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竹碎玉

22 第 22 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深碧色 本章︰22 第 22 章

    時下雖將崔循與謝昭並稱“雙璧”,但明眼人都知道,兩人無法等量齊觀。

    謝昭是因師從松月居士,因他那一手好琴、好文才而頗負盛名。

    可他到底生母不詳,縱然謝翁當年拍板,令他認祖歸宗,而今謝家明面上也無人敢輕慢,但歸根結底是個閑散公子。

    而崔循不同。

    崔循是崔氏的嫡長公子,母親出身吳郡陸氏,亦是南邊極 赫的門第。

    他是兩族中最為出色的子弟,肩上擔著無數期望,亦掌握著無數資源與人脈,如臂使指,莫不順從。

    所以對著蕭窈不懷好意的問題,能輕飄飄地反問回去。

    崔循臉上沒有任何倨傲之色,仿佛只是在陳述事實。

    他總是這樣,那日在王家宴廳,說她“年少輕狂”時,亦是如此。

    蕭窈衣袖下的手不覺攥緊,冷笑了聲︰“我倒以為,協律郎很好。”

    崔循平靜無波︰“隨公主怎麼想。”

    這話徹底聊不下去了。

    “少卿日理萬機,事務繁忙,我便不叨擾了。”

    蕭窈皮笑肉不笑地起身告辭,沒等崔循再說什麼,便拂袖離去。

    青禾見她氣呼呼出來,迎上去笑道︰“方才小六令人傳了話過來,說是晏小郎來了建鄴,正在祈年殿面聖。”

    蕭窈怔了怔,立時換了笑臉︰“晏游何時來的?先前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

    晏游是她舅父收養的義子,兩人自小就常在一處玩,雖算不得有血緣關系的親表兄妹,但關系向來親厚。

    及至晏游年紀漸長,因功夫出眾,在荊州桓大將軍處謀了校尉一職。

    此後唯有年節,又或是晏游攢了休沐回武陵時,兩人才能見上一面。

    蕭窈此番來建鄴,與荊州相距甚遠,原以為見面怕是更難,卻不料他竟也來此。

    先前在崔循那里積攢的郁氣一掃而空,連帶著腳步都輕快許多,腰間的環佩禁步當啷作響,也沒能叫她慢下來。

    蕭窈原是打算直接去祈年殿,卻不料一出太常寺的門,迎面撞上晏游。

    “怎的不看路?”晏游扶了她一把,調侃道,“好在是遇著我,若是旁人,可怎麼辦?”

    蕭窈踉蹌半步,仰頭打量著晏游。

    與上回同游時比,他身量仿佛又高了些許。

    興許是入冬後日光不烈,原本麥色的肌膚養得白了些,依舊是劍眉星目,笑盈盈地望著她。

    蕭窈才站穩,立時問他︰“你怎麼突然就來了建鄴?何時到的?來之前,怎麼也不叫人傳個消息過來?”

    “適逢年節,大將軍令人送年禮回建鄴,我便主動請纓領了這差事。”

    “昨日傍晚才到。”

    “若是叫人提前知會,豈非還要你空等幾日?倒不如留個驚喜。”

    晏游一一答了,揚眉笑道︰“窈窈,見著我可高興?”

    “自然。”蕭窈眉眼彎彎,毫不矜持,“那你何時忙完,咱們出去玩。”

    “該送的年禮、拜帖都已經送予各家,只是還有一封大將軍的親筆書信,命我務必交到崔少卿手中才行……”

    晏游望向蕭窈身後的太常寺門庭,卻只見身著朱衣的青年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他眯了眯眼,憑借幾年前的記憶認出這位崔氏的長公子,低頭向蕭窈道︰“窈窈,你稍待片刻。”

    蕭窈不喜崔循是她自己的事,並不會妨礙晏游的正事,點了點頭,側身讓路。

    照理來說,送個信而已,實在費不了什麼功夫。無非就是自報家門,道明來意,再將那封書信給了崔循就是。

    蕭窈已經暗暗琢磨,該去何處玩才好。

    哪知崔循接了信,竟又問了許久的話,在她等得幾乎已經不耐煩時,晏游才終于得以回來。

    “走吧,”蕭窈踢開腳邊的小石子,“今日天色已晚,先請你去朝暉殿用晡食。”

    “好。”晏游放慢腳步,跟在她身側。

    蕭窈走了幾步,好奇道︰“你認得崔循?”

    “早幾年,崔少卿曾去過荊州,我那時剛到大將軍帳下當差,有幸見過一面。”晏游提起,頗有些意外,“我那時不過一無名小卒,沒想到崔少卿竟也還記得。”

    蕭窈追問︰“他方才與你說了些什麼?”

    晏游深知她的脾性,笑道︰“問了些荊州軍務上的事,你怕是未必愛听。”

    蕭窈一听便不再多問,又同他提起那柄短劍︰“我先前出宮時,想過尋那鐵匠鋪子重鑄,卻沒能成……”

    “本不是什麼要緊的,無須你如此掛懷。”晏游覷著蕭窈的神色,見她似是不情願,隨即改口,“改日出宮,我陪你去看看。”

    蕭窈遂了心意,忍笑道︰“不必改日,就明日吧。”

    晏游向來對她言听計從,無不應的道理,如今卻猶豫起來。

    蕭窈疑惑︰“可是還有什麼要緊事?”

    “崔少卿方才提點,還有些桓氏的部將該去拜會,實是我疏忽。”晏游歉疚道,“只怕得過了年,才能得空……”

    蕭窈期待落空,心雖沉了沉,但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那你還是先忙正事,何時閑下來再陪我出宮轉轉,倒也不急在這幾日。”

    晏游認真道︰“一定。”

    -

    晏游忙他的正事。蕭窈百無聊賴,抱著琴去棲霞殿,給長公主彈了自己練的琴曲。

    《蒹葭》已是她練熟的曲子,較之先前,琴音再無凝澀。

    陽羨長公主頗為捧場,撫掌笑道︰“窈窈果然聰慧,來建鄴不過這麼些時日,已經能將曲子彈得這樣好了。”

    “班門弄斧,難為您能這麼夸我。”蕭窈摸了摸臉頰,“班大家先前教我時,曾專程提過,您的琴技極佳,昔年閨中無人能出其右。”

    “我不過是自少時學,加之就在宮闈,無事可做,練得久些罷了。”

    蕭斐懶懶地倚著憑幾,以手支額,打量著蕭窈身前的琴︰“若早知你如今練琴,早前來時,該將那張焦尾琴帶來送你的。”

    蕭窈搖頭︰“那樣的好琴,給我也是糟蹋。”

    提及琴,總是難免想起謝昭,隨口道︰“姑母可曾見過協律郎那張名琴?”

    “自然見過,確實是張好琴。”蕭斐來了興致,起身道,“謝三郎自矜,一時半會兒是看不成‘觀山海’,不過可以帶你去看看旁的琴,興許有不遜于此的。”

    蕭窈被吊起好奇心,連忙跟上︰“姑母所說的,是在何處?”

    蕭斐賣了個關子,一路上都沒提。

    蕭窈大為期待,及至馬車停下,見著熟悉的樓閣門庭時,神情險些沒繃住,緊緊地抿了抿唇。

    她曾來過幽篁居,被崔循的侍從“請”來的。

    只是那時倉促,且心不在焉,並沒來得及四下打量。如今再回憶,仿佛是在其中瞥見過古琴。

    蕭斐饒有興趣地打量她反應︰“怎麼?窈窈來過此處?”

    蕭窈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扶著青禾的手下了馬車,輕咳了聲︰“姑母認得此處的主人?”

    “這原是陸氏的琴樓,久負盛名。後來與崔氏結兩姓之好,陸公便將這琴樓當做壓箱底的陪嫁給了女兒,也就是如今的崔夫人。”

    “我那架焦尾琴,便是崔夫人昔年所贈。”蕭斐三言兩語道明原委,又玩笑道,“若不然那樣名貴的琴,我可買不起。”

    將進門,卻有梳著雙環髻的婢女阻攔。

    婢女不過十來歲出頭的年紀,並不認得蕭斐,只道︰“我家主人今日來看琴,閉樓一日,還望客人見諒。”

    “夫人今日竟在?那倒是我的榮幸了。”蕭斐並沒惱,含笑道,“你且去通傳一句,就說阿斐在此,想見夫人一面。”

    婢女雖疑惑,但還是依言上樓通傳去了。

    不多時,腳步聲響起。

    一老媼下樓,看清蕭斐的模樣後,行禮問候道︰“不知長公主來此,多有怠慢,還請長公主海涵。”

    蕭斐抬了抬手︰“無妨。夫人難得出門,身體可還好?”

    “勞公主掛念,夫人今日尚可,這才想著來此看看。”老媼側身請蕭斐上樓,見她身後跟著個衣著華美的女郎,遲疑道,“這是……”

    蕭斐道︰“是我佷女。”

    老媼心中已有預料,隨即行禮︰“見過公主。”

    蕭窈微微頷首,跟在蕭斐身後上了樓。

    她先前來此地見過崔循,知曉樓閣最上一層是布置極為精致的雅居,可縱覽建鄴遠眺秦淮,風景極佳。

    而今隔扇長窗邊坐著的,是個身著藤黃衣裙的婦人。

    她看起來似有些年紀,青絲已生華發,相貌卻依舊極美。只是病痛纏身,顯得清瘦且蒼白,叫人想起易碎的白瓷。

    蕭窈很難想象,這樣柔弱的美人,能養出崔循這樣冷硬的人。

    “前些時日就听聞長公主已至建鄴,原想見一面,只是身體實在不大爭氣,一拖再拖。”崔夫人聲音輕且溫柔,“許久不見,長公主風采一如往昔啊。”

    “夫人且坐著,不必起身。”蕭斐在她身側坐了,又指著蕭窈道,“這是我那不大成器的佷女,夫人還未見過,卻應當听過。”

    崔夫人目光落在蕭窈身上,抿唇一笑︰“公主率真可愛,是個妙人。”

    蕭窈壓根沒想過自己能跟這四個字沾上邊,知道崔夫人應是看在自家姑母的面子上才會如此,還是紅了紅臉︰“夫人謬贊。”

    “公主今日來此,想是要看琴的,”崔夫人吩咐婢女,“南雁,引公主下樓看看,另備些茶水點心,不可怠慢。”

    蕭斐亦道︰“我與夫人敘舊,你自去吧,不必拘泥。”

    那喚作南雁的侍女後知後覺今日來的是何等貴人,小心翼翼上前,向蕭窈行了一禮︰“公主請。”

    蕭窈謝過崔夫人,隨著侍女下樓。

    她在崔夫人面前時,連呼吸都不由得放輕了些,直至來到放琴的第二層,才長舒了口氣。

    南雁道︰“公主且慢慢看,奴婢去沏茶。”

    蕭窈于此並無多少研究,打眼看去,只覺此處的琴或古樸典雅或精致絕倫,無一不浸潤著十足底蘊。

    冬日稀薄的日光下,仿佛泛著瑩潤的光。

    她的目光被高處那張通體漆黑,又依稀泛著幽綠的琴所吸引,踩著僕役清掃塵灰時用的雙側木梯,想看得更真切些。

    這對蕭窈本不是什麼難事,她自少時,就能靈巧地爬樹了!

    如果不是不知何時出現的崔循在身後冷不丁出聲,如果不是冬日宮裝裙擺太過繁復厚重……她本不可能跌下來的。

    但她確確實實摔了。

    蕭窈下意識的反應是閉眼,並在心中暗罵了一句“晦氣”。

    但預想之中的劇痛並未襲來,反而是耳邊傳來一聲悶哼。蕭窈小心翼翼睜眼,看到了身下近在咫尺的崔循。

    他今日並未束冠,烏黑如墨的長發在松木地板鋪散開來。

    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嫌棄她這般毛躁失儀,眉頭微微皺起,幽深的眼眸滿是不認同。

    蕭窈本該起身的,瞥見他泛紅的耳垂後,愣了愣。

    崔循有生以來,從未與哪個女郎這般親近過,因而也不知道,女子的身體是這樣的。

    如軟玉,如溫香。

    兩人幾乎是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那股曾令他困擾的幽香襲來,絲絲縷縷,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

    蕭窈撲過來時,臉埋在他脖頸處,應是留了唇脂,黏膩,不適。

    他失了往日的冷靜,態度冷硬︰“公主為何總是如此?當真無人教過你,何謂穩重……”

    這話不可謂不嚴厲,蕭窈卻並沒如從前那般跳腳,反而笑了聲︰“少卿是極厭惡我嗎?”

    溫熱的呼吸灑在頸側,崔循側了側臉,皺眉道︰“起身。”

    蕭窈卻抬手,冰涼的指尖落在他耳垂上,又問︰“那你為何臉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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