迎接!”
    老書記季雨生扶了扶眼鏡,卻是有些按捺不住激動。
    旁邊的工會主席張民恩看了眼老書記,覺得他神情有些奇怪。
    幾個領導已經起身,在代理廠長金貴元的帶領下,起身朝大禮堂門口走去。而正當此時,許知泉一行人,笑著步入了大禮堂。
    工會主席張民恩轉過身,朝著禮堂內招了招手。
    禮堂內數百的職工站起身來,響起了真正雷鳴般的掌聲……
    金貴元滿臉堆笑,半弓著身子前去歡迎,與許知泉熱情握手。
    但當他瞥見曲飛的一瞬,面色還是稍微變了變。
    金貴元沒有想到,吳永銘的秘書曲飛,這次竟然會跟著來……
    為什麼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擔心,不知道剛剛在大門口,保安隊長陳雄有沒有留下什麼禍根……
    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滿面笑意開口道︰
    “曲秘書,想不到您今天會蒞臨指導啊!怎麼也沒提前通知我們呢……”
    金貴元握著曲秘書的手,一臉欣喜和熱情。
    曲秘書笑道︰
    “這不算是市里和領導的安排,是我以個人名義陪同許總過來。
    吳市長老是念叨我們要深入企業、服務企業,我也是過來學習學習!”
    金貴元哈哈笑了笑︰
    “許總面子實在是太大了,居然讓曲書記來陪同。”
    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帶著一絲隱藏很深的挑撥與挑釁意味。
    在場都是人精,各自心中有所思量,但明面上還是熱情洋溢。
    許知泉爽朗的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曲飛忽然開口道︰
    “我們在大門口,可是被你們的保安給攔下來了,說是沒有金廠長的簽字,誰都不能放進來呢!”
    金貴元面露驚詫︰
    “啊?!還有這種事?”
    他佯裝不知想了想,這才開口道︰
    “前段時間保衛部都放假了,可能他們剛上班不知道情況!”
    他又看向許知泉,“情真意切”的說道︰
    “沒有沖撞了許總和曲秘書吧?
    我先代表廠里向你們道歉!
    保安隊長陳雄,我會去調查和處分的!”
    許知泉愣了愣,開口道︰
    “原來攔我們的人叫陳雄啊!
    金廠長居然提前就知道了……”
    話音落地,金貴元臉上露出一抹窘迫。
    曲飛皺了皺眉,面色閃過明顯的不悅。
    但金貴元明顯臉皮很厚,笑了笑說道︰
    “保衛部昨天剛跟我匯報過,現在保安隊長只剩陳雄一人了,所以我才知道……
    他沒有頂撞到許總和曲秘書吧?”
    許知泉沒有搭話,曲飛卻開口道︰
    “那倒不至于,許總運籌帷幄,一些蒼蠅蚊子還不至于攔得住他。”
    金貴元跟著笑了笑,還是透出了一絲慌亂。
    ……
    在一片掌聲之中,金貴元將許知泉和曲秘書,邀請到了主席台上就坐。
    許晨、方駿、楊從新,被安排在了台下一排靠邊的位置。
    李銳、趙鋒等人沒有進來,但此刻都在大禮堂外面守著。
    萬一有什麼情況的話,他們也會第一時間進來。
    ……
    兩張桌子,分別擺在主席台的兩側。
    這坐席布置,明顯也有刻意安排的意味。
    左側是當前的東道主,安排就坐代理廠長金貴元、總師趙吉宏、老書記季雨生。
    右側一張桌子,安排就坐許知泉和曲秘書。
    分開兩側的兩張桌子,帶著明顯的割裂與對立感。
    正常情況下,應該只擺一排長桌子。
    許知泉作為新老板,應該坐在最中間。
    金貴元、趙吉宏等舊廠的人坐在左側,而許知泉帶來的許晨、方駿等人坐在右側……
    現在這種左右對立的擺法,明顯很不恰當。
    而此刻許知泉就坐的桌子後面,原本是只有一張椅子的,這便是“光桿司令”的意味了。
    現在又添了一把椅子,曲飛才坐在了許知泉身邊。
    理論上來講,曲秘書應該要坐在台下的,畢竟他是“以個人名義”來參觀學習。
    但他看到今天這“鴻門宴”的架勢,便決定無論如何都得給許知泉撐場子,便主動跟著許知泉走到了主席台上。
    ……
    主席台上方,懸掛著高高的大紅橫幅︰
    “光明機械廠全體職工,熱烈歡迎東晨股份許總一行!”
    金貴元起身,走到了演講台前。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拍了拍麥克風,發出“嗚嗚”的聲響。
    台下的掌聲,這才停歇了下來。
    金貴元笑盈盈揮了揮手,示意還站著的數百位機械廠舊職工坐下。
    “對光明機械廠來說,今天是個極其重大的日子!
    光明機械廠歷經二十四年風雨,在今天將要掀開新的篇章……”
    金貴元對著一份演講稿,洋洋灑灑扯了一堆,听上去也是情真意切、慷慨激昂。
    台下幾百個機械廠職工端坐,他們認真聆听卻也表情麻木……
    金貴元說了半天之後,才轉身看向主席台右側。
    “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東晨股份董事長,也是光明機械廠未來的大家長、許知泉領導……”
    一陣掌聲雷動之中,許知泉站起身來,朝演講台走去。
    他跟金貴元握了下手,這才走到了話筒前。
    金貴元坐回座位,仍然帶著春風般的微笑,舉起手來為許知泉鼓掌。
    台下幾百的機械廠老職工,都仰頭看著許知泉,這位未來的機械廠大領導。
    對于前途和未來,他們都是迷茫的。
    經歷了幾個月發不出工資,沒有活兒干、沒有收入的煎熬日子,他們的神色都很不好看,透出明顯的慌亂迷惘。
    機械廠破產,對這些吃著“鐵飯碗”的國營廠職工來說,是天塌了一樣的打擊。
    下崗職業、自謀生路,幾乎成了他們板上釘釘的命運安排。
    他們憤怒、恐懼,卻也無可奈何、心生絕望……
    直到兩三個星期前,終于等來了好消息。
    一家本地企業收購了破產的光明廠,而它還會接收光明廠的數百老職工。
    這便意味著,至少不用下崗了,不用出去自謀生路了……
    這群樸實的工人仰頭看著台上的許知泉,對于這位收購機械廠的“大老板”自然而然心生敬畏。
    能夠出錢收購光明廠,肯定是了不得的大領導、大人物!
    他們感恩于這位許總拯救他們的生活,期待這位許總給他們的未來帶來改變……
    卻也在內心深處,擔心這位許總並非一個良善的老板。
    作為前國營廠的職工,很多又都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人……
    對于“資本家”,他們還是有著強烈的戒備之心,甚至敵意。
    而也正如許晨之前分析的,是否能夠跟這數百位機械廠舊職工建立信任,是機械廠接收上的至關重要一環。
    畢竟無論是將來的舊廠改造、還是電動車廠的建設,都要依靠這群人。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