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漸退，晨光熹微。
荒原上漸漸露出本來的容貌，靠近護城河邊，倒塌的攻城車還在冒著微弱的青煙。
中箭倒在地上，已經死去多時的戰馬，以及那些還沒來得及收尸的蠻族戰士。
還有被轟得千孔百瘡的城牆......只是城牆上下，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
連大將軍秦問天也隱身暗處，不再關心荒原上的一戰。
既然王爺說此戰已了，接下來的一切，便不需要他去關心。
打掃戰場的事，歸蠻族將士，他也不會去操心。
天邊一抹微光，還沒有將天與地完全分開。
佇立在風中的孤獨謀，顯得有幾分落寞，孤寂，還有一些疑惑不解。
他不明白，隱于風中，身懷妖法的少年，哪來的信心和勇氣，竟然還沒有跟自己近身廝殺，便已經判了他的死刑。
嗚嗚！
起風了。
老人抬頭望去，原本在荒原上，隱于風中的少年已經消失在他的眼前，出現在金陵渡高高的城牆上。
晨風中的金陵渡，恍若一條橫臥在天地間的蛟龍，蛟龍的身上，靜靜地站著白衣飄飄的少年。
孤獨一見之下，怒了。
望向高高的城牆，一聲低吼︰“我還沒輸，你憑什麼退走？難不成，怕我殺了你不成？”
就在老人欲要身化清風，向著金陵渡飛掠而去的當下。
“錚......”
一聲劍鳴，恍若在天邊響起，下一刻就來到他的面前。
老人揮劍，手中的五尺長劍剎那斬出，要將風中一劍斬于身前三尺。
“ 嚓！”一聲巨響，在荒原上回蕩。
這一聲劍鳴，驚得金陵城牆上，被巨石砸出來的石壁，無數的碎石簌簌落下。
孤獨謀低頭一看，瞬間呆住了。
五尺長劍，剎那裂開一道恐怖的縫隙，在他注視之下裂開，然後碎了一地。
他甚至沒有看清，那隱于風中的少年，如何能越過千丈的距離，往自己斬出這恐怖的一劍？
形容雖然有些迷惑，老人的神情依舊寧靜。
依然給人一種雲淡風輕的感覺，就像天邊漸漸露出的一抹天光，即將點亮這一方沉悶的世界。
看著手里的斷劍說道︰“劍斷人，人還在......你的妖法對我無用。”
靜靜地佇立于城垛之上，王賢默默地俯視眼前這片傷痕累累的戰場。
看著護城河對岸邊，還來不及帶走的蠻族將士的尸體，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說道︰“我答應過，會放他們回家......”
老人听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只是，我也不是這方世界的神！”
搖搖頭，王賢靜靜地說道︰“因為你們要來攻城，而我有不得不守護金陵渡的理由，所以，死傷在所難免。”
孤獨謀怒了，憤憤地吼道︰“可是你，還是出手殺死了萬千蠻族好男兒。”
“那又如何？”
王賢手握魔劍，把自己化為雄城的一部分。
抬頭望向天際，說道︰“你們要進攻，我要防守......一將功成萬骨枯，相信胡飛龍和你都知道這個道理。”
“從你們離開天風皇城，踏上大海船那一刻起，就是應該想到......萬一，金陵皇宮的那誰，不能如你們所願......你們要怎麼辦？”
這句話說出，老人沉默了。
因為他看到了王賢手中的玉璽，也知道皇城里的那誰，就算坐上皇帝的寶座，只怕最後依舊會有變故。
人算不如天算，他們失算了。
沉默半晌，說道︰“這一戰的結果我不會感到意外，為了這一戰，我們準備了很多年，更不要說，連你們的皇帝也被我們熬死了。”
“無論如何......我沒想到，你竟然跟公主殿下是朋友。”
搖搖頭。
王賢望著荒原上的老人，糾正道︰“錯了！如果女皇不害自己的哥哥，不去追殺胡可可，我根本無法跟她相遇。”
“我去南疆，也不是為了她，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對我來說，只是生死之間的兄弟，我眼下能為她做的，便是讓更多的蠻族將士回家，你明白嗎？”
“還有，我如果你是便趕緊回去，不要跟我嘮叨，你的時間不多了......”
“你也知道，像你和胡飛龍這樣危險的人，我是不會讓你們回到皇城，再去害人！”
孤獨謀一听，呆住了。
恍若在他的頭上響了一記春雷。
驚瞬間，老人提腳往前踏出一步，甚至還沒有去召喚遠處那匹戰馬......
一步，甚至他還沒有踏出半步，便呆住了。
低頭望著地面，黑色的泥土，冒出青草的嫩芽，還有幾滴刺眼的鮮血。
這些血從何處來？要知道，遁于風中的王賢，根本沒有跟他正面一戰，兩人甚至沒有近身纏斗，敵人便逃跑了。
看著地上的血跡，老人微微皺眉。
然後一聲呼嘯，將不遠處的戰馬喚了過來。
就在他翻身上馬，渾身上下散發出一抹不甘，甚至是悲苦之意。
一身氣息只是眨眼之間，便變得薄暮沉沉，就跟秋天的老樹一樣，一陣風過，就要倒下。
一口鮮甜的氣息涌上心頭，被他硬生生壓回了胸口。
騎在馬背上的老人，這一剎地，連呼吸都無法暢快。
換句話說，他好像明白了王賢之前說的那一番話......終于，老人的眼里，生出一抹恐懼之意。
一夜廝殺，活著的人早就離開，整個荒原一片肅殺之意。
想著，想著，老人突然笑了起來。
不再回望那站在城頭的少年王爺，馬兒發出一聲歡呼，消失在晨風之中。
......
天邊漸漸明亮。
鎮南王府里，趴在桌上的柳仙兒抬起頭來，打了一個哈欠。
紅著一雙眼楮，看著李大路問道︰“先生，荒原上一戰最後怎麼了？”
聞言，宋天也抬起頭來。
跟著問道︰“師兄，這一戰精彩吧？”
李大路愣了一下，最後一劍，王賢隔絕了一抹天光，也隔絕了師兄一道視線。
在李大路眼里，師弟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安靜佇立在風中，等著孤獨謀人劍合一，往他斬來。
或者說，他只是看到王賢用手中的黑劍，在風中寫字。
于不可能的瞬間，在虛空之中落筆成神，寫下一篇道經。
只是那一個個飄落在風中的文字，快落到地面時，便忽然消失在孤獨謀的身前。
便是李大路看上去，也感覺非常詭異。
看著那些消失在風中的文字，李大路的眼眸微亮。
這些文字看似尋常，在他看來，卻比書院藏書樓里大多數經文更令人驚艷......
甚至眨眼間想到了佛門的那句話......一花一世界。
他沒有想到，師弟不僅在虛空中寫字，也是在虛空中寫下一個個讓人驚艷的符文。
四年不見，如今的王賢居然能夠施展出如此絕妙的一招。
論到寫字的速度，以及在虛空中寫下一個又一個的符文，當世之中，還有誰能夠跟師弟相提並論？
想到這里，看著面前的兩人笑了笑。
“我剛才只是眨了眨眼，這一戰就已經結束了......過些日子，等師弟回來，讓他慢慢告訴你們，如何？”
柳仙兒哦了一聲。
揉著眼楮說了一句︰“先生，仙兒要睡覺了。”
李大路喚來了管家吳用，指著兩人吩咐道︰“收拾兩間屋子，讓這兩個家伙好好睡一覺。”
柳仙兒太小，宋天純粹閑著無事，眼下不過卯時，估計唐家別院的人還在做夢。
柳仙兒打著哈欠，跟在管家的身後往花廳外走。
想了想又說了一句︰“先生，要是姐姐來找仙兒，就告訴她千萬不要吵醒我，有什麼事，晚上再說。”
宋天嘿嘿笑道︰“我也是。”
李大路揮揮手，笑道︰“你們去睡，我一會要出門走走。”
師弟在金陵渡前大捷，李大路尋思著，這個消息應該告訴鎮西王爺，然後去百花樓里喝一杯。
估計那幾個女人，早就等不及了。
......
而這個時候的柳飄飄跟妹妹一樣，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離開一花園，準備去歇息了。
就算天塌下來，那也得等她睡夠醒來之後，再說。
早起，打算去湖邊練劍的西听听花，正好撞見柳飄飄。
當下禁不住問道︰“你這一夜未眠，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柳飄飄蛾眉一皺，她突然想到荒原上的一幕，心道難不成剎那間的王賢，已經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否則那千萬劍，怎麼可能穿過少年的身體......卻斬了一個寂寞？
只是，她實在想不出，世間哪來的妖法，可以讓自己剎那去到另一個世界，明明在眼前，卻像是身在天邊？
就算王賢跟孤獨謀在同一個空間，那千萬劍依舊落空了。
想到這里，下意識地回了一句︰“那誰，昨天夜里金陵渡大捷，估計蠻族大軍不會接著攻打金陵渡了。”
她沒有提到王賢，但是相信西門听花不用自己多說，也能明白。
果然，西門听花听呆了。
這才過去了多久？
或者說，他和唐青玉從青州來到皇城才幾天，金陵渡前的一場世紀之戰，就要結束了？
若不是柳飄飄這樣的高手說出來，只怕打死他，也不敢相信啊？
想了想，跟柳飄飄拱手說道︰“我練一會劍，然後去王府打听一下。”
“去吧。”
柳飄飄想了想又說了一句︰“我妹妹昨天半夜就跑去了王府......估計他們白天都在補覺，你若真想見李大路，最好晚上去。”
“啊？”
西門听花聞言大驚，脫口問道︰“那麼，你昨天也是一夜未眠？”
“差不多吧，你去忙吧，我要回屋睡覺了。”
柳飄飄打了一個哈欠，喃喃自語道︰“這一戰太快，快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西門听花猛然一驚，
金陵渡，城牆上，花滿天鬢間夾著雪花，望著化為焦土的戰場，一時間臉色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