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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祈佑愣了愣，便听方紫嵐仿佛解釋，更像是自言自語似的淡聲道︰“甦家的案子，我也想听一听。”
聞言甦昀雙拳緊握，終是站了出來，“甦家甦昀，要舉報家父。”
短短的一句話，他卻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卻仍挺直了脊梁。
方紫嵐看著甦昀，心中五味雜陳。他說的真相，與她的猜測差不多，甦月兮一家遇害，和他的父親脫不了干系。
此外，東南之地幾乎每年都有的人口失蹤案，也和甦家有關。制藥之家，總需要試驗品。
“當年瘟疫的源頭，染病的那個漁民。”方紫嵐听到自己的聲音，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問了出來，“和甦家有關嗎？”
“無關。”甦昀抿了抿唇，“但當年瘟疫之後，甦家尋了不少流民……”
他沒有說下去，然而答案呼之欲出。
方紫嵐面色發白，寒聲道︰“當年救治之方，雲氏等醫家並未私藏，若是為了……”
“不。”甦昀猛地打斷了方紫嵐的話，搖頭道︰“甦家不是為了救治之方。”
方紫嵐神情一滯，再也問不出口，替她問下去的人，是阿宛。
“不為救治之方，那是為了什麼？”阿宛咬牙切齒道︰“那可是瘟疫啊，你知道當年有多少人喪命嗎？”
“對不起。”甦昀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卻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抱歉。他並未參與其中，對細枝末節更是知之不詳。
這一聲對不起，或許只是因為他姓甦。既背負家族之名，便不可能獨善其身。
“阿宛，夠了。”方紫嵐忍不住攔下了阿宛，“甦大人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阿宛張了張口，卻半個字都說不出。她不想說甦昀清白，但也不覺甦昀有罪。
她至今仍記得，師父每每提及甦家，都說他們雖然手段極端，但是于醫術之上的造詣，亦無人能及，若能流傳後世，必會造福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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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人命堆砌起來的醫術造詣造福于人，這是什麼道理？
她不懂，也不想懂。
就像鬼門之中那一個個失了鮮活生機的藥偶，只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劊子手，而非醫者。
方紫嵐伸手把阿宛拉到了身邊，輕輕攬住了她，不待說什麼，便再次听到了甦月兮的名字。
她不由地看了過去，那枚本應屬于甦月兮的玉墜，如今正靜靜躺在甦昀的手心。
終究是瞞不住了。
林建作為證人站了出來，如實地說出了當年林家村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從甦月兮到夏侯嫣，沒有絲毫隱瞞。
阿宛雖然知道方紫嵐火燒林家村另有內情，但听完之後，仍是心神激蕩，久久不能平靜。
“所以當年先越國公所言，夏侯姑娘死于瘟疫，皆為謊言？”李祈佑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雖然問的是林建，但目光卻始終落在方紫嵐身上。
林建垂下頭，斬釘截鐵道︰“是。”
僅一個字，卻足以掀起軒然大波。當年方紫嵐孤身入林家村，在東南百姓心中，是宛若神 一般的存在。
可如今，幸存的親歷者，親口所述，大義凜然的背後，不過是謊言，任誰都無法接受。
就像是一尊神像，經年累月之後，表面華彩不在，露出了內里的灰敗與空洞。 當一聲，轟然倒塌，摔個粉碎。
“我只是隨心而為，做我應該做的罷了。”方紫嵐面上看不出什麼神情，李晟軒若有所思地問道︰“是嗎？”
方紫嵐應聲道︰“是。我派人送入宮的折子想來陛下已經看過了，前因後果清楚，我沒什麼好說的。”
“朕問的不是這個。”李晟軒眼中閃過一抹無可奈何之色，“朕說過，希望能夠見到最真實的你，包括你的心。”
方紫嵐有些錯愕，重陽那日她以為李晟軒不過信口開河，誰知他竟這般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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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許久，才道︰“我想問句大不敬的話，還請陛下莫要怪罪。”
“你問便是。”李晟軒話音剛落，便听她道︰“敢問陛下，如今是以什麼身份問我？”
李晟軒沒有說話，方紫嵐暗自松了一口氣，然而還未安下心來，就听到了他的聲音，一字一句道︰“朋友，我當你是朋友。”
短短一句話，卻不亞于一道驚雷當空劈了下來，擊得方紫嵐久久不能反應。
她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換了自稱的他，像是猛地扯開了隔在兩人之間的層層薄紗，連面目都深刻了許多。
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側頭移開了目光，“如若今夜此處沒有陛下與越國公，有的只是李晟軒和方紫嵐，那你想問什麼，便問吧。只是，有些問題我不會回答。”
“好。”李晟軒緩緩開口道︰“我要問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
未來嗎？方紫嵐愣了愣，半晌才道︰“我說件事給你听吧。”
李晟軒嗯了一聲，听她道︰“我讀書時曾特別仰慕書中的一位將軍，這位將軍十八歲即為校尉，馳騁疆場戰功赫赫，可惜天妒英才年壽不永，年僅二十四歲便因病去世了。”
她頓了一頓，自顧自地倒了一盞茶水，喝了一口，繼續道︰“這位將軍的舅舅，也是極為英武的將軍，但原來我讀書之時對他始終無感，可誰知如今我反而更為仰慕他了。”
“為何？”李晟軒追問了一句，方紫嵐抿了抿唇，“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世人皆雲此言是說美人，卻忘了名將也是如此。年輕的將軍驍勇善戰鮮衣怒馬少年意氣，從未經歷世俗人心家族動蕩，至死都是坦坦蕩蕩的好兒郎，仿佛是沒有任何陰影的光。”
李晟軒明白了她的意思，輕嘆一聲，“可光的背後，總會有陰影。”
“是，驕傲得近乎飛揚跋扈之人，若非早逝，便終究要為世所消磨。”方紫嵐的聲音沉了幾分，“我既得上天眷顧，並未喪命沙場，便也就羨不得那樣的少年郎。可若是同他舅舅那般，立身持正門楣不倒，我自問也難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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