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沖浪里

第十七章 薛老爺子歿了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陶鳳鳴 本章︰第十七章 薛老爺子歿了

    最新網址︰“牛叔騙咱們呢。”

    “我知道。”

    “哪來的什麼人形首烏,都是騙人的。網上早就有揭露,攤子上的那些雌雄一對兒的何首烏,尤其是生理特征惟妙惟肖的那種,都是有人用各種特制的模子,給那些快速生長的苕類從苗子開始定型,全是騙人的把戲。”

    “那我們咋辦?”周密放慢腳步問。

    “啥咋辦?”馮思遠也停了下來。

    “這個牛自發為啥編謊?一定有貓膩。要不我們悄悄回去,看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啥藥。”

    “算了,好奇害死貓。再說……”馮思遠回頭望望,見天色漸暗,通往石佛的小道上,不見絲毫風吹草動。“剛才,牛自發,他不是一個人。”馮思遠舔舔嘴唇說道。

    “啥?”周密眼楮瞪得溜圓。

    “在此地,這是婦孺皆知的村規民俗呀,”馮思遠一本正經道,“一人不進廟,二人……”

    “知道,知道,”周密一把扭住馮思遠揮拳要打,“二人不看井,三人,三人是啥呀?”他樂道,“三人不抬棺嗎?”

    馮思遠邊躲邊笑。“不過,剛才你沒听見嗎?有貓叫聲,就在石佛附近。”

    “貓?那有啥奇怪?”

    “听村人說,有一只靈貓,常年與石佛相伴。”

    “你咋神兮兮的?盡嚇唬人。”周密脊背一陣發涼。再這樣下去,他的神經非崩潰不可,那就麻煩大了,一鍵啟動都不管用,非得重做系統不可。

    天完全暗了。透過樹梢,見一輪殘月爬上山頭。一群群的雀兒紛紛歸巢,棲息于高枝之上,頓時間,滿樹的嘰嘰喳喳像炸了鍋似的,臨睡前,它們得抓緊交換一下各自一天的所見所聞。

    周密緊緊跟在馮思遠身後,一步不落。緊趕慢趕,他們總算又回到了三叉路口,這時若有幾聲狗叫也能壯壯膽,可始終沒見那條大黃狗竄出來。一邊是通往坡下的涼風埡,這是回村的路,另一邊可上翠微山頂峰。周密探頭向崖下打量,台地上,剛才野營的那幾輛車已不見蹤跡。

    月光下,坡上有人影在移動。

    馮、周二人雙手攥著細棍兒。不一會兒,只見一男一女蹣跚走到近前。他們從翠微山方向下來的,看不出是哪里人打扮,倆人都是一身疲憊,滿臉的倦容。

    這兩人似乎也被嚇著了。

    “請問,上皇峪寺村,直著往下走,對不?”那女人問道。她嗓音略帶些鼻音,說是四川口音也不完全像。

    “好像哪里見過?”馮思遠一時想不起來。村里就那麼十幾戶人家,對不上。

    “沒錯,一直走,再沒有岔路了,坡下過了涼風埡,河對岸就進村了。

    那男人頻頻點頭示意,腳步不減。女人低語“多謝”,頷首側身而過。

    “哎,你們……”馮思遠沖他們背影喊道。兩人立刻停下腳步,一前一後轉過身體。

    “天這麼黑了,不會迷路吧?”馮思遠問道。

    女人偏頭看了眼身後的男人。那男人卸下頭上的斗笠,月光下,一頭剛冒出頭皮的短茬黑發,泛著青光。他愣了片刻,抬頭看了看天空,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他急急地欠欠身,就轉身朝著山下徑直走去。女人緊趕幾步,卻又停了下來,“我們快到家了,”她回過頭微笑道,“你們也要小心呢。”

    這女人扭身去追趕那男人。寬檐草帽下,幾綹鬈發在雙肩上躍動。

    “走!”馮思遠拽了一把周密,“犯啥迷糊呢。”周密久久沒回過神來。

    一路無話。不一會就回到了村子。一路上居然沒追上那一男一女,他們一定走了哪條岔路。周密建議繞道走上營,正與馮思遠不謀而合。這樣就可順便去牛自發家摸摸情況。

    踏上河左岸,緊接著順陡崖上的條石路拾階而上,沒費多大勁兒就登上了老六家的打谷場。場地的表層夯土,由于常年和谷物肌膚相親,看上去油汪汪的,似乎隨便掰下一塊兒都是香噴噴的。

    穿過打谷場就是上營的正街,皇峪寺村小學校的鐵柵欄門上扯滿了藤蔓。近年來,當地政府大力推行合村並鎮,皇峪寺村小學被合並到了山下灤鎮的中心小學,眼前這所校園自然就被廢棄了。

    街道上燈光耀眼異常,人語聲吵雜,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

    二人正要湊上去看熱鬧,卻見陳老六和他女人王冬月,兩口子一前一後急火火的,正要進自家院門。

    “陳叔,前面咋怎麼熱鬧呀?”周密問道,“是不是灤鎮街道的放映隊提前來了呀?”

    “哦,你倆呀。”老六扭轉身走下台階。“薛志明他大下午剛剛歿了。”

    “哎呀,咋會呀?老爺子中午不是還在喬家院子里聊天嗎?”馮思遠驚訝道,“馬姨當時還留他老幾位吃魚魚兒哩。”

    王冬月撩起衣角擦拭眼角,“要不說啥呢,這人一老就說不來,說走就走咧。”她哽咽道。

    “趕緊忙你的去。”陳老六沖他老婆努了努嘴。王冬月趕忙進屋。這陳老六有個綽號叫眨巴眼,他見人說話前,總得要使勁兒眨吧一陣右眼,接著緊聳左肩,嘴巴還得不停地歪嘰,這一整套動作下來,看得人費勁。

    “薛志明的倆兒,都在西安發……啊發財,”果不其然,陳老六眨巴眼的組合動作開始了。“剛讓人下山打電話,通知這倆孫子趕緊往回趕。咱們皇峪寺村留在家里務農的青壯年,可以說一個啊……啊一個都莫剩下,那誰家一有個紅白事兒,就大家伙一塊兒幫忙。”陳老六擦去腦門上的汗,深深地吁口氣。“薛志明還有個女子去年嫁到敬德寨,這不,準備讓你嬸兒去通知哩。”

    王冬月兩只胳膊抻的老高,她一邊套著花布罩衫,一邊嚷嚷說手電筒沒電了,要去隔壁借。

    “武家莫人。”陳老六幾步躍上門前的台階,踮起腳尖,向隔壁的武家的院子里面繞了繞,回頭吼道,“月亮這麼大,用得著手電筒麼?”

    “啊,陳叔,你是準備讓嬸子一個連夜去敬德寨呀?”

    “那有啥麼,山里人麼,趕個夜路,那還不是稀疏平常的事兒。”

    王冬月雙手扣著紐襻子爭著說,“莫事,我娘家就是敬德寨的,我從那邊嫁過來這麼些年,這條土地梁我閉著眼走。”

    “這都大半年了,手機信號一點兒都沒有,要不然哪有這麼費事?”陳老六嘟噥道,“我一會也得趕緊上趟喂子坪,把那倆兒拉胡笳的先弄來湊活兒一晚上,後半夜‘打怕怕’可不敢耽擱咧。”

    他換了口氣,解釋道︰

    “‘打怕怕’你們怕是不懂吧?是我們這兒的風俗。誰家老人歿了,出殯前的幾個晚上,要請“響班”連續不停點兒地吹吹打打,這叫做‘以鬧沖喜’。今天事情來的突然,這一時半會兒來不及了,只能趕明兒一早,下灤鎮請‘執事’,定‘響班’。”陳老六越說越興奮,不知道的,還以為有啥高興事兒。其實,在關中農村,尤其是山里面,白事往往也當喜事過,正所謂紅白喜事兒。山民們日子過得熬煎,但祖祖輩輩就這麼過來的,苦中帶著豁達,悲中帶著樂觀,面對死神,關鍵是不能離開了熱鬧。所以,不管誰家過事,全村人都不免要興奮好幾天。大山里,一年到頭也就那麼幾件事兒。

    陳老六接著說,“還有搭靈棚,待客流水席,事情多得跟馬一樣。咱農村過事就是個這兒。”

    “我們上次去臥佛寺的路上,好像有個向西的岔路是去敬德寨的,那也不近呀。”周密一拍胸脯,“我陪嬸子走一趟。”

    “那我陪陳叔去喂子坪。”馮思遠熱烈響應。

    “我還用人陪,怕把人笑死。”

    陳老六眨巴眨巴眼,眼看老毛病要犯,被王冬月狠狠一個膊拐給頂了回去。“娃這麼好心,你咋到還不領情!”王冬月白了眼她男人。

    陳老六想想說道,“要不是這,小周你就陪你嬸子去敬德寨,到了村口岔路,你直接去趟臥佛寺,看能不能把李少波喊上一道來。李師那才是把式,一把嗩吶,吹得滿山響,人送外號‘滾地雷’。”

    “臥佛寺就李師這麼一個廟祝,門票也歸他管,他能脫得開身嗎?”王冬月問。

    “這你就�管咧,只要是把我的話給帶到,他李少波就得給咱這個面子。再說了,臥佛寺里一個慫和尚也沒有,山門一鎖,能有啥事?”

    看得出來,自打有了鎮上的皇峪寺新村,村里面的活泛人能走的都走光了,可是誰曾想,像老六這樣賴著不挪窩,也莫啥根底的外來戶,日子反倒過得越發的風生水起。

    “那我呢?”馮思遠問。

    “那咱爺兒倆兒就夜走一回喂子坪吧。到時候,我從喂子坪直接上210國道去灤鎮,你領上倆拉胡笳的先回來。明早我趕天明前在灤鎮雇上個車,拉上‘響班’和“執事”一道回村。”

    “你這倆娃,晚飯吃了沒?”王冬月關切地問道。

    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肚皮早已咕咕直叫。

    “走,進屋,嬸子給你們下褲帶面,快得很。”王冬月風也似的沖回屋內。

    眨眼間,兩大老碗油汪汪的三合一菠菜面,冒著騰騰熱氣給端了上來。要不說關中婆娘,她們在娘肚子里就學會了蒸饃、 面。

    狼吞虎咽吃完了面,周密和王冬月前頭走,馮思遠也跟他倆一道回中營取外套。

    路過喬家,馮思遠進去給喬正海說了下情況,正好,喬正海也說碧桐尼師那里得改天再去,薛家過事,咋也得搭把手。他這會兒就得馬上出發趕往二道梁的養蜂場,去搬那個養蜂人弓ど兒。老弓打四川過來趕蜂,卻有一手盤灶的絕活兒,咋勢的很。農村過事待客,缺了七星灶,那可使不得。

    馬優麗抓了把瓜子兒遞給王冬月,倆女人立院門邊抓緊諞起閑傳兒。

    過了石拱橋不遠,兩個小伙字一路小跑,沖進他們租住的西戶,個人進屋抓起外套,掂上手電筒,反身出門。倆人剛要跑,一抬頭卻發現東戶里亮著燈,就走過去輕扣鐵門環。

    不一會兒,黑漆斑駁的門板兒吱呀一聲打開,秦湘、蘭若夫妻兩人,微笑著並肩而出。

    “秦老師,蘭若老師,你們回來啦?”

    “是你們呀,小馮、小周。”這秦湘,看起來有五十出頭,或者不止這個歲數。身材細長清 ,面色微黃如蠟,一付學者的派頭。馬建設教授曾提起過說,秦老師在海派書畫界那是頗有點名氣的,而秦老師本人卻低調的很。蘭若老師,總是小鳥依人般依偎在秦湘的身旁,看起來弱不禁風,其實,也是不得了的學問家。蘭若看上去就比秦湘小很多了。

    “差十歲?肯定擋不住。”天塌了也擋不住村里的女人愛嚼舌根子的毛病。

    “秦老師、蘭若老師辛苦了,”馮思遠、周密近前幾步,滿面的崇敬之色。“這趟秦嶺深度采風,快一個月了吧?好想听二位老師給我倆講講呢。”

    “來去正好三十天呢。”蘭若細語道。

    “其實也沒有走的很遠,”秦湘接道,“也就到分水嶺、廣貨街和江口鎮這一小圈,連寧陝縣城還沒到就折回來了。”

    “老秦,下次一定帶我去佛坪啊。”蘭若雙手攙著秦湘的臂膀輕言道。秦湘輕撫著她的手背,哈哈笑道,“怎麼,還不心死?非得要和大熊貓來個偶遇才善罷甘休?”

    小伙子們趕緊低頭看自己的腳,雙手卻不知放在哪里是好。

    “你們知道,本來,我們這次短時間的采風計劃的關鍵詞是︰佛教宗派的傳播時間和路徑,以及佛教的經典理解和修習方式。結果呢,秦嶺沿線的六大祖亭,我們只拜謁了淨業寺。”秦湘雙手一攤道。

    “蘭若老師,道宣和牛頭寺祖師在灃峪斗法,難道真有其事嗎?”馮思遠問道。

    “遍照禪師完全憑直覺行事,超越了道理。”剎那間,蘭若老師面若蓮花盛開,好似換了個人。她松開秦湘的臂膀,抬頭挺胸,郎朗開言如梵音婉轉︰“因循守舊、循規蹈矩者,怎能開悟呀?”

    “巧了,我這就連夜要去臥佛寺,去請廟祝呢。”周密樂呵呵道,並解釋了連夜趕路的緣由。

    “那到離道宣的淨業寺不遠了。”蘭若的兩只眉尖微微一挑。“本來,我和老秦明天也準備一起去拜訪碧桐尼師呢,下午和喬家倆口子都說好了。”

    “下次再約。”秦湘道。

    周密和馮思遠道別了兩位老師。踏上石拱橋,一眼望見王冬月站在喬家屋檐下昏暗的燈光中正等的心焦。

    “蘭若老師真不愧佛教史專家啊。”周密對馮思遠說。

    “听說她在研究遣唐使、遣宋使、遣元使方面,更是中日兩國學界公認的權威呢。”馮思遠答道。

    兩人在橋頭握手別過,依計劃分頭行動。

    一輪殘月被薄雲半遮半攔。溪流邊的白楊樹嘩嘩作響,筆直粗壯的樹干泛著青亮。微風吹過,傳來幾聲嗚咽。接著,一陣悠長而尖利的哭嚎聲,響徹皇峪寺村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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