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金窩福窩的，我可不稀罕！”甦椒椒語氣平靜，“這個高中我非讀不可！”
“好好好，你現在翅膀硬了，知道頂嘴了！”甦厚禮惱羞成怒，直接拍了桌子，起身指著她，厲聲道，“你讀高中可以，我一分錢都不會出，以後你的事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就當沒有你這個閨女！”
還有十天，高中就開學了。
看她去哪里張羅學費！
“這可是你說的。”甦椒椒就等他這句話，“以後我的事，不用你管！”
前世在她最艱難的那些日子，他這個當爸的，還對村里人幸災樂禍地說，是她自作自受。
人生重來一回，她也不打算原諒她這個爸。
陳桂蘭見父女倆吵了起來，嚇得臉都白了，她拉住甦厚禮︰“厚禮，椒椒還是個孩子，有話好好說，不要生氣，今天還過節呢！”
又勸甦椒椒︰“你爸也是為了你好，你想上學，好好跟你爸商量。”
“誰對我好，我心里明白。”甦椒椒壓根就不怕甦厚禮，“我也不用他給我出學費，我自己能掙。”
“你看看你，把孩子慣成什麼樣子了，過節，過什麼節？”甦厚禮一把推開陳桂蘭，黑著臉去了徐玉香屋里，徐玉香趴在窗子上，一邊吃飯一邊听牆根，早就听得一清二楚，見兒子進來，冷笑道，“我說什麼來著，這娘倆油鹽不進，胡攪蠻纏，還自己掙學費，上高中考大學，做夢呢！”
“娘，不用管她，我不給她錢，她上哪門子高中。”甦厚禮脫了鞋，盤腿坐在炕上，“反正她現在還小，跟梁坤也是訂婚，用不了幾年，她吃了苦頭，就知道我姐的用心良苦了。”
他姐要不是看中姐夫梁文采的城市戶口，加上是肉聯廠的正式工，怎麼可能嫁給他一個二婚帶兒子的。
如今的甦秀梅才是真正擺脫了莊稼地，搖身一變成了城鎮合同工。
城市戶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你知道就好。”徐玉香知道甦厚禮沒吃飯，穿鞋下炕，“你歇著，娘去給你做飯去！”
“娘，算了吧，我不餓！”甦厚禮往被褥上一躺，捏著眉頭道，“這事先不要跟我姐說，也不是多麼著急的事，讓她做幾天農活她就知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滋味了，她要是真的想上學，自己賺學費，我可不管。”
高中學費加上住宿費，還有生活費，一學期得好幾百。
他不信陳桂蘭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湊齊這筆錢，借都沒地方去借！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徐玉香朝西牆努努嘴，“你大嫂什麼心思，你不是不知道，她巴不得讓你姐知道椒椒跳河的事，她家翠翠為了這事惱了好幾天了。”
“真是無知。”甦厚禮搖搖頭，“梁坤沒看上她，她還要纏著人家不成。”
農村人就是農村人。
一點見識也沒有，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
想到這里，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他心目中的那個她，高美鳳不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女人，而是他見過的最生動的女人，人家也是結了婚有了孩子，她的穿著打扮卻跟小姑娘般時髦，心思活絡又善良，不像陳桂蘭，只知道埋頭干活，從來不知道打扮自己，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他抬頭朝窗外看了一眼，心里又是一番嫌棄，陳桂蘭還是穿著那件藍格子衣裳，身上永遠帶著油煙土腥味，人家高美鳳身上的味道香香甜甜的，都是女人，差距也太大了！
早些年要不是家里窮，他是不會娶陳桂蘭這樣的女人的。
高美鳳才是他心目中的妻子。
甦厚禮暗暗下了決心。
等他升職的事落實了，他就想辦法離婚。
他快四十歲了，人生已經過半，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當著陳桂蘭和甦椒椒的面，徐玉香干脆把雞蛋筐從櫃子底下拖出來，起火燒油，啪啪往鍋里打了四顆雞蛋，說是要給甦厚禮做雞蛋面。
兒子怎麼說也是回來過節，就得吃好一點。
陳桂蘭想幫忙，被徐玉香陰陽怪氣地攔了回去︰“還是不用你了，你去寶貝你閨女就是。”
“你還不是一樣寶貝你兒子。”甦椒椒懟了徐玉香一句，拉著陳桂蘭就回了屋，氣得徐玉香拿著鏟子追著甦椒椒罵，“你個死丫頭別不知好歹，他可是你爸！”
“你還知道他是我爸啊！”甦椒椒不氣反笑，“既然是我爸，就應該支持我讀書，而不是逼著我跟人訂婚。”
“那是你沒有讀書的命，要怨就怨你自己！”徐玉香還想說什麼，突然哎呦了一聲，撒腿往灶房里跑，這死丫頭就是她的冤家，差點糊了她的雞蛋。
甦椒椒砰地關了門。
問陳桂蘭，“媽，手電筒呢？”
“你找手電筒干嘛？”陳桂蘭立刻警惕起來，“椒椒，今晚你就在這里睡，不準出去。”
“我都說了我不死了，您怎麼還不放心我？”甦椒椒哭笑不得，“我找手電筒是想去海邊摸海螺，現在已經落潮了，我得趕緊去。”
梧桐村靠海，落潮的時候村里人都會去海邊摸海螺賣。
她是個行動力特別強的人，既然決定了就要立刻去做，她得趕緊把她的學費和生活費搞定。
“今晚不去了吧！”陳桂蘭晚上經常去趕海，但她不想讓甦椒椒去，“你早點睡，咱們明天晚上再去。”
甦厚禮難得回來一次。
她不想出去。
甦椒椒已經成年人了，很明白陳桂蘭的心思，她從抽屜里找到手電筒，來回推了推開關就往外走︰“那我自己去。”
“你要是去，你就喊上你表姐。”陳桂蘭不放心，跟著她往外走，“她肯定在家等著你呢！”
“知道了。”甦椒椒應著，順手提了個塑料桶和網兜，從窗台上找了一個本子和圓珠筆，“我這就去找她，今晚不回來了。”
陳桂蘭娘家就是本村的。
甦椒椒跟二舅家的表姐陳娟關系很好，陳娟比甦椒椒大一歲，能干，性格好，兩人是同學也是閨蜜，經常一起結伴去趕海。
二舅家三口人，房間多。
陳娟有自己的房間，讓前世的甦椒椒羨慕了好多年。
“你去海邊，拿本子干嘛？”陳桂蘭不解。
“我有用。”甦椒椒也沒解釋，順手把本子和鉛筆扔在塑料桶里。
一出門，剛好跟大伯甦厚德打了個照面。
天已經黑了，甦厚德停下腳步問她︰“你去哪里？”
“去我二舅家。”甦椒椒客客氣氣地答著，轉身就走。
甦厚德是個好人，從沒說過她半個不字，也從未難為過她。
但在她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會伸出援手。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