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望向甦晴晚。
甦晴晚身上裹著一件黑色風衣，隱隱可以看到里面的馬甲和白襯衫，風衣長長的衣擺垂在她的小腿處。
風衣這種挑身高的衣裳，尤其是長款，稍微胖一點矮一點都會覺得臃腫，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孩子一樣。
但是穿在甦晴晚的身上就不會這樣。
風衣裹在她身上，清晨的風吹動她披散在肩膀的柔軟長發， 清清冷冷地模樣，看起來又酷又颯。
似乎很不好接近。
可是一看到自己，她那雙冷凝地眼眸又會瞬間融化。
陳述拍了拍身後的空座︰“快來，再不快點就趕不上早市了。”
隔壁鄰居都應趕集回來了，他們都還沒出發……
不過還好，早市差不多九點十點才散。
現在才八點鐘。
一切都還來得及。
甦晴晚側坐在後座上，雙臂自然而然的環繞在他的腰部。
“抱好了。”
陳述轉頭往後看了一眼甦晴晚，提醒道︰“我要出發咯。”
甦晴晚微微收緊了胳膊，將自己的身體貼在他寬闊的脊背上，點點頭，臉頰蹭著他，
“出發吧。”
“走咯！”
陳述擰起把手，身下的電動車快速往前駛去。
頭頂是高高懸掛著的朝陽。
溫暖的陽光灑落在路上，他們騎著車迅速碾過。
耳邊是掠過地風。
因為有太陽，所以並不覺得冷。
陳述騎著車，載著身後全然倚靠和信任自己的甦晴晚。
漸漸的。
車速慢了下來。
甦晴晚微眯著眼楮，靠在陳述的脊背上，掃視著眼前一望無際長滿了幼苗地碧綠田地︰
“怎麼停下來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陳述將車停在路邊，長腿從踏板上移開，分別撐在電動車的兩側維持車子的平衡。
“什麼問題？”
甦晴晚感覺自己變懶了，在面對擺在自己面前顯而易見的問題，她已經不想思考了。
陳述咬牙切齒︰
“我忘記問早市在哪里了！”
甦晴晚︰“……”
所以——
甦晴晚不由得疑惑問道︰“你是怎麼往這條路開那麼遠的？”
“……”
陳述哽住。
甦晴晚撒開手，從後座上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我來吧。”
到底是她對這里更熟悉一些。
哪怕很多年都沒有回來過了。
陳述點點頭，深刻覺得這是個好辦法，畢竟他就算掏出了手機都不知道該怎麼導航。
他直接撐起腿，屁股往後一挪，就坐在了甦晴晚原本的位置上。
而甦晴晚坐在了他剛才的位置上。
甦晴晚握著把手，右手一擰，電動車直往前方沖了出去。
陳述猝不及防，鞋底擦著水泥路發出‘呲呲’的聲響，在地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記。
好在。
身下的電動車很快剎車停下。
不過因為慣性的原因。
陳述的腦袋也往前撞了上去。
鼻頭立即傳來酸酸地痛感。
陳述下意識捂住，同時和扭過頭的甦晴晚對上視線。
兩個人異口同聲︰
“你沒事兒吧？撞得疼不疼？”
下一秒。
“噗嗤——”
兩個人齊刷刷地笑了起來。
在某一方面。
他們兩個人算得上是心有靈犀。
甦晴晚起身，拿開陳述捂著鼻子的手，勾起他的下頜，低頭仔細看了一下，
“還好。”
“沒有撞紅，也……沒有流鼻血。”
陳述︰“……”
靠。
這個事情是過不去了啊？
陳述尷尬，飛快的轉移話題︰
“走了走了，再耽誤下去就去不了早市了。”
甦晴晚輕笑一聲，饒有興趣地調侃一聲︰
“正好可以在早市買個加濕器。”
“你學壞了。”
陳述板板正正，一字一句控訴說，“你故意的。”
甦晴晚當然是故意的了。
對于其他女人來說，最自豪的事情應該是受到了多少男人的追捧和喜歡。
可是對于甦晴晚來說，她從來想要吸引的人只有面前的陳述。
陳述的反應，無異于是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
讓她看到了自己對陳述的吸引力。
此時此刻。
她得意又驕傲。
只是她這些隱秘的心思，並不會告訴面前的男人。
甦晴晚眨眨眼楮，學著陳述的語氣，一板一眼道︰
“我只是也覺得天氣太干燥了。”
“呵呵。”
陳述哼哼輕笑了一聲，並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那還不快走。”
甦晴晚轉身，重新坐在電動車上雙手握住了把手，
“我要出發了。”
“嗯。”
陳述應了一聲，抬手摟住甦晴晚的腰肢——
好細。
感覺輕輕一用力就會折斷。
每一次陳述都會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你說大家都是一樣的碳基生物組成，怎麼就甦晴晚會這麼完美呢？
甦晴晚按照記憶中的路線開始掉頭，很快就駛過一片村莊，漸漸地開上了主路。
走了十來分鐘。
甦晴晚看著眼前陌生的景色，不由得抿了抿唇，隨即迅速調轉了方向。
又十分鐘後。
甦晴晚看著一望無際，飄著枯黃荷葉的池塘，再次調轉了方向。
電動車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冷風刮在臉上。
周圍的一切都越發荒涼，全然不像是會有熱鬧早市的樣子。
再一次重新回到了熟悉的村子里。
坐在後座的陳述低頭看了眼時間，遲疑著開口︰“晚晚——”
“嗯。”
冷風裹著前方甦晴晚的聲音傳入陳述的耳朵里，听起來帶著幾分懊惱的急躁 。
陳述縮了縮脖子，“你該不會是也忘了怎麼走吧……”
哧——
身下的電動車猛地停下。
索性這一回陳述一直都是緊緊貼著甦晴晚脊背的，並沒有像是剛才一樣撞上她。
甦晴晚沉默︰“……”
陳述︰“？？？”
該不會真被我說中了吧？！
兩個人竟然誰都不認識路，誰給他們的勇氣就這麼跑出來去早市逛啊？
陳述哽住。
率先打破沉默道︰“要不……咱們問問？”
甦晴晚微窘，但是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維持著平靜開口︰
“那就問問。”
只是也要看到人才行。
甦晴晚扭動把手。
這一次她放慢了電動車的速度，經過一家又一家的大門，但是它們都無一例外的關閉著。
“前面——”
陳述探出腦袋，看到不遠處門口坐著一個曬太陽的小老太太，忙不迭的指揮著甦晴晚向前。
甦晴晚自然也看見了，微微往下擰了擰把手，加快速度來到對方面前。
小老太太靠在椅背上，渾濁的眼珠落在面前的兩人身上 ，似乎在疑惑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陳述揚起燦爛的笑容，“阿婆，請問你知道早市怎麼走嗎？”
“你說什麼？”小老太微微側頭，用耳朵對著正在說話的陳述。
陳述加大了聲音︰
“早市，早市你知道嗎？”
阿婆︰“早什麼？”
陳述︰“……”
好好好。
馬什麼梅是吧？
陳述扭頭對甦晴晚提議道︰“換個人問吧。”
甦晴晚笑了一下，正要點頭，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的小老太太撇撇嘴，
“年輕人怎麼那麼沒耐性呢。”
“你從這路往東再往西，直走第三個路口往左拐，走到盡頭以後右拐，就可以看到了。”
陳述︰“！！！”
你這知道得不是挺清楚的麼！
合著剛才是在玩我呢？
小老太太似乎知道陳述在想什麼，嘿嘿一笑，像是惡作劇成功的老小孩兒。
陳述無語凝噎。
甦晴晚道謝，“謝謝阿婆。”
“不客氣！”
小老太太豪邁地擺了擺手，笑眯眯地望著甦晴晚，熱絡的介紹說︰“小丫頭真漂亮哦，剛從城里回來吧？有沒有對象啊？我孫孫在市里工作 ，工作體面，一個月也有萬把塊……”
“停停停！”
陳述緊急打斷，摟著甦晴晚宣布自己的主權︰“阿婆，我是她男朋友！”
“那也沒事兒！”
阿婆非常開明，“可以分手嘛！”
陳述徹底哽住了。
媽蛋！
這年頭搶媳婦都可以這麼不擇手段了嗎！
陳述的心中生出了濃濃的危機感！
“我們不會分手。”
甦晴晚冷然堅定的聲音響起，重復道︰“永遠都不會。”
下一秒。
陳述的心里還沒來得及生出被堅定選擇的甜蜜，剩下的電動車‘唰’地沖了出去。
強烈的推背感讓陳述下意識緊緊抱住甦晴晚。
電動車飛馳。
碾過一片片落葉。
速度卻一直都沒有減慢下來的意思。
陳述微眯著眼望向前方，沒有問她為什麼突然就開走了，甚至速度還這麼快，只是側著頭碎碎念道︰
“那個阿婆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想要把你介紹給他孫子，他孫子能有我帥嗎？”
“要不是看她是個老太太，又給我們指了路，我肯定要跟她打一架。”
“想搶我的女朋友？做夢！”
“不對，做夢都不會有機會！”
“哼哼。”
電動車的車速肉眼可見的減慢。
感覺到刮在臉上的風逐漸減少，陳述臉上掛著濃濃地無奈，明明被介紹對象的人是甦晴晚，吃醋的應該是他。
可是反應最大的居然是甦晴晚。
不過被這麼一耽誤。
早市是肯定趕不上了。
等他們到了以後，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攤販還在努力叫賣著剩下的商品。
兩個人將電動車停在路邊兒。
陳述好奇地打量著。
說是早市。
其實也就是在最繁華的一條街上擺攤。
攤位後面就是原本的店面。
所以哪怕擺攤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仍然有店面在營業。
“我看看都有什麼好吃的。”
陳述左看看右瞧瞧，可能是因為人口少的原因，開的店也就只夠維持這附近居民正常生活的，像是城市里那種隨處可見的各種小吃，陳述就只看到了一個拿著白色大喇叭的三輪車攤，在喊著賣涼皮兒。
寬敞的一條街空蕩蕩的。
陳述的期待慢慢地冷卻下來。
最後找了一家還在營業的早餐店，吃了幾口包子。
甦晴晚望向他，
“這里其實沒什麼好逛的，很無聊。”
小城市就是這樣。
空蕩蕩，一成不變。
“可是有你啊。”
陳述咬了口包子，理所當然的說道，“有你陪著我就不覺得無聊。 ”
“就知道哄我。”
“我是真的這麼覺得。”
陳述認認真真的說︰“我覺得我現在就很幸福，第一次和你一起迷路，第一次認識你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鄉。”
“我感覺這一切，都讓我覺得離你更近了一些。”
只是可惜。
他不能帶著她體驗一下自己小時候的生活。
不然那可真是太棒了！
哎。
甦晴晚看了他一會兒，努力壓下眼底洶涌地暗流。
陳述吃完最後一口包子，托著腮幫子看著眼前慢條斯理的甦晴晚，她做什麼都是不徐不疾的，動作漂亮，特別養眼︰
“吃飽了嗎？”
“嗯。”甦晴晚應了一聲。
陳述提議說︰
“那帶我出去逛逛？你小時候都去哪里玩啊？”
“我沒有玩的時間。”甦晴晚用紙巾擦了擦嘴巴，緩緩道。
她一放學就需要趕路回家不能耽誤。
不然她就只能一個人走夜路，天氣好的時候能有月亮照亮一下腳下的路，天氣不好的時候，就只能摸黑了。
“那帶我去你學校看看？”
陳述有點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學校才能培養出甦晴晚這樣的奇跡。
看到陳述眼底的期待，甦晴晚頷首應下︰
“好啊。”
有個電動車真的方便很多。
它可以帶著他們穿梭在任何一個小巷子，享受吹過身邊的風，陳述抬起手，感受著風從指間掠過卻抓不住的感覺。
坐在前面的甦晴晚說︰
“這是我從小到大放學必須經過的路。”
“一走就走了很多年，走到這里來上小學、初中，大一點走到這里來車站去高中。”
“喏。”
甦晴晚將電動車停下，望著印在學校大門上拱起的字——
曙光學校。
小學、初中合並在了一起。
所以一到放學時間，學校門口黑壓壓地都是學生。
只是後來學校和另外一所學校合並在了一起，這里就逐漸廢棄下來了。
透過大門往里看，角落的雜草都已經長了半人高了。
陳述推了推側邊的小門，驚喜地發現︰
“這里居然可以進去。”
“進去看看？”
甦晴晚遲疑了一下，下一秒手腕上一緊，人就已經被陳述拽進了學校。
她的拒絕含在了嗓子里頭，再也沒有發出。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明明是小學初中，卻連個操場都沒有。
只涂了一層水泥。
靠牆的地方支了一個籃球框，網套已經不見，就連玻璃都已經碎了。
框子更是不用說，銹跡斑斑。
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其他的娛樂設施了。
肉眼可見的簡陋。
“這個學校在當時已經很不錯了。”
甦晴晚這話沒說錯，她一年級的時候是在村里的小學上課，說是小學，其實就是一個小院子，一到下雨的時候，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屋里屋外都是泥地，特別埋汰。
後來學生太少，他們就被送到這里來上學了。
但是這樣的校園環境，在陳述面前仍然不夠看的。
他從小到大上的都是國際學校，接觸的都是有錢或者有權，甚至是有錢又有權的人。
早在其他學校都還在用粉筆寫黑板字的時候，他們學校已經有了智能化黑板。
陳述拉著甦晴晚往教學樓里走去︰
“你上學的教室呢？”
甦晴晚有些無奈，但是也隨著他往樓里走去，“每到一個年級都會換一個教室，差不多每一層的教室我都去過。”
“……就是普普通通的教室，也沒什麼好看的。”
教室里都已經空了。
桌椅板凳早就被拉走賣掉。
只有被遺落在地上的書本和紙張，現在也被灰塵掩蓋。
有的班級黑板上還有粉筆留下的痕跡，只是也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麼了。
甚至，有的教室窗戶上都已經長出了雜草。
甦晴晚看著。
她對這里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
但是畢竟也在這里度過了六年的時間，看到熟悉的教室時，腦海里仍然能自動浮現出些許回憶。
沒有爸爸媽媽，在孩子堆里是不會受歡迎的。
小孩子的惡是天真的。
或者說，他們從來不覺得自己在作惡。
甦晴晚不敢告訴奶奶，也不敢告訴老師——
因為這樣她會被欺負得更狠。
一直到她徹底反抗……
“晴晚——”
陳述大喊一聲，好像發現了什麼寶藏，指著公告欄上張貼著的海報︰
“你快看！這是不是你？”
“……是我。”
甦晴晚努力分辨著上面的照片，得虧照片洗出來的時候加了一層保護膜，哪怕經過了多年的風吹雨淋，還能依稀分辨出來。
“我就說應該進來吧！”
陳述喜滋滋地搓搓手，小心翼翼的將照片從卡槽里取下來，舉起來美滋滋地盯著說︰
“雖然是好幾個人的合照，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你了！”
“沒想到你從小到大的學習就這麼好啊，能在學校的光榮榜上待著那麼長時間！”
“厲害啊。”
甦晴晚看著他高興的樣子，淺淺笑道︰“這個照片我記得是當時學校里考上市里一級達標高中時的合影。”
“尤其是我還是那一年的中考狀元。”
但也是她離開以後的第二年，這所學校和其他學校合並了。
萬萬沒想到。
這個榮譽欄竟然沒有被人清空。
她和老師們的合照，竟然就在這里掛了那麼多年。
這感覺……
真是奇妙。
“學霸啊。”
陳述崇拜的看著甦晴晚，他應該不是那塊讀書的料，高中是爹媽捐了錢進去的，高考是全國地區難度最低的省份，再加上狗屎運氣，和他一直考的各種證書和比賽——
這才跟甦晴晚混到了同一個學校。
當然。
他所在的那個專業，不光是全校專業最低分，他還是那個專業最低分。
簡直是淚目。
甦晴晚很喜歡陳述亮著眼眸滿心滿眼盯著自己的模樣，這讓她莫名感覺到充實和愉悅，
“還好吧。”
“學習對我來說，其實是最簡單的事情了。”
靠！
大 子。
你這還是人話嗎？！
從來都是學渣的陳述徹底怒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