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得知坤寧宮那地上的水漬有可能是陸旋的汗水，江遠風下意識便反應過來，先前自己停在那墨蘭花架旁感應最為強烈的時候，恐怕就是陸旋用了隱身符逃出坤寧宮之時。</br>沒心思管皇帝皇後怎麼想，他立即趁夜趕回了咸宜坊。</br>極度糟糕的預感從心底傳來，他捂著心口，瞳孔中是徹底嗜血的狠厲。</br>拖了這三日，不知道追魂匣攻擊後，太後那老婆子的魂魄到底還記得哪些事，有沒有說出一些真相。</br>無論如何，他都得做最壞的打算！</br>陸旋現在收了幫了他監听的槐靈，失去這個靈物，他便只能安插更多人手監視各處。</br>這幾日，得趕緊躲起來觀望一陣，同時治好自己的傷。</br>只要這幾日後，宮里一切動靜安好，他便能斷定，姜行和陸旋並不知道東宮秘密的真相。</br>若是這幾日發生異常，那就要趁手中還有太子這個籌碼，先下手為強！</br>……</br>長風獵獵，白幡招展。</br>家家戶戶掩門哀悼，哀樂從仁智殿一路逶迤至皇陵。</br>陸旋本以為，在太後治喪一事上，江遠風定會再從中添亂，說不定再停靈幾日也有可能。</br>卻沒想到，自坤寧宮那夜後，竟再也沒出過任何岔子，今日更是如期出殯。</br>哭祭之後，百官跪拜。</br>八名身強力壯的太監緩緩抬起靈柩，“咚”的一聲，雕龍畫鳳的梓宮被放于墓穴之中，棺底震起一陣輕微的塵煙。</br>陵寢之內，皇帝帶領眾臣叩首作別，示意太後從此安睡于皇陵。</br>今日姜行穿了黑色的錦袍，腰系白玉帶，頭戴白玉冠，分明風流落拓，長身端雅。而那雙眼楮，卻像是盛滿十五載的隴川秋雨，透不進光，只剩哀愁。</br>陸旋跟在旁邊，想安慰他幾句，然而話到了嘴邊，卻似乎又顯得蒼白無力。</br>這是他十五年沒見過的母親，也是世界上為他付出最多的人。</br>繁瑣冗長的葬禮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br>禮節一結束，皇帝便帶著皇後，還有三皇子、太子四人離開了。</br>姜行一直待在陵園，看著匠人們修葺、闔上母後的陵墓，直到日薄西山，皓月冉冉，一句話也沒說。</br>陸旋不忍他一人獨坐，所以在這陪了他一天。</br>“雲策，母後生積德行善，下一世，也定會托生在富貴人家。你放心，她已入輪回，一定會好好的……”</br>看向被山巒擋了一半的殘陽，姜行許久才動了動他那有些干裂的唇，“會有來世嗎？”</br>他滲出一個稀薄的笑，“這一世她貴為皇後、太後，都這般操心，還是希望沒有下一世的好。”</br>他重重吐出口氣，“昨日見了她的魂魄，我絲毫沒有意識到，那是最後一次見她。竟也沒有將心里話說給她听，讓她在最後一刻還要擔心我……”</br>看向那尊貴肅穆的陵墓，他緊皺的眉頭怎麼也舒展不開。</br>不忍他一直這麼待著，陸旋手搭在他胳膊上，用力將他扶起，“天快黑了，咱們回去吧？”</br>回去好好睡一覺，慢慢就好了。</br>人生總有很多扼腕嘆息的事，能做的，只是將可控的遺憾減少些罷了。</br>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腿，姜行最後看了一眼太後的陵墓，深吸一口氣，失落地跟著陸旋上了王府馬車。</br>目視前方，他視線落在虛空，“別回王府，直接進宮吧。”</br>“進宮？”抬眉看他，陸旋目光隱憂，“你今日還未用膳……”</br>姜行擺了擺手，“一日而已，不妨礙的。”</br>手指插入她縫隙之間，與她十指緊扣。</br>“如今，本王也只有阿旋一個親人了。原本我是打算明日咱們再進宮，但現在母後走了，擔心再進宮沒那麼方便，再想查清東宮情形，怕是難。</br>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咱們今日再在景陽宮歇息一晚，趁皇兄和江遠風沒反應過來，再去探探東宮的情形！”</br>陸旋本來是想回王府看看郁嬤嬤的喪事辦得如何，但姜行所言確實有他的道理，所以她沒再開口。</br>一路進宮，難得的是，竟然當下真的無人再攔他們。</br>二人都松了一口氣。</br>如姜行所言，宮里因太後喪儀，各監各部衙門要善後的事情頗多，需要皇帝拿主意的地方也多。</br>陸旋與姜行在景陽宮住了一晚，竟然出奇的風平浪靜。</br>想來是他二人留宿宮里的消息，確實未被皇帝等人覺察。</br>姜行笑嘻嘻道，“怎麼樣，為夫猜得可準？”</br>見他自睡了一覺起來，又恢復了往日神采，陸旋心里雖隱隱擔憂，但總歸好受了些。</br>“那根據夫君所想，什麼時候去東宮，防備最為松懈？”</br>剛用完早膳，姜行拿起帕子將嘴一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br>“什麼時候……都不會松懈。”</br>被他的話噎住，陸旋瞪他︰“那你昨夜還說這時候進宮最好？”</br>“比起宮里其他地方，東宮自然不松懈。但比起東宮之前，確實是會好上許多。”</br>二人以看望太子的名義再度踏足東宮。</br>如他們所料，二人一到文華門就遭到了阻攔。</br>甚至門口的侍衛還是裴帆。</br>“裴指揮使！一大早不在太和殿，竟然來了東宮。今日東宮是有什麼大事？”</br>姜行似笑非笑地看著守在門口的裴帆，笑得人畜無害。</br>裴帆的心髒這會兒還在狂跳，處理太後喪儀這幾日，他和一眾手下都忙壞了。</br>昨夜好不容易睡了個安穩覺，誰承想一進宮就收到瑾王和瑾王妃昨日竟然歇在了景陽宮的消息，嚇得立刻就趕了過來。</br>老天保佑，幸好趕在了這二位前頭，不然像上次一般任他們闖進去，險些釀成大禍。</br>“勞王爺記掛，東宮無礙！”</br>裴帆恭恭敬敬行了禮，“只是前些日子東宮才經歷了一場屠殺和大換血，給太子殿下造成了不小的驚嚇。後來王爺王妃第二次過來後，太醫便診斷出殿下中了毒，皇上便下令，東宮必須得守衛森嚴才行，否則下官恐人頭不保。”</br>“中毒？”陸旋有些不安。</br>裴帆拱手道，“是，王妃。雖然說殿下中毒暫時沒查出來是誰干的，想來與王爺王妃定然也沒什麼干系，但皇上之命，微臣莫敢不從，還請二位諒解！”</br>姜行邪肆一笑，“這是想將太子中毒，直接安在本王和王妃腦袋上？再說，太後治喪期間，本王還曾多次見到太子……”</br>突然，姜行說不下去了。</br>他們給太子解了毒的事情，只有他們幾個人知曉。</br>所以在皇帝等人眼里，太子便還是中毒的狀態。</br>分明之前是皇後和三皇子等人給太子下的毒，這會兒卻說是他們去了之後查出來中毒。</br>一來這是賊喊捉賊，想將罪責全都推卸個干淨，讓他們二人攬著。二來，便是想試探他們，太子身上的毒，是否真的解了！</br>裴帆見姜行突然不說話，便接著道，“不知王爺可有認真听過太子講話？他身子羸弱，如今行思緩慢，皇上說，為了江山後繼有人，不可再受半點驚嚇，必須安心養病。</br>想必上一次二位進去，應是耳聞目睹了的……皇上此舉，也是為了太子殿下身體能早日康復，同時也避免再次有人謀害……”</br>姜行上下掃了裴帆一眼，聲音冷淡下來，“那皇上可找了人替殿下解毒？”</br>“自然有御醫專門負責照料殿下……”</br>真真假假，姜行有些看不真切。</br>不知這些話是為了阻止他進去探望的借口，還是皇帝真的給太子找了太醫，剛好借著他與阿旋去過的由頭，故意引出太子中毒的事情，好以此罪名要挾。</br>若是阿旋給衍兒解了毒的身體被太醫發現，必定又是一場劫難。</br>這一次，姜行和陸旋默契地掉了頭，沒有再往文華門里去。</br>走到裴帆的人視線看不見的地方，姜行才開口道，“青鳶青黛被困在里面，身邊全是眼線，幾乎沒辦法傳出消息，只能在里面護著衍兒平安。”</br>看了一眼東宮高高的牆頭，陸旋擰眉︰“臣妾倒是有辦法進去看一眼，但那隱身符最多只能承載你我二人，若是人多了，時間就更短，必然沒辦法打開那甬道……”</br>忽地，陸旋眼楮一亮，“有辦法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