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秋走了，蕭夏負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他心中頗不寧靜，一次攔路告狀，讓他意識到了治國之難，明明什麼制度都有，規定得好好的，可到了下面就會變樣，千方百計鑽制度漏洞。
是官員不懂嗎也不完全是，根子上還是利益在作祟，只有利益才會導致官紳勾結，利用制度的漏洞坑害百姓。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原因，就是文化根子里的東西，秩序，整個上下五千年，說的就是這兩個字，公平正義重要，還是秩序穩定重要？
蕭夏長長嘆口氣，治大國如烹小鮮，難啊！
張雲秋派出的干吏叫馬遠，是刑部司十二名稽查官之一，他是一名辦案老手，在低層摸爬滾打三十年才一步步做到縣尉，今年已經五十歲，辦案經驗非常豐富。
馬遠帶著五名手下，乘船離開江都，沿著長江前往涇縣，他們會在當涂縣蕪湖鎮轉入青戈水，涇縣就在青戈水中游。
五天後，前面就是蕪湖鎮了，蕪湖鎮就是今天的蕪湖市，在隋朝這里只是當涂縣下的一個商旅重鎮，由于青戈水在這里注入長江，蕪湖鎮的客棧酒肆極多，商賈雲集。
船只靠岸，馬遠也帶著手下上岸吃飯休息，他們走進一家酒樓，在二樓找了一個包間，眾人坐下要幾壺酒，要了十幾盤大菜。
喝了兩杯酒，一名手下問道︰“馬爺，這個案子你覺得問題大嗎？”
馬遠點點頭，“問題肯定很大，我一看狀紙就知道了，縣衙脫不了干系。”
“縣衙哪里出問題？”
馬遠冷笑一聲道︰“那片荒地縣衙已經來人確認過了，陳家才進行開荒，後面怎麼又突然變成王家的土地，這種事我遇到過，我知道這里面有個漏洞。”
“什麼漏洞？”眾人一起問道。
“荒地首先是無主之地，難民想不花錢就把它變成自己的土地，那麼按照規定，首先要變成熟地，官府確實它是良田後，才會給你辦地契。
但豪強王家也可以當林地買下，那就很便宜了，而且交錢就能拿到地契，官府也不通知陳家，等陳家辛辛苦苦把荒地變成良田後，王家甩出地契，陳家就白忙碌兩年了。”
眾人點點頭，漏洞就是沒有規定已經著手開荒的土地不允許再出賣，所以很容易被人鑽空子。
“但官府沒有通知陳家停止開荒啊！”
“對！問題就出在這里，我估計是縣衙已經通知當地保正了，但被保正隱瞞了，這個保正和王家有勾結，所以後來他寫侍女契約就故意加上陪寢條款，也沒有告訴陳家。”
“但縣衙後來做得很不厚道啊！獒犬咬死人居然只賠十貫錢，還要求陳家兒媳必須按照契約做滿三個月侍女，明擺著欺負外鄉人，這狗縣官肯定是拿了王家的好處。”
馬遠擺擺手，“咱們這次去查案，只是把真實情況搞清楚，確定土地開荒是否真實，拿到地契副件，再拿到侍女契約，確定保正是否隱瞞，還有就是人是怎麼死的？是被人放狗咬死，還是自己的問題，把這些查清楚後，然後再由監察院派人深入查，記住了，咱們這次不查縣衙，那是監察院的事情。”
眾人一起答應，吃完飯，眾人又買了一些路上吃喝的酒菜，這才去碼頭上船。
船只已經補給完了，船夫開啟起航向青戈水內駛去，就在船只剛剛進入青戈水，一艘大船迅猛駛來，速度疾快，“轟！”一聲巨響，把客船撞翻，客船上的全部落水，大船也不救人，直接向長江內逃遁而去。
蕪湖鎮的人得到消息，紛紛駕船趕來救援，可惜時間間隔太久，馬遠和他的五名手下全部溺水而死，三名船夫也死了兩人。
消息傳到了京口，蕭夏極為震怒，辦案組全部死亡，這種事件還是第一次發生，他負手站在窗前，板著臉冷冷問道︰“六個人全部淹死，一個都救不了，這是什麼道理？”
張雲秋也同樣心情沉痛道︰“殿下，這件事很蹊蹺，里面必有隱情！”
“怎麼蹊蹺？”蕭夏問道。
“卑職詢問過，這六人都會水，馬遠還是在錢塘江邊長大，另外，就算他們六人不會水，但至少船夫該會水吧！在青戈水內，三個船夫居然淹死兩人，簡直荒唐。”
“還有一個幸存船夫呢？”
張雲秋搖搖頭道︰“不知去向，殿下，這是否喻示著這個案子水很深，所以人才被淹死。”
蕭夏點點頭，“也罷，既然水深，我就讓內衛去查，刑部司就暫時不要插手了，好好撫恤死者家屬。”
“卑職遵令！”
張雲秋嘆口氣，行一禮退下了。
蕭夏隨即令道︰“讓內衛李總管來見我。”
隨從連忙去召喚了。
蕭夏負手來回踱步，如果刑部司的人真是被害死，對方之前怎麼會得到消息？怎麼跟蹤？這才是真正可怕之處。
不多時，李鹿鳴匆匆趕來，躬身行禮道︰“參見殿下！”
蕭夏緩緩道︰“李總管知道前些天我被人攔路鳴冤一事嗎？”
“卑職有所耳聞！”
蕭夏又道︰“我命令刑部司派人去調查這個案子，結果調查組六人在蕪湖鎮全部落水溺死，同時還溺死了兩名船夫。”
李鹿鳴一怔，“船夫怎麼會溺死？他們就吃這碗飯的啊！”
“所以很蹊蹺，這案子看來非同尋常，我決定讓內衛接手，你安排查鐘離郡大案那位施將軍去查這個案子，水再深也查個清楚，郡刺史以下，我允許情況危急時可以先殺後奏！”
“卑職遵令！”
李鹿鳴先去刑部司拿到了檔案，隨即回到內衛官衙，又派人把郎將施孝真找來。
“卑職參見總管！”
李鹿鳴把檔案袋扔在桌上，“這里面有一個大案，和難民安置有關，刑部司派人去調查，結果調查組全部淹死在江中，里面有很多蹊蹺之處，晉王命令內衛接手，還特地點了你的名，由你來辦此案！”
施孝真躬身道︰“卑職遵令！”
李鹿鳴又道︰“你先去難民營和苦主好好談一談，然後出發去涇縣。”
施孝真遲疑一下又道︰“卑職能否帶妻子一起去？”
施孝真已經和趙絹兒成親了，妻子同行能成為他的一大助力。
李鹿鳴點點頭，“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