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龍山巔劫雷震天。
整個皇城的修士都在這一刻抬頭望天,連著匆匆離去的風三娘,只是,她也想不到這是誰在斷龍山渡劫。
皇帝連著兩位王爺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可以安然處置皇宮內亂之事。
煙雨湖畔的眾人漸漸安靜下來,默默地注視著天空中的劫雷如雨,落在斷龍山上,也落在她們的心頭。
有人渡劫飛升,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畢竟這一天,也是她們苦苦修行的終極目標。
這一刻,所有人都在想,既然風玲瓏在斷龍山上渡劫,那麼王賢去了哪里?
或者說,這一方世界,除了極少數幾個人看到少年在斷龍山的天空步步生蓮,向著書院而去。
便是有心之人,也只能看到天劫之下的風玲瓏
眼光再好一點,像柳飄飄,秋明玉這樣的女子,也只能看到風玲瓏頭上的那一只盤旋的青鸞。
即便如此,也非常不錯了。
因為這個時候,王賢已經落在書院後山的小院里,這是他夢里經常回來的地方。
地上落了些灰塵,青葉。
想是子矜離開之後,便沒有人再來打掃這院子。
怕是唐天和李玉,成天都在書院修行,自然不會有心思來後山。
心不在天,自然也不會去注意渡劫中的風玲瓏。
王賢打了水,打掃了院子,又將客堂和師尊眼自己的房間仔細打掃了一遍。
然後搬了桌子,椅子放在屋檐下,準備煮一壺靈茶清心。
就在這時,他卻看到了院子里的大水缸。
小泥鰍走了,水缸里的魚蝦沒有人喂,也餓死了。
低頭看著空蕩蕩的水缸,一時不知是要做些什麼。
沉默良久,干脆翻牆去子矜的院子里挖了一些黃泥,墊在缸底,用黃泥打了一個窩。
在身上翻了半晌,摸出一顆蓮子埋進水缸的黃泥之中。
這是他在南疆月亮城的明月湖邊,胡可可給他的蓮子,今日種下,他心里也沒底。
不知這玩意會不會發芽,生根,開蓮?
結出的蓮子,會不會有明月湖畔那些蓮子的功效?能不能助人一朝聞道,破境。
畢竟書院還有一些放不下的朋友和師長,至少師兄李大路要在這里生活數十年,就像當年的先生一樣。
種完蓮子,王賢站在水缸邊上發呆。
想想,又拎了兩個大木桶,去山間的泉水處打了兩桶水緩緩倒了進去......
依舊覺得不夠,于是又將地上的青葉撿起來,埋進地水缸的黃泥之中。
靜靜凝視著水缸里的變化,看似死水一潭,卻看見倒映在水中的少年模樣,不由得嘿嘿一笑。
我來問道無余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管他漫天劫雷,我自享受當下一刻。
身在青山,不論是皇宮內院,還是斷龍山巔,離他愈來愈遠,干脆看不見,听不到。
就在他煮了一壺茶,緩緩往壺里注入之時。
院大的大門響起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王賢眉梢一皺,自己踏破虛空而來,並沒有通知書院的人,如此,又會有誰來拜訪?
抬頭一看,好家伙,卻是從文會城之後,便沒有再見過的老頭。
院長皇甫軒轅推門而入,微微一笑,身後還有身著青色長裙,一臉忐忑的少女。
想了想,王賢起身拱手笑了笑︰“老頭怎麼不去周游天下,跑來我師尊的院子作甚,難不成,你想偷東西?”
“啊?”
王芙蓉沒想到這家伙如此大膽,竟然敢拿院長說笑。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際,卻看到了裝滿了水的大缸,跟地上的青葉和黃泥。
于是上前,低頭看著漸漸變得清澈的水缸,卻無法看出一點蛛絲馬跡,于是不管屋檐下的弟弟,跟身前的院長。
自顧看著水里的少女,發起呆來。
心道天下人都在找你,你卻偷偷跑來了書院的後山。
光陰如水,百無聊賴的老人打了個哈欠。
走到屋檐下坐下,微微一笑︰“孫老頭說你在斷龍山上渡劫飛升,誰知道你竟然偷偷溜了回來,如此,留在山上的女子是誰?”
王賢怔了怔,隨後笑道︰“她是我的仇人,師兄跟我求情,我既然不能殺她,只好讓她飛升了。”
聞言,王芙蓉心里狠狠一抽。
感覺自己要瘋了,長這麼大,她還是頭一回听說兩人拼命之時,竟然幫助對手破境飛升之事。
若不是王賢親口對院長說出,她都要懷疑這家伙又在吹牛了。
皇甫軒轅嘆了一口氣,苦笑︰“你大路師兄一直在書院,就算繼承了你先生的衣缽,可依舊是書生的心性。”
王賢笑道︰“書生心思沒什麼不好的,千萬別跟我一樣,除了打打殺殺,什麼也不會。”
水缸邊上的王芙蓉一愣,心道你可是天下修士眼里的殺神。
想想不對,院長要是發起火來,只怕也是一樣,想到這里,不由得呆住了。
看著水缸里的黃泥,卻忍不住問道︰“王賢,這水缸里黃泥用來做什麼?”
“你是誰?”
王賢給面前的老頭倒了一杯熱茶,問道︰“老頭,你又收了一個徒兒?看上去不錯,比唐天的資質好。”
當年跟著母親離開王府,已經不知過去了多少年。
便是少女站在他的眼前,他也不知道眼前這家伙就是自己的姐姐。
老頭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忍了這麼久,甚至從會文城一直忍到這一刻,皇甫軒轅也沒有如此開懷大笑過。
不容易啊,一想到當年在會文城的情形,老頭越看越順眼,恨不得就要跟王賢稱兄道弟一番。
王賢怒了,拍了拍桌子︰“老頭,說人話。”
老頭笑容燦爛,喝了一口茶,笑道︰“你個白痴,這不就是你多年沒見過的姐姐王芙蓉?想想不錯,以後就讓她跟著老頭我修行吧。”
“啊?”王賢嚇了一跳,臥槽,這是王府的小姐?
“啊?”王芙蓉也嚇了一跳,沒想到王賢一句話,就讓院長收了自己這個學生?
心里原本還有一些怒氣,不想跟眼前的少女相認。
可轉眼想到李大路跟自己說的那番話,沒想到多年不見,王府的小姐長大了,竟然讓李大路這樣的家伙低下頭來,不容易啊。
想到這里,干脆倒了一杯熱茶,擱在桌上。
淡淡一笑︰“擇日不如撞日,那就在這里拜師吧,免得過了今日,老頭反悔。”
聞言,王芙蓉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
翩若驚鴻來到屋檐下,端起桌上的熱茶,紅著眼楮端給皇甫軒轅,喃喃說道︰“弟子王芙蓉,見過師尊。”
老頭笑著接過熱茶喝了一口,隨即笑道︰“你這行事粗魯,嚇到我這徒兒了。”
王賢淡淡一笑︰“老頭你這算是撿了便宜,你不教她,還有一個李大路呢。”
“轟隆隆!”
天空劫雷如雨,嚇得少女一聲驚呼︰“不好,斷龍山上那人......”
老人默默地注視著斷龍山巔一幕,呵呵笑道︰“我說,你有本事讓那姑娘扛過最後一道劫雷,在老頭面前飛升。”
少女嚇了一跳,抬頭望天,又看著眼前的弟弟。
試探著問道︰“老師,有話好好說......那位姐姐究竟是化神之巔?還是已經超過了化神?”
老頭笑著搖頭︰“都不是。”
少女半信半疑,低聲問道︰“王賢,雖說你當年恨我,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告訴我,那女人的境界如何?不許騙我。”
王賢白了老頭一眼,只是看著杯里的一片茶葉。
想了想回道︰“按說她扛不過最後一道劫雷,不過還好,她最後服軟了,于是我心一軟,就成全了她......”
老頭聞言呆住了。
心軟?
成全?
你拿什麼成全一個將要飛升的修士?
王芙蓉也嘆了一口氣,心道難不成,你比那個女人還要厲害不成?如此,她都要飛升了,為何你還留在這里?
想到這里,忍不住問道︰“是不是以後我打不過人的時候,報你的名字就可以嚇死他們?”
王賢搖搖頭,看著老頭神秘一笑。
“老頭,你知道我當年在昆侖山上,跟師父學了最得意的本事是什麼?”
“什麼?”皇甫軒轅嘴角一抽。
“一道符啊!”
王賢笑道︰“當年我在雪地里練劍,被百花谷的百花婆婆斬了一劍,差點死去,嚇得半死之下,學會了那道平字符。”
“平字符?”
老頭伸出大拇指,笑道︰“小子,算你本事,要是那女子今日飛升,以後夠你吹噓一輩子了!”
王賢眼珠子一轉,嘆了一口氣。
沉默良久,憋出一句話︰“有什麼好吹噓的,當年我師尊還有老袁,他們身上就有我的平安符。”
听了這番話,皇甫軒轅一時說不出話了。
要說當年白幽月帶著老袁去斷龍山渡劫,按說最後一道劫雷兩人是萬萬扛不過去的。
所以最後才有了先生在竹林里出手,幫助兩人。
直到今日,當下,老頭才恍然大悟,自己等人還是想偏了......既然身為符師,又怎麼可能不給將要飛升的師尊和老袁?
閉上眼楮,老頭的神識望向天劫下的白衣女子。
只見天空中劫雷如雨,女子白衣已經染紅,眼見就在倒下的剎那......
一道金光從女子頭上沖天而起,將最後那數十道劫雷斬得灰飛煙滅,一束神光出現在黑雲之上。
一寸一寸落下,臥槽,只是眨眼之間,竟然真的憑著一張平安符,扛下了這滅世的劫雷?
瘋了。
老頭閉著眼楮,喃喃自語道︰“我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老頭夢游,我又在夢游了......”
說完雙手胡亂在虛空中畫了一下,露出斷龍山巔的一幕。
王芙蓉一驚,卻在那神光落下之前,看到一身染血的女子頭上,出現一個符 。
不由得嘖嘖稱奇道︰“不愧是王賢,竟然幫著仇人飛升了,哈哈,天機不可泄露,師尊,我保證不說出去。”
本來看不到斷龍山的少女,眼前突然多了一幅畫面,自然知道這是老師的神力所為。
畢竟,在她心里的王賢,估計沒這麼好的心情。
因為這家伙連頭都沒抬,只是看著手里的一杯茶,好像是在看天一樣。
老頭斜靠桌邊,問道︰“你這茶杯里有什麼?”
王賢聞言,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靈茶。
淡淡一笑︰“歸來問道無余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