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什麼？
對于紀火來說江湖和“是兄弟就來砍我”差不多，基本上就是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下。
而且他見過的大多數江湖人其實過得老慘了，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還一個比一個窮。
以前窮得叮當響的時候，眼見著小紅糖都餓瘦了兩圈，那幫臭小子急得團團轉，都去集市里賣藝了。有幾個就蠱惑紀火找個山頭干了一陣子沒本錢的買賣。那時若是遇到身穿斗笠，風塵僕僕的江湖人，都不搭理的。
一看就是窮鬼。
只是近十年，某個同樣吃不起飯的書生寫了些坊間話本，賺得盆滿缽滿。其他同樣窮得吃不起飯，又不肯下地干活的窮書生們一看，咦？還有這好事？然後紛紛效仿，這才開啟的話本時代。
一開始這些書生還寫得比較委婉，後面發現可以換馬甲後，就逐漸放肆起來。
各種坊間話本層出不窮，思維天馬行空，不拘一格，尺度之大，各種知識場景不斷變化，就連紀火看了都忍不住豎起拇指。
其中寫得最多的，除了和妖魔鬼怪談戀愛的書生系列，便是江湖系列了。
這些坊間話本寫得一個比一個精彩，然後就傳到了各國去，文化傳播的影響下，不少門派弟子或者官場子嗣都會紛紛離家出走，想看看話本小說里的江湖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極大程度促進黑道產業的DP。
“呆子，在想什麼呢？”夏凝裳朝紀火擺擺手。
“沒什麼，想到了一些事。”紀火搖頭輕聲道。
“嘿！”夏凝裳笑吟吟調侃道︰“一看就是在江湖吃了不少苦，正體味著呢。”
好家伙，這你都猜中了。
紀火哼哼一聲道︰“江湖沒你想的這般浪漫，危險得很，我勸你還是早點回家算了。”
“才不呢！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才不要這麼早回去。再說了，我很強的！”
夏凝裳舉起長劍晃了晃，小臉上都寫著我就是這麼強。
呵，實力只有**品，而且氣息混亂，臉色蒼白，一看就是受了傷，不就是被江湖毒打了一頓，都這樣了還不趕緊回去？
紀火看破不要說破，只是沉默著為火堆添了不少柴火。
夏凝裳坐著無聊，便走到破廟前面，指著神壇上破碎的猙獰神像，
“這是什麼？”
紀火頭也沒抬，開口道︰“五通神，以前民間流傳的邪神。早期的大周很混亂，各種邪神出沒，尤其是這種鄉野，沒有官家管轄，有人被蠱惑，立邪神的神像也正常。”
“哦，”夏凝裳又問道︰“看起來都沒香火呀。”
“被高人打了唄，廟也就荒廢了。這種邪神民間多了去，屢見不鮮。”
“漲見識了。”
夏凝裳搖晃著小腦袋，又打量了神像幾眼，繞了繞，然後發出驚異聲，“你快過來看！”
紀火走到神像後，便看到地上靠坐著兩具枯骨。
枯骨的衣服早就被歲月侵蝕，它們緊緊摟在一起，怕是強行把它們分開，就會散落一地。
紀火蹲下，撿起旁邊腐朽的兵器查看一番，
“應該有五十年了。”
夏凝裳看著枯骨旁有個木盒，便撿了過去，打開一看，里面有個錦帛，上面是用血寫的文字。
我說，你就不擔心有暗器什麼的嗎……紀火嘴角抽搐。
等夏凝裳看完，滿臉復雜。
“怎麼說？”紀火問道。
“他們兩方的家族本有世仇，但他們在游歷江湖中認識對方，還陰差陽錯互相暗生情愫。最後發現真相，兩人不得不舉起兵刃指向所愛之人，甚至因為仇恨，讓他們都無法面對自己的感情，最後在此破廟了卻一切恩怨，最後同歸于盡。”
“臨死前兩人冰釋前嫌，相互坦誠心意，用血書寫下經歷，含笑共赴黃泉。”
夏凝裳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語氣里也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悵然。
這麼狗血嘛……紀火有些傻眼，旋即搖頭指著這兩具枯骨道︰
“這便是江湖。”
夏凝裳沒好氣瞪了紀火一眼︰
“你們中原人的江湖好殘忍，就這樣霍霍了一對有情人！他們若是早點知道對方的心意，就不會兵刃相向！”
“那沒辦法，身處位置不同，有時就不能在一起。”
紀火隨手拍出一個坑洞，夏凝裳看了他一眼，眸子里光芒閃動。
紀火把枯骨一塊一塊撿進去，隨口道︰
“而且即使他們早點知道對方的心意，仇恨也不允許他們在一起。”
“憑什麼？”夏凝裳也蹲下來，一起撿著骨頭，嬌聲道︰“我們龍國就不會這樣，若是兩人相愛，不管如何都要在一起的。”
“即使互為仇敵也會？”
“會！我們喜歡就是喜歡！絕不可能不說出來！我們龍國女子都是這般坦誠自己的心意！就算有仇恨，也可以為愛放棄！”
紀火搖頭笑了笑，哪有說的這般輕巧？
他輕輕拍了拍枯骨上的灰，沒控制力度，拍碎了一點，然後他裝作什麼事兒都沒發生的把枯骨放進去，“若是男的不同意呢？”
“為何會不同意？”夏凝裳瞪著他問道。
紀火指著枯骨，語調微高︰“若是男子是中原人，因為仇恨和立場，不能在一起呢？中原人很看重這些，立場、輿論、家庭、親情都不會允許中原人和互有血仇的龍國人在一起。若是這樣，你們龍國人會怎樣？”
夏凝裳看向他，同樣不甘示弱︰
“那就拼了命都要在一起！”
“若是男子不同意，還怎麼在一起？”紀火語調又高了幾分。
夏凝裳的聲音也帶著一絲倔強和野性，拔高嗓音道︰
“那便把他抓回去，日日寵幸，夜夜承歡！只要讓他反抗不了就行！仇恨、立場什麼的，都讓它去死！”
“轟隆！”
閃電劃過，一聲驚雷響徹天際。
破廟里女孩的聲音還在隱隱回蕩，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交匯，針鋒相對，僵持不下。
過了也不知多久，忽的兩人同時收回視線，低頭接著收拾地上的枯骨。
這樣詭異的沉默里，兩具枯骨都收進了坑洞里。
只是就如同之前猜測那般，只要移動枯骨，就會散落一地，于是這兩具枯骨放進去時是混成一團。
不過相信這兩具枯骨的主人也不會在意。
收拾好後，紀火又是兩掌揮出，弄出來個小土堆，算是給這對立了個墳墓。
夏凝裳跑出破廟外，過了片刻濕漉漉的回來，手里抱著一塊削好的木塊。她用劍尖在木塊上刻下那兩人的名字，然後放在墳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