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用氣息控制用筆的節奏。這是童子功，我從小就練，如果您想控制用筆的話，可以嘗試的臨摹一下趙孟 或者顏真卿的字貼，爺爺讓我從小臨的比較多。”</br>顧為經聳了聳肩，說出了他控制畫筆的訣竅。</br>“Breathe?(呼吸)”</br>瓦特爾挑了挑眉毛，神色間有點困惑。</br>這次。</br>他盯著紙面上的飄逸的楷書盯了不短的時間，當他終于再一次扭頭，把目光落在顧為經身上的時候。</br>似乎懂了。</br>又似乎沒懂。</br>那神情頗像當年第一次走進仰光河邊的按摩理療館，看一個用一套銀針在患者背上扎來扎去的針灸老中醫一樣。</br>一半正在驚嘆東方的巫術。</br>一半則想要報警了。</br>不過，說到底。</br>素描教授心中還是驚嘆更多一點。</br>藝術家們本來就是神叨叨的一群人。</br>有畫畫前必須要練普拉提的瑜伽師父，有博格斯那般報名東夏旅游團間，沉迷禪法，從此皈依我佛的老居士，還有酒井太太這般愛好正念觀想法的女藝術家。</br>反正說到底。</br>都是一種心境的錘煉和肌肉繪畫穩定性的控制。</br>瓦特爾就把這當成了某種玄乎其玄的傳統功夫，充滿不明覺厲的意思，在嘴里嘖嘖稱奇。</br>不看功效看療效。</br>從結果來說，眼前用筆的流暢和穩定是做不了假的。</br>素描勾線。</br>瓦特爾還能偷偷拿鉛筆學習模仿一番，可那朵中國畫的月季花，和顧為經三個字的流暢感，在他眼前就像是魔術了。</br>他清楚自己就算拿過雞距筆來照著臨摹，自己都臨摹不出來。</br>“嗯，我還覺得圓頭的水彩筆，要比平頭的基礎畫筆更加難以控制呢，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一手。”</br>瓦特爾豎了一下大拇指，又嘆了口氣。</br>在搞明白原來不是自己教法**之後。</br>他心情有點說不出的復雜。</br>蠻像在洗衣機里翻出來一張超過兌獎日期的500萬雙色球彩票，最後發現，有一個數字錯了，原來根本沒有中獎的那種五味雜陳之感。</br>至少。</br>他自己不用為錯失了剛剛腦海中所暢想的皇家美院大教授，感到多麼的遺憾了。</br>“我每周三、周五下午都有空。”瓦特爾想了一下近期日程。</br>“看你吧。要是有時間的話，就可以跑到我這里來畫畫吧。我可以給你上上小課。水彩難點就在于，它要比油畫筆法更加細膩，�S姓餉春玫摹 擰 ⻖使Φ住 Ｎ頤怯Ω糜貌渙艘桓鱸碌氖奔洌 湍馨閹 柿 潁 心苡齙降某Ｓ沒婊 絞餃 康墓 槐欏！ lt;/br>瓦特爾搓著手，建議道。</br>哪怕顧為經這手對水彩筆的控制能力，他練不出來。</br>但是自己教對方畫水彩時，繼續偷偷摸摸的琢磨琢磨他的素描線條，也還不錯。</br>“嗯，謝謝，麻煩您了。”</br>顧為經想了一下。</br>老師主動抽時間教自己，他沒有不答應的道理。</br>自己畫展上的畫和偵探貓的約稿都已經步入正軌，是時候抽時間把水彩學起來，增加一項常用技法了。</br>他現在在德威的大班教學中，技法方面已經學不到太多東西。</br>免費的一對一指導，依舊是很有用的。</br>系統提供的大師技法，等級實在太高。</br>高的像是一座雲遮霧繞看不到盡頭的大山。</br>有些踏實樸素的繪畫原理。</br>反而是瓦特爾教授這般，在旁邊提點一下，他學習的更快。</br>系統會專門提供知識卡片做為獎勵的一項，便是因為經驗性的繪畫技能，無法完全取代知識學習。</br>光是最簡單的平涂法，今天顧為經就收獲了良多。</br>應該都用不了一個月，等他把整體的水彩技法全部都系統的梳理一遍。</br>就到了水到渠成正式突破職業一階的時候。</br>“你回去以後。嘗試在已經涂好的顏色上繼續用同色的灰白顏料，往橋面柱子上涂一層色，等干後，最後再一次用同色涂一些斑駁的磚石，用來強化顏色。”</br>“觀察顏料不停的覆蓋疊色所逐漸加深、變暗的色彩效果。”</br>“你之前提到在罩染時感覺到了困難，所謂的罩染，就是平涂法的不斷疊加。”</br>“同一種顏料，依靠反復疊加在紙面上呈現出從輕到重，從油亮光滑到斑駁昏暗的四種色彩層次。這是油畫所達不到境界。”</br>“掌握好了顏色，困難也就不復存在。”</br>瓦特爾教授即使在布置課後作業的時候，也不忘暗暗的踩一腳油畫畫家︰“對了，還有一點也是和油畫不同，你用的水彩顏料品質不能差了。你用的是學生級顏料嘛？”</br>“就是按照每年學期開始時，學校發給我們的耗材清單買的。”顧為經點點頭。</br>“換了。換貴一點的。品牌無所謂，史明克、輝柏嘉、溫莎牛頓、荷爾拜因的都行，但要買專業級，或者大師級以上的那種，這個錢不能省。”素描教授提醒。</br>“我這里還有兩盒沒開封的水彩，你要需要的話，可以拿回去。”</br>藝術生學習是蠻花錢的。</br>像是最常見史明客的固體水彩，學生用的普通水彩顏料，也就幾美元一盒。</br>大師級的顏料一小盒基本上都要100多刀往上，這已經超過仰光周邊普通家庭的全部月收入。</br>瓦特爾記得顧為經的家庭狀況一般，所以好心的提醒。</br>“沒關系，家里有，練習顏料有這麼重要麼？”</br>顧為經禮貌的搖頭，拒絕了老師的好意。</br>他已經過了需要在意顏料花銷的時候了。</br>坦白說，從金錢角度。</br>不考慮那些歐洲校區的公子哥，就他們德威的仰光分校，應該歷史上都沒有比他手頭更加富裕的學生了。</br>“重要，很重要。”</br>“油畫顏料主要是干的快慢的差別。而水彩不同等級的顏料，配方是完全不同的。業余等級的顏料里會加填色劑和有機色素，會降低色彩的鮮明感，這在基礎熟悉筆法的時候，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真正嚴肅創作就不必要了。”</br>“更加重要的是，它在混色時，會影響創作者對顏料的掌控。”</br>“專業級水彩的兩種顏色反復疊色可能會變成深沉的暗黃色，給人以高溫的感覺，而學生級或者兒童水彩套裝中，叫同樣名字的兩種顏料混色，就可能變成棕紅色。練水彩，就不能在耗材處節省。”</br>瓦特爾摸了摸下巴。</br>“給你個忠告，顏料和畫筆，對畫家來說，就像曲棍球運動員和他的球棒，網球運動員和他的球拍。你要隨時看好自己的東西，別給別人做文章的機會。”</br>“哪怕在我上學的那個年代，都不乏有人心生妒忌，偷偷在夏季藝考前，替換了同學寫生盒里的固體水彩的傳聞發生……”</br>他隨意感慨了一下學生時代听過的陰暗傳聞，又拉開一邊工作台旁邊的小抽屜，拿出了一打兒花花綠綠的訂在一起紙板出來，遞給顧為經。</br>“對了，這個也給你。”</br>“這是色彩明度表，每種紙板上的顏色都從淺到深，都分為了八個階段。比如說就拿灰白色為例，8最暗，代表著深沉如墨的鐵灰色，編號為阿拉伯數字1的色板最亮，幾乎已經是純白色了。”</br>“你剛剛調出來的涂在廊橋上的水彩顏色。明度就在刻度2左右。”</br>“你回去練習的時候，每種顏料都嘗試著慢慢的加水，從淺到深，爭取都調出界限清晰的8種明度出來，亮度和光澤都力求和這些卡片相當。”</br>“當你把這些卡片都記在了心里，每次提筆前，就會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要的顏料。”</br>瓦特爾呵呵笑了兩聲說道︰“顧，你知道把顏料的明度把握的準了，一個最大的優點在哪里麼？”</br>“對色彩的洞察力更加敏銳？”</br>顧為經思考了片刻。</br>“錯，是容易掙錢。”</br>素描教授朝眼前的學生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楮。</br>“呃……您說的是單色水彩畫？”顧為經大概猜到了瓦特爾老師是什麼意思。</br>水彩畫的畫派分類不像油畫那樣復雜。</br>畢加索、達利這些藝術大師一生中多多少少也偶爾創作過一些水彩作品。</br>但整體而言，專門的水彩畫家門類里，繪畫風格少見有太抽象的作品。</br>這門技巧從誕生那刻，就無時無刻不在追求著登峰造極的寫實能力。</br>就像印象派分為前印象派，後印象派，以及所謂的新印象派一樣。</br>同樣是寫實。</br>不同時期最受市場投資者所追逐的寫實方式，也有冷熱之別。</br>19世紀以前最牛逼的水彩風格的代表，肯定是透納、雷杜德，這些以受到浪漫主義影響的學院派畫家為代表。</br>到了一戰結束以後。</br>西方藝術市場重心由傳統的歐洲大陸開始向北美變遷。</br>那些受到市場追捧的水彩畫家，變成了以安德魯•懷斯，法蘭克•韋伯等為代表的受到哈德遜河風景畫派影響的新寫實主義風格畫家。</br>他們的創作直接影響到了“照片寫實主義”這種對水彩筆下的景物還原，達到了吹毛求疵地步的水彩風格的誕生。</br>美國也被藝術界譽為新水彩王國。</br>城頭變幻大王旗。</br>最近五十年，水彩的藝術風尚又開始有從歐美向亞洲轉移的趨勢。</br>就像現在不少先鋒攝影師，放棄了先進的單反，放棄了彩色攝影，開始玩老古董級的大畫幅相機、銀版相機，黑白相機。</br>水彩的發展也有點往復古走的感覺。</br>在“寫實”這件事已經被畫家們發展到了極致以後，藝術家們開始在顏料上做文章。</br>他們不再追求鮮亮的畫面效果，不少畫廊和策展人很喜歡得到一些單色調的，雨汽朦朧的，色彩簡單但個性鮮明的水彩作品。</br>這也屬于普通小畫家比較容易賺到錢，闖出名頭的“成功公式”。</br>“這種技藝練的高處，一種顏料，在畫家心中也能化成百般色彩。比如目前水彩畫市場上最受追捧的幾個畫家。無論是畫黑白風景畫的13年透納獎得主NaomiTydeman，還是受到韓國的單色畫派影響的幾個亞洲城市水彩畫家。他們都對顏料的明度掌握的很好。”</br>瓦特爾點點頭，有點惋惜的說道。</br>“若是我可以重新度過一遍自己的學生時代，比起繪畫技法，我沒準會更加努力的去鍛煉自己的顏料色彩的把握能力，這點做出特色，可能是我當年能簽到一家不錯畫廊的最好機會。”</br>“玩顏料和玩技法，從骨子里也許是一碼事。但也許後者對天賦的要求太高了，而我……可能不具備這樣的天賦。”</br>“顧，你是我所教過的最讓我感到驚艷的學生。也許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是天生為繪畫而生的。希望，你可以比我走的更遠一些吧。”</br>顧為經听出了素描老師語氣中那種文藝式的憂傷。</br>那種憂傷中，帶著藏不住的遺憾。好像上學時和一個漂亮的富家千金在畫室的門廊前擦肩而過，你對她微笑，她也對你微笑，可你心中清楚，自己注定與她無緣的遺憾。</br>顧為經順著瓦特爾老師的目光向著牆上看去，那上面掛著三幅深色的像木畫框。</br>倒不是金發碧眼的日耳曼妹子，瓦特爾教授心尖的遺憾和白月光啥的。</br>標準的風景畫。</br>中午的時候。</br>他剛剛走進這間辦公室里的套間時，就注意到了牆上的掛畫。</br>如此醒目的作品，想不注意到都有些困難。</br>有別于外面辦公室所掛的那些水彩和素描的作品，這見工作室里的所有大大小小的相框，都是關于同一個主題的水彩畫。</br>內容就是工作台上所拜訪的那張關于柏林博物館島的相片。</br>每一幅畫框上都在不停的重復這個主題，最讓顧為經感到奇怪的一點是，相比其他大大小小的博物館島風景畫。</br>被瓦特爾教授最鄭重其事的掛放在正對著工作台的牆面上的，只有三幅畫。</br>這三幅畫，細節處的顏料都像是褪色了一樣，太淺了。</br>不，</br>看景物的罩染的細節，應該說這三幅畫其實都沒有畫完。</br>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缺乏最後幾層細節的雕刻，就被瓦特爾收進了相框里。</br>“冒昧的問一句，先生，這三幅作品都沒有完成吧？”</br>“對啊，是的，這是一張通往藝術家殿堂的門票啊，可惜，我花了十年時間，依舊沒有能力走到那扇金光閃閃的大門前。”</br>(本章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