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去給你們報仇。”</br>羅擎站在葫蘆鎮後邊的那一排新墳前邊拍了拍胸脯。</br>“大哥向來說話算話，你們是知道的。”</br>羅擎說︰“先別急著去投胎啊，和閻王爺搞好關系，邱小秋你最會來事了，拍拍閻王爺馬屁，跟他說寬限你們幾天。”</br>“等大哥給你們報了仇，你們得了信，踏踏實實再去投胎。”</br>他挨著邱小秋的墳坐下來。</br>“其實他媽的我一直搞不懂。”</br>羅擎說︰“每年該燒紙上香的時候，都要給死去的人上香燒紙，就怕你們這些在下邊的人過的苦了，可能是因為上邊的人，知道苦日子是什麼樣。”</br>“可是，不是說人死之後都要去轉世投胎嗎？都去轉世投胎了，那下邊到底是他媽的誰在收錢？是不是騙局？真正收錢的是閻王爺？”</br>“是不是閻王爺他們搞的這個騙局？因為沒人拜他們，他們就用這法子吃香火用紙錢？大哥我啊，還是他媽的那麼聰明。”</br>羅擎笑，笑著笑著就哭了。</br>“不管咋樣，你們是轉世投胎了，還是在下邊過日子，我活著以後年年少不了你們的錢，我死了，你們在下邊養我。”</br>他拍了拍邱小秋的土墳。</br>“為啥讓你們等幾天呢，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報不了仇，也讓那個戴面具的狗日的給殺了，那咱們兄弟在下邊也能團聚。”</br>大歪山的悍匪們都在墳前站著，在羅擎說到這句的時候，他們全都點了點頭。</br>羅擎起身︰“咱們走。”</br>就在這時候晏青禾從遠處跑過來︰“你們要去干什麼？”</br>羅擎說︰“我去給小秋他們要個說法，你就在鎮子里等葉千辦回來。”</br>晏青禾一把拉住羅擎︰“你不能去，葉千辦說過，他和莊大將軍去看看大龍城那邊的情況馬上就回來，讓咱們都在這等著。”</br>“我不等了。”</br>羅擎說︰“如果葉千辦回來了肯定不讓我們去，不去，還是兄弟嗎？”</br>他將晏青禾扒拉到一邊︰“你卻不能去，你等著葉千辦回來。”</br>晏青禾︰“我是不可能讓你去的。”</br>羅擎︰“仇人撤走的時候留下了足跡，我再不去風吹雨打足跡就沒了！”</br>晏青禾道︰“仇人心機深沉，這些足跡可能就是他故意留下引你去的！葉千辦說了，可能有陷阱誰也不準去，必須等他回來。”</br>羅擎拍了拍晏青禾肩膀︰“你是讀書人，讀書人明白很多道理，可你應該不明白，我們這些大老粗不是因為什麼道理成為兄弟的。”</br>“晏青禾，我敬重你，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你做的事，我羅擎一輩子十輩子也做不到。”</br>“可是啊，你想想，我們這些大老粗是因為講道理才湊在一起的嗎？不是啊，從來都不是，我們是因為在一起投脾氣，能當兄弟。”</br>“人啊，知道有危險就躲開危險，就像你說的，是君子不立什麼牆來著？我記不住，反正就是能躲就躲。”</br>“能躲就躲有什麼意思，知道有危險就不去為兄弟報仇，那太他媽扯淡了，知道沒有危險才去報仇，連報仇都要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沒意思。”</br>他說︰“你別再攔著我了，要不然我把你綁了。”</br>晏青禾搖頭︰“你絕對不能去。”</br>羅擎嘆了口氣︰“那對不起了。”</br>他一把將晏青禾按住，吩咐手下小兄弟講晏青禾給綁了。</br>“抬著去鎮子里交給鄉親們，讓他們等咱走了再給他松綁。”</br>羅擎交代一聲，然後看向晏青禾︰“晏青禾，你管我叫過大哥，這是我這輩子最值得吹牛的事，你可是大文人，了不起的大讀書人。”</br>“哦，對了，我管葉千辦那樣的大英雄叫一聲大哥，這也是我這輩子最值得吹牛皮的事，你回頭告訴他，我特別高興。”</br>他抱了抱被捆綁起來的晏青禾︰“要是我們都沒回來，以後給這麼多人燒紙的事就只能交給你了，將來你死了沒人給你燒紙，我們養你。”</br>羅擎起身，一招手︰“咱們走！”</br>晏青禾被放在一戶人家門口，不斷的掙扎著，呼喊著。</br>“大哥。”</br>一個大歪山悍匪一邊走一邊問羅擎︰“咱們偷了葉千辦隊伍里的連弩和弓箭，葉千辦知道了不會罵咱們吧。”</br>羅擎說︰“罵就罵吧，反正也拿了，如果活著回來，他愛咋罵就咋罵，咱們听著，如果咱們回不來，他咋罵咱們也听不著啊。”</br>一群漢子哈哈大笑起來。</br>“也是，反正听不著了。”</br>另一個漢子笑著問︰“大哥，你說以後葉千辦會給咱們燒紙嗎？”</br>羅擎一拍胸脯︰“那肯定會，那可是我羅擎的大哥。”</br>那漢子笑著問︰“那大哥，他會不會一邊燒紙一邊罵你？”</br>羅擎想了想，嘬牙花子︰“操......這可是麻煩，回頭到了陰曹地府，咱得問問，是不是有什麼法術，只要錢不听罵街。”</br>然後他不笑了。</br>“他要是忘了咱們也挺好，我倒是盼著他能忘了咱們，忘了......不至于每年到了燒紙的時候，想起來心就疼。”</br>那漢子說︰“所以還是得同年同月同日死，要麼大家都收錢，要麼大家都沒錢。”</br>“哈哈哈哈哈哈。”</br>一大群漢子又都笑起來。</br>古人說笑談生死。</br>不過如此。</br>他們沿著那些黑衣人留下的足跡一路追，好在是前兩日那場小雨只是濕了地皮。</br>黑衣人留下的足跡雖然淺了些，還算完整，順著這些腳印一直追，追著追著，他們發現竟然是通向慶海縣城了。</br>羅擎看著遠處的慶海縣城門愣住了。</br>“混進城了？”</br>“大哥，別是去找虞縣堂的麻煩了吧。”</br>羅擎听到這話罵了一聲狗日的，大步朝著縣城方向跑。</br>一大群人呼啦呼啦的跑到城門口，問了問守門的人縣堂大人還活著沒有，這話都把守城的人給問蒙了。</br>“一早縣堂還帶著人巡視過，又去了粥棚那邊看。”</br>守門的人認出來羅擎，他指了指縣衙方向︰“你認識路，這會兒縣堂大人應該就在縣衙呢。”</br>羅擎不敢耽擱，帶著手下兄弟又呼啦呼啦的往縣衙那邊跑。</br>等到了縣衙大堂，問了問當值的捕快。</br>捕快說，縣堂大人忙了一個上午才回來，應該是回後院吃飯去了。</br>羅擎一听這話就松了口氣，他帶著兄弟們進了縣衙，因為知道他曾經幫過縣堂大人，捕快也沒阻攔。</br>他們穿過前邊大堂到了後院，這院子其實也不大。</br>慶海縣的縣衙看起來有點寒酸，大堂都很破舊，到了後邊就更寒酸了，寒酸到讓大歪山的土匪們都覺得，當縣令好像也沒什麼好的。</br>到了虞敬為的住處外邊，羅擎上前當當當當的敲門︰“縣堂大人，我是羅擎啊，你在不在？”</br>屋子里沒人回應。</br>羅擎心說莫非又出去了？</br>他不死心的又敲了敲門︰“縣堂大人，在不在？”</br>此時屋子里傳來一聲悶哼，像是有人摔倒了卻沒有來得及張嘴發出的那種悶哼，又像是嘴巴被人堵住了還被人給了一刀的那種悶哼。</br>羅擎听到這聲音一驚，一把就將屋門推開了。</br>門開的很快，像是里邊還有什麼助力一樣的打開了。</br>羅擎一步就跨過門檻，然後一眼就看到縣堂虞敬為被人堵住了嘴，身子被綁著，脖子上還套著一根繩索，人已經吊起來很高了。</br>他馬上就要往前沖去救人，此時才發現在虞敬為後邊還坐著一個人。</br>一身黑衣，戴著個臉譜面具。</br>“別急著過來。”</br>鬼奴指了指門。</br>門上拴著一根繩子，門一開繩子就松了，繩子一松就有一塊石頭落下來，石頭落下來，虞敬為就被吊了起來。</br>咽喉被死死勒住的虞縣堂，此時眼楮都快凸出來了。</br>“關門，能救他。”</br>鬼奴一招手，七八個黑衣人從隔扇後邊出來，擋在虞敬為身前。</br>鬼奴說︰“你關門，他會被放下來，你過來救他，未必來得及，我的人很能打，就算你們都沖進來打過我們了，他也吊死了。”</br>羅擎立刻罵道︰“你他媽的放屁，操-你娘的，老子是土匪，他是狗官，你以為老子會救他？你什麼時候見過土匪救狗官的？老子是來殺你給我兄弟們報仇的！”</br>鬼奴聳了聳肩膀︰“那你來吧。”</br>羅擎往前一沖。</br>又停住。</br>虞敬為的已經快沒有氣息了，臉色青紫。</br>羅擎一回身就把屋門關上了，開門的時候很輕松，可關門的時候要拉起來那塊石頭，所以格外費力。</br>他一關門，把兄弟們也都關在門外了。</br>羅擎轉身用後背死死的壓著屋門不讓門回來，看著虞敬為被放了下去他松了口氣。</br>虞敬為腳下有一張桌子，他關門，虞敬為的腳就能踩在桌子上。</br>“土匪......”</br>鬼奴似乎是撇了撇嘴。</br>“你可真給土匪丟臉，嘴里罵著他是狗官，你卻要救他，唔......你好像還拜了另一個狗官做大哥？”</br>鬼奴看著羅擎的眼楮說道︰“你是來殺我給你兄弟報仇的，可你現在為了救一個狗官可能會被我殺了，你這樣的人，做什麼都不成。”</br>鬼奴起身走向羅擎︰“想當土匪當不好土匪，想當走狗當不好走狗。”</br>他站在羅擎面前︰“我在這，你來殺我。”</br>羅擎沒忍住，一刀朝著鬼奴砍過去，鬼奴向後撤步，羅擎夠不到他于是離開了屋門，石頭落地，虞敬為再一次被吊起來。</br>羅擎立刻回去把門關好。</br>還想用後背擠著門，他轉身面相鬼奴的時候，後腰上猛的疼了一下。</br>他摸了摸，後腰上戳著一把匕首。</br>鬼奴看著他︰“你，一事無成。”</br>羅擎的兄弟們此時已經破開了窗戶，爭先恐後的從窗口往里跳。</br>可是對著窗子的位置，一群黑衣人端著連弩等著呢，人一上窗戶，就被連弩射死了好幾個，土匪用連弩對射，可他們哪里射的準。</br>“別進來！”</br>羅擎看著兄弟們接連倒地，他嘶吼道︰“都在外邊等著老子，老子一個人也能殺了他們。”</br>“能嗎？”</br>鬼奴又取出一把匕首，在羅擎夠不到他的地方將匕首投擲出來，噗的一聲戳進羅擎小腹。</br>“你不能。”</br>鬼奴道︰“你只是個窩囊廢，佔山為王前你就是，現在也是，你只能先看著自己死，再看著你的兄弟們死。”</br>“老子......”</br>羅擎咳了一口血︰“老子不是窩囊廢，老子也不是走狗，老子當土匪是大當家，當兵......老子是葉千辦帳下的旅率！”</br>他一口血朝著鬼奴啐過去，鬼奴側身避開。</br>“要不然，你罵一句葉無坷是狗。”</br>鬼奴說︰“你罵他一句是狗，我就讓人把虞敬為放下來，我給你一個公平決斗的機會。”</br>羅擎又朝著鬼奴啐了一口血︰“你是狗，你一家都是狗，你爹是狗，你爺爺是狗，你祖宗是狗，你們一家給葉千辦當狗都不配！”</br>鬼奴眼神瞬息怒了，猛然向前，手中又翻出來一把匕首在羅擎咽喉上一掃而過。</br>片刻之後，羅擎的脖子里往外噴血。</br>“你看。”</br>鬼奴說︰“你真的是個窩囊廢，你誰也救不了，你也報不了仇。”</br>羅擎沒了力氣，軟軟的倒了下去。</br>他看到了，虞敬為又被吊了起來。</br>鬼奴看著倒下去的羅擎，眼神遺憾︰“可惜，這是為了葉無坷準備的，卻浪費在你身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