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八月二十六。
宜祭祀、修墳、移柩、成服、除服、遷墳。
甦晴晚專門請人算過的好日子。
專門等了好幾天。
終于等到了。
陳述一大早就換好了肅穆黑白配色的西裝，甦晴晚也穿上了一身黑色的絲絨長裙，外面罩著一個同色系的長款正肩掐腰外套，濃密烏黑的長發隨意挽起，露出白玉般的修長脖頸，還有幾縷碎發散落在耳邊，為她清冷默然地氣質多了幾分柔軟。
陳述抬手，將那幾縷碎發捏起掖在耳後，上下打量了一下素顏的甦晴晚，
“吾家少女終長成。”
“奶奶看到這樣的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甦晴晚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同樣抬手為他理了理領口處的領帶，掙了掙上面出現的褶皺，輕聲說︰
“我沒事。”
“不用擔心我。”
陳述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努力讓自己身上的溫度傳給她，
“我知道。”
“我們晚晚是最堅強的。”
“不過我就是想跟你說，在我面前什麼都不用偽裝。”
甦晴晚眉梢眼角舒展著，“你有點肉麻了。”
陳述點頭，絲毫沒有臉紅，反倒是理直氣壯︰
“情話就是會肉麻一點的。”
“也是。”
甦晴晚非常認同。
咚咚咚！
是敲門的聲音。
生活助理微垂著頭，在外面提醒道︰“甦總，陳先生，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按照風俗，他們會在村子里繞行一圈兒以後才會前往最終目的地，這樣是為了告訴曾經被安葬他鄉的人回家的路。
陳述看得出來甦晴晚不信，但是卻做得比誰都要好。
他撐著黑色的傘，擋住熾熱的陽光，遮住了抱著骨灰盒的甦晴晚，一直到山腳下︰
“奶奶，我們到了哦。”
隨著這一聲落下。
有工作人員伸手接過甦晴晚手里的骨灰盒。
甦晴晚下意識摟住。
工作人員一愣，看向她身邊的陳述。
陳述撐著黑傘，另一只手輕輕落在了甦晴晚挺得筆直地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啪嗒。
一朵淚花無聲又克制地落在了黑色的骨灰盒上。
真的到了這個時候。
甦晴晚仍然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她其實很不舍得那個離開她的小老太太。
甚至是很想很想。
現在這對她來說，無異于第二次告別。
剜心一樣的疼痛。
工作人員不敢催促她，這種情況他見得不少，畢竟不是誰都能體面的跟自己的親人道別。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就是人沒死，有的情侶分手了那場景也有不體面的。
更何況是死了人呢。
當然這些他只敢在心里腹誹兩句，要是真敢說出來……
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出生日期。
但是吧。
馬上就要到吉時了。
耽誤了可不太好啊。
察覺到工作人員略微急切地神情，陳述在心中默默地思索了一下流程，用指腹擦掉了甦晴晚臉頰上溫熱的淚珠，開口說︰
“我看到奶奶了。”
嗯？
工作人員大驚失色，媽耶，這該不不會是撞邪了吧？！
那可真是——
泰褲辣！
又可以多賺一筆了！
甦晴晚淚眼朦地抬起頭，眼前視線一片模糊，連帶著看著陳述的臉都不清晰。
陳述見自己把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繼續接著說︰
“喏。”
“你自己仰頭看看。”
“奶奶看到你哭，現在在天上急得團團轉呢。”
甦晴晚隨著他的話緩緩仰頭，她只看到了一片湛藍地天空漂浮著幾朵白雲。
陳述指著其中一朵，
“看見了嗎？”
“奶奶就在那上面。”
“她都看得見，所以現在只能傷心一秒鐘。”
“然後，好好跟她告別，別讓她擔心。”
又在哄她。
甦晴晚早就過了會上當的年紀了。
可是听見陳述這麼說，她還是選擇相信了。
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
然後被溫熱的指腹輕輕擦掉。
甦晴晚深吸一口氣，將懷里的骨灰盒遞給工作人員，露出一抹淺淺地釋懷地笑意︰
“麻煩你了。”
“應該的！應該的！”
工作人員誠惶誠恐，有些受寵若驚。
鄭重從甦晴晚的手里接過。
接下來的一切都非常的順利。
看著重新被立起的石碑，甦晴晚輕輕摩挲著，石頭很涼，連帶著她的手也跟著變涼。
可是下一秒。
又被另外一雙熾熱的大手覆蓋。
她的手也跟著生出了暖意。
一切落定。
完成任務的工作人員已經離開。
山腳下。
只余下了甦晴晚和陳述，以及默默退到他們看不見地方的生活助理和司機們。
甦晴晚緩緩跪下叩首。
一下。
兩下。
三下。
周遭一片寂靜。
只有風來時候才會有樹葉沙沙的歌唱。
陳述同樣跪在甦晴晚的身側，輕聲開口保證︰
“奶奶。”
“不要擔心晴晚。”
“曾經答應你的事情我會做到的。”
“以後我和晴晚會好好的。”
“如果您不信，可以在天上監督我。”
嗯~……
一聲微弱細小的聲音在陳述說完話後微微響起。
在寂靜的山腳下尤為明顯。
陳述一愣，看向甦晴晚，驚愕地瞪大了眼楮，
“顯、顯靈了？”
“奶奶回我了？？？”
甦晴晚︰“……”
甦晴晚嘴角微微抽了抽。
這人說著說著還把自己說進去了？
還有顯靈了。
怎麼不說有鬼呢？
‘嗯嗯……’
又是兩聲柔弱的哼哼聲。
陳述站起身，尋著聲音往前試探著走了走。
伴隨著不停地嗯嗯聲，陳述彎著身子，撥開一片的小腿高的野草堆——
‘嗯嗯~~’
一只看起來才出聲十天半個月，眼楮微微張開小縫隙的一小團幼崽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正在努力發出自己的求救信息。
陳述旋即轉頭看向站在原地的甦晴晚，驚喜道︰
“晚晚，是一只小貓！”
“好小啊，看起來還沒有我的巴掌大。”
陳述說著，又扭頭蹲下伸出手對著面前的小貓比劃著。
真的沒有他的巴掌大！
太小了。
連眼楮都沒有完全睜開。
剛才有那麼多人在這里，愣是沒人發現這只落單的小幼崽。
剛剛也是。
人都散去了。
只有他說話的時候，這只小貓就開始發出聲音了。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這貓和自己有緣啊！
甦晴晚走到陳述身邊，看著陳述從兜里掏出手帕紙，疊了好幾層以後，當做毛毯輕輕蓋在小貓身上。
原本還在瑟瑟發抖的小貓，此刻竟然乖巧地任由陳述包成貓肉卷。
陳述小心翼翼的捧著，蹲在地上還沒站起來就迫不及待地仰頭遞給身邊的甦晴晚看︰
“晚晚。”
“咱們把它帶回去吧？”
“這麼小，要是放在這里的話晚上肯定會凍死的。”
這里很顯然不是它們藏身生活的地方。
哪怕它有貓媽媽。
但是誰知道貓媽媽什麼時候會回來？
沒準兒，等它回來了，小貓兒早就不行了。
沒听見甦晴晚的回答。
陳述繼續勸說道︰
“晚晚~”
“咱們就把它帶回去吧。”
“而且，我剛跟奶奶保證完會在你身邊，這個小家伙就突然出聲了。”
“你不覺得剛剛好嗎？”
“這肯定是奶奶安排下來監督我們的。”
“晚晚~晚晚~~我一定會是個好爸爸的。”
‘嗯嗯~~’
被紙巾包裹著地小幼崽發出聲音表示贊同。
小幼崽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目前身處在一個生死存亡的關頭，也爆發出了強烈的求生欲，小腦袋努力往甦晴晚那邊探著，原本被紙巾包裹著的爪子也伸了出來， 輕輕扒拉著甦晴晚的衣擺。
甦晴晚垂著頭，看著眼底揉著一汪細碎星光的陳述，腦海里滿滿都是‘好爸爸’三個字。
他是好爸爸。
那她是……好媽媽！
本來就沒打算反駁的甦晴晚當即點頭，
“可以。”
“YeS！我就知道晚晚你最好了。”
陳述握著貓肉卷飛快站起身，對著甦晴晚的臉頰飛快地親了一口，保證道︰
“我會負責任的！”
“絕對不讓晚晚你操心。”
甦晴晚被他逗笑，“真的？”
“真的！”
陳述認真點頭，將貓肉卷舉起和自己的臉頰齊平，神色嚴肅莊重︰“畢竟我是它爸嘛！”
“現在一定給咱們的二胎打下堅實地基礎！”
甦晴晚眸色一頓，暗了暗，嘴角弧度勾起︰
“看來某些人已經想得很遠了。”
陳述被盯了，更是坦然點頭︰
“遠嗎？”
“但是我覺得時間很緊迫了！”
“現在開始訓練，等用到的時候一切都剛剛好。”
“不然的話，手忙腳亂的就不好了。”
甦晴晚臉上笑意嫣然，想了想，贊同點頭說︰
“也是。”
“而且我覺得某個人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听著甦晴晚這麼說，陳述看向甦晴晚平坦的小腹，心里‘騰’地燒了起來，手里的貓肉卷瞬間不香了！
‘嗯嗯……’
貓肉卷似有所感，努力發出聲音試圖喚回剛剛建立起的父愛。
可惜。
小情侶兩個人正深情對視著，根本沒有搭理它的意思。
剛才的憂傷已經一掃而空。
此時此刻。
空氣中不停翻滾著粉紅色的泡泡。
貓肉卷︰……
以為是過上好日子了。
但是也沒人說吃的是狗糧啊？
嚶嚶~
……
雖說確定要把貓肉卷帶回去，可是兩個人還是在不遠處又等了一會兒，萬一貓媽媽還會回來的話，他們就把貓肉卷還給對方。
“走吧，看來貓媽媽不會回來了。”
甦晴晚起身，看向身後一望無際地原野。
卻發現一條破開禾苗地路線，飛快地直沖他們而來。
“等等。”
甦晴晚拉住陳述的胳膊，微微眯起眼眸，“貓媽媽好像回來了。”
話落。
一只雪白的身影從地里躥了出來。
直奔他們而來。
陳述趕忙將貓肉卷放下，自己領著甦晴晚往後退了幾步。
大貓果然朝著他們而來。
似乎是意識到有人類在盯著自己，它非常謹慎地盯著他們並不靠近。
雙方僵持了兩秒後。
甦晴晚將放在奶奶墳前祭祀用的肉塊放到了貓肉卷的身邊——
貓媽媽嗅到肉香味。
飛快的跑了過去，對著肉塊仔細嗅了嗅，似乎是在檢查著什麼。
‘嗯嗯……’
貓肉卷好似感受到媽媽的氣息，再一次努力發出呻吟聲吸引貓媽媽。
貓媽媽果然也沒有讓它失望，迅速湊了過去嗅了嗅，確認了是自己曾經留下來的氣味，接著伸出舌頭舔了舔。
隨即，咬住了它柔軟的後頸。
就在陳述和甦晴晚以為它會直接帶著貓肉卷離開的時候——
貓媽媽竟然直接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下一秒。
直接將貓肉卷丟到陳述腳邊。
自己飛快地竄了回去，嗷嗚一口咬住那塊肉，飛奔離開。
陳述︰“？？？”
甦晴晚︰“？？？”
這是……
這是被賣崽求吃了？
‘嗯嗯……’
貓肉卷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小身體顫顫巍巍地挪動著，試圖尋找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甦晴晚也沒想到，自己只是心疼那大貓生產完以後瘦骨嶙峋的樣子，所以才給了一塊肉，結果對方以為自己是想要換崽？
她微微沉默。
陳述則是喜滋滋的重新團起貓肉卷，樂呵呵道︰
“孩兒它媽！”
“咱們現在是不是能帶孩兒回家了？”
甦晴晚看著他歡天喜地的模樣，莫名感覺有點想笑，又直接忍住了，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就帶它回去吧。”
或許。
這真是奶奶派來監督她過得幸不幸福的小使者。
而且家里多一個小動物，也讓他們之間又多了一個羈絆和牽掛。
考驗著彼此。
更更重要的是……
甦晴晚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陳述不是說了嗎？
為以後的新成員開始打基礎。
‘嗯嗯……’
保住了後半生榮華富貴的貓肉卷發出了後怕的嗯嗯聲。
好險！
差點從閑散富貴只用干飯的大少爺，變成了長大就要離開親媽獨自流浪街頭的小黃毛了！
……
貓肉卷還太小。
根本沒辦法獨立進食。
他們只能去縣里的畜牧站看看有沒有工具——
至于為什麼不去寵物店。
小小的縣鎮里，根本沒有這麼高大上的玩意兒。
勉強購置了一些用品暫時頂上。
又仔細問了問小貓飼養的注意事項。
陳述正式晉級為新手奶爸！
他一手托著貓肉卷，一手舉著奶瓶塞到貓肉卷的嘴巴里，看著它努力吸吮了一會兒，肚子就開始變得飽脹起來。
吃飽了以後的貓肉卷滿意了，
‘嗯嗯……’
陳述笑眯眯地看著，揉了揉它的小肚子，對著旁邊的甦晴晚道︰“的孩兒它媽，你看看它多可愛啊！”
孩兒它媽！
這稱呼……
生活助理一珄F 漲繽砝桌鞣縲小か狽З 齙吶 芐蝸笏布湓謁 哪院＠銼淶孟 欏 br />
然而甦晴晚卻好似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
“嗯。”
“隨你。”
心態超好，吃飽了就睡。
陳述嘿嘿一笑，“那可不！”
生活助理︰“……”
要不你們還是生一個吧？
生活助理開始思考這個可能性，到時候她也算是兩朝元老了！
被開了那賠償金肯定是嘎嘎多啊。
哦吼吼。
好像看到了美好的生活在對自己招手了！
回到小院子里。
陳述將貓肉卷的窩安置在了客廳里，看著貓肉卷可可愛愛的樣子，陳述忍不住發了條微博——
當爹啦！
嘿嘿。
然而。
陳述發現自己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當天晚上。
它就達成了孩子一哼哼，他就麻溜起來沖奶喂奶順便擦屁屁的成就——
一晚上三趟！
三趟啊！
甦晴晚一覺睡到大天亮。
下意識抬手摸向身邊——
空的。
甚至被窩都只剩下了余溫。
她一愣。
來不及換衣服，披上外套就走出臥室。
接著就看到抱著貓肉卷，舉著奶瓶喂奶的陳述，頓時一愣，
“你這是干什麼了？”
怎麼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仔細看，眼下還有一片青黑。
陳述看見的甦晴晚，平靜的表情下是隱藏的癲狂︰
“哈哈！”
“喂孩子嘛。”
“哪里有不瘋的。”
最重要的是，他這才是第一天。
第一天！
昨天畜牧站的工作人員可說了，小貓差不多半個月大了，他只需要再喂幾天小貓就可以自己吃了。
堅持就是勝利！
勝利就在眼前！
甦晴晚直接被他逗笑了，“還養嗎？”
“養！”
陳述堅定點頭，“生幾個我都養！”
甦晴晚︰“……”
甦晴晚眼波流轉好似一池春水起了波瀾，“誰要給你生好幾個！”
陳述立刻來了精神，
“不要好幾個，兩個也行。”
“一兒一女。”
“完美！”
甦晴晚哼哼兩聲，不搭理他扭頭回去臥室換衣服了。
只剩下陳述抱著貓肉卷，期待嘟囔著︰
“嘿嘿。”
“你啥時候能當哥哥呢？”
嗡嗡——
陳述听見不遠處正在充電的手機震動著。
他將貓肉卷放到窩里，走過去，拿起手機看到了自己的微訊提示有很多消息未讀發來的消息。
輕輕一點，消息框在屏幕上羅列，顯示出每個人發來的消息——
王志文︰我靠？
王志文︰你什麼時候有的孩子？
王志文︰甦總懷孕了？
王志文︰不對，懷胎十月呢！
王志文︰你出軌了？！
……
于玲玲︰是你跟甦晴晚的孩子嗎？
于玲玲︰上次見面她好像還沒有顯懷吧？
于玲玲︰恭喜啊！孩子媽媽是誰？
……
還有林珊珊，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牛逼。
……
陳述︰“……”
靠！
誰他媽的造我謠啊！
我哪兒來的孩兒啊！
不知道造謠是要講證據的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