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進了木屋，看著對面的趙明達，李維並沒有提其他的任何事，只是問道。
“我在學院犯下的事，後面應該也連累到了趙老師你吧？”
趙明達搖頭笑了笑。
“他們是對我進行一番嚴密的精神審查，但結果肯定什麼都沒查出來，你在和我相處的時候可沒有說過什麼，最後在學院中找到那塊東西，也不是因為我的幫助。”
李維眨了眨眼，端起桌面上的茶水沒有半點顧忌的直接一口喝完。
“那現在，你來這等我，是那些人想要讓你當說客和我講和的嗎？”
看李維主動開口提起，趙明達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他一本正經的說。
“我是這樣想的。他們覺得你是不可理喻的瘋子，沒有辦法共同，但曾經在學院，我們有一段時間相處的還算不錯，對嗎？不管你當初用福雷斯特那個身份，對我說的一些話是真是假，我都不覺得你是那種一心只要要把這個世界毀滅，不顧其他的暴徒。”
李維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趙明達。
“我們之間現在所交流溝通的話，肯定也有人在監听對吧？”
趙明達沒有開口，可他的沉默其實就是變相的承認。
李維對此卻像是全然不在意，他只是故意對著另外一些，同樣可以听到他講話的人說道。
“毀滅世界的暴徒？從太陽到竹蘭，再從學院到中央，我做下在那些人眼中罪惡滔天的事，有哪一件是以毀滅這個世界為目的的？”
他背靠著椅背上，挑了挑眉，故意露出一副像是後知後覺的樣子。
“哦，對，專找那些為富不仁的畜生殺，作為同類，他們當然會感同身受。對他們下手，以他們的角度來說，我這不就是在毀滅他們的世界的嗎？”
說到這，李維露出了冷笑。
“但這個世界如果能屬于他們，那為什麼就不能屬于另外一些人？”
在距離大教區西方二十公里外的一處公寓中，已經聚集在這里中央天選以及高塔造物主們，也都听到李維那冷嘲熱諷的發言。
有天選臉色難看至極。
“我就說過，這個生物人就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只是他的話並沒有多少人附和，絕大多數天選還是臉色平靜，那分開坐著的造物主們也並沒有被李維區區一句話就給惹怒的意思，甚至說，他們其實對此並不反對。
他們從不插手穹頂下的社會變革，不是說對如今的人類社會結構有多滿意，而是不想用外力干涉人類自己的變革發展。
就算是其中對此最為激進的光，也只是在穹頂下給自己打造了一個生物人思想容器，改革了綠日這個組織，想要依托這個來對這個世界的社會變革進行一些推動。
可李維現在的做法卻不一樣了。
他是純粹以個人偉力，對社會秩序進行暴力插手，這種突兀的存在明顯違規了！
而且更為關鍵的是，他的另外一項能力
“有些人擔心的不僅僅是你要殺光上面的人，還有關于天選權柄的事。”
趙明達主動開口問道，他知道那些從高塔上下來的人真正關心的問題。
“正常科學家所能掌握的天選權柄只能有一道，而控制住的這道權柄，就是維持這個世界不被虛無和混沌侵害的關鍵，而你在殺死了天選以後，就把這些人的權柄給抹消掉了，如果一直持續下去，那人類賴以生存的這個世界確實有毀滅的威脅。”
李維卻只是聲音平淡的說。
“這完全不是什麼大問題，不就是天選職權都集中在我一個人身上太多了，害怕對世界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嗎？只要你們答應我兩個條件，我完全可以將所有的職權重新送給別人，一個不留。”
他如此果斷毫不遲疑的回答，不僅讓趙明達愣住，也讓在二十公里外的公寓中很多天選都愣住了。
有些人免不得變得慌張起來，他們都沒有想到李維這樣不帶半點猶豫的答應，就像他確實對所謂的天選職權一點也不在乎一樣！
但很快，他們又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因為以他們現在對李維的了解，他要提出的這兩個條件中，有一個幾乎是確定的。
而這個條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被答應。
趙明達這個時候也變得目光激動，身體緊繃起來。
他是期望能和平解決這件事的，自身也的確對現有的統治階層看不慣，甚至對那些高塔上高高在上的造物主們也有些不滿。
什麼叫尊重社會本身進步螺旋上升的進步規律，而不願插手？
明明有促進人類社會加快進步的能力，卻不去做，那不也是一種巨大的干涉嗎？
而現在穹頂下出現了一個異類，準備要去做這件事了，他們又說這是規則之外的變數！
好吧，反正是什麼道理都讓他們說了，也讓他們佔了。
不遵守他們這個意願的就是異端，就該被消滅，霸道至極。
只是這樣的話，趙明達當然不能在明面上表露出來。
他只能把希望放在李維身上。
“什麼條件？”
“1，現在所有的天選包括我要交出去的職權必須全部換一遍，人選都由我來決定。”
只是听到李維把第一個條件說出口，趙明達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原本激動的情緒重新變得冷靜下來，臉上露出了一道苦笑。
而在公寓中，李維的話響起以後，那些天選們則全都炸開了鍋！
他們發出了一陣嘈雜，同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六位造物主身上！
這些人很清楚，這涉及到他們本身的要求，能夠做出回答的就只有高塔上的這些人！
可他們從那六個的臉上卻看不出半點反應來。
就像是李維的這個要求並沒有出乎這些人的預料，臉色平靜如一灘死水，只是靜靜的听著李維說出了他第二個要求。
“2，規則碎片，我要最後兩塊規則碎片。”
這樣的要求更是讓趙明達的呼吸為之一頓，就算早就已經知道他從太陽出來後，便一直想要做什麼，但真正從他口中听到這句話，還是讓趙明達內心震動。
因為不僅是李維，曾經還有一幫人，以及趙明達自己，都有過要把規則碎片給找齊，讓世界變回原樣，人類重回地上的奢望！
可他心里卻又清楚，這件事高塔上的人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此前血黨為什麼會在最後一步的時候功虧一簣穹頂下的這些人沒人知道，然而當時高塔卻在此之後完全關閉了地下前往地上的通道，也禁止任何人再提及這件事，已經被找到的規則碎片更是被分成了三份，分別散布在了東西兩個大區以及中央。
李維的身體自從被曝光後，從他的行動軌跡中也能直白的看出來，他到底是想要什麼。
也正是因為這樣，那些天選才不擔心所謂的談判真的能談妥什麼，因為這是不容辯駁的底線問題！
然而，當李維開口說出這番話，天選們轉頭去看那些造物主們時。
他們卻驚悚的發現，那些高在穹頂之上的大人物們居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聚集到了一起，明顯是在討論著什麼事！
他們現在能討論什麼？
探討那個生物人提出來的兩個條件是否能接受？
這樣的情形讓天選們徹底慌了！
他們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規則碎片不能被集齊，這是絕對不能被接受的事，不然曾經的血黨就差那最後一步了，比現在那個生物人的進度還要多，又怎麼會被背刺呢？
可眼下這是什麼情況？
高塔六人中，他們顯然是某些事情的知情者，在從塔上走出來之前，就已經對李維所掌握的能力和權柄進行了一次內部的討論。
而現在，則是在李維主動開口提出了這一點要求之後，最終的一次表決。
“他這根本算不上兩個條件，如果我們答應了讓他找齊所有的碎片，那第一個條件答不答應都無所謂了。”眼鏡男聲音冷淡，他先給出了自己的態度。
“我還是之前的看法，對于以往的人類來說，做那種重回地面的夢就是一條帶領全人類走向毀滅的道路，可那個生物人不死不滅的能力，卻又給這個夢添加上了另外一種可能。他或許真的能走通這條路，但他本身思放者的精神問題值得懷疑，最終這條路是好是壞，我無法判斷，所以我棄權。”
白毛女則是翹著腿。
“他的想法無非就是消除明面上的特權，讓社會重新變成有法律作為底線，有道德作為標準的世界，我覺得這沒什麼錯，再加上以他的能力想要集齊碎片這件事不是像之前那幫人近乎瘋狂，想要拼上全人類的空想，或許可以讓他嘗試一下呢？”
“別忘了，在學院他拿到那枚區別于自然規則之外的碎片以後，他就直接更改了原本掌握規則的規則。”
六人中，一個帶著墨鏡，像是盲人一樣的男人開口道。
“他想要收集規則碎片，不一定是要讓這個世界變回原樣，更有可能是想要利用碎片內的力量，來讓自己成為那個獨一無二的主宰。我們能去賭這件事嗎？或者這個世界能接受這件事嗎？”
長相年幼的男人也點頭認可。
“這個生物人突然產生的變化僅僅只是在兩年前，在此之前，按照地下留存的資料顯示，他從未展現出任何特殊之處，只是一針鑰匙，就讓他有了那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到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和想法到底如何我們都還不了解，我個人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不穩定因素。”
另外一個把全身都藏在長坡中，頭上也帶著兜帽，讓人看不出面容的女人沒有開口，她只是在年幼男人說完後點了點頭，表明了她的立場也沒有改變。
最後只剩下光沒有開口。
他其實並沒有對于李維這個人的擔憂，只是輕聲說。
“我們一直以來對這個世界，不管是社會還是自然法則所堅持的態度是，即使有暫時的黑暗時期，可無論發生什麼，它們都是在朝著更好的方向去演化發展。包括千年前人類遭遇的災難也是一樣，這是自然的自主進化，所有的事物都應該往前走，不應該因為稍微的一點陣痛，就止步不前，甚至產生後退的打算。”
他看向了自己那五位已經共事了千年之久的同僚。
“我也反對規則碎片被集齊這件事，但無關于那個生物人，就算他真的沒有半點私心，找齊碎片只是為了讓世界重回原樣，那我們也應該去阻止，這種事看似美好，實際卻是世界的倒退，千年以來，那些死在進化路上的所有人，都等于白白做了犧牲！”
最後發言的他，給這件事定下了最終結論。
6個人，一個棄權，一個贊成，四個反對，結果此刻就已經被確定了下來！
無論趙明達和李維再如何談論，都已經改變不了這既定的結果。
他們不會答應李維的要求，而李維更不會放棄自己想要得到的。
只是現在還在繼續和李維交流的趙明達並不知道這件事，李維則早在說出條件之前，就明白，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會答應。
“別想了，你能接受這些，是因為你可以拋開自己本身的立場，去為更多的人考慮，但他們那些人不行。”
李維松散的坐著。
“其他的什麼假大空的話都不談，高塔上下來的那些大人物，嘴上不管說的再漂亮，甚至那些漂亮話連他們自己都能被自己給騙了，本質上他們則會下意識去維護一件事。”
“正是世界變成了這樣，他們才能超凡脫俗，高高在上的踩在所有人頭頂，在那所謂的塔中當神仙！而如果碎片集齊了，自然歸自然，規則歸規則，他們也同樣會被打落凡塵，你覺得他們能接受嗎？”
這樣的話讓趙明達沉默了，也讓公寓的那數十名天選也都沉默了！
無數雙眼楮都看向了那高塔上走出的六位大人。
那些眼楮的主人這個時候，才恍然發現，他們自己的心理濾鏡貌似有些太重了。
大家都是人，人又會有什麼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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