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柳庵,風月亭上。
紀 依偎在王俊逸肩頭,仰起雪白脖頸,眸子定定地瞧在情郎臉上。
昨日被蕭陌扇過的地方已經消腫,依稀還能看見幾絲郁結的血痕。
紀 縴長的手指撫在上面,無比痛惜,“還疼嗎?”
“用了你送的七寶散,早就不疼了。”
王俊逸抬手捉住紀 手指,在掌中細細摩梭,紀 臉上不禁泛起一絲羞赧的顏色。
“你什麼時候來提親?”
“母親還得與父親和祖父商議,原本定了你這邊事一了,便即求娶。只是昨日忽然生了些變故,還得再等等!”
紀 本能的縮回手指,臉上的溫情頃刻間消散,輕輕將身子從情郎懷里掙脫出來,又變成了那個清冷孤傲的郡主。
“你是不是反悔了?”
“天地可鑒,我怎麼會反悔呢?實在是出了些狀況,說來也都怨我。”溫潤的手指從掌中滑脫,王俊逸只覺心里空落落的,挨近一步貼過來,“我實不該將瑜妹妹的話告訴母親,母親又告訴了父親,弄得祖父也知曉了此事,將原本的禮單竟縮減了一半。”
紀 退後一步,蹙眉道︰“紀瑜她說了什麼?”
“你不知道?昨日她跟我說,你們府里讓那廢物贅婿搬空了,如今正缺銀子。我本想央求母親,多下些聘禮,咱們婚後的日子也好過些。母親原本都已經應下了,不料父親得知原委後,不僅不同意,還將原本備好的聘禮又減掉了一半。”
在郡主面前,探花郎完全沒有了抵抗力,特別是昨日听紀瑜說,郡主還是完璧之身後,他就更是死心塌地,恨不能立刻入贅侯府,成為威遠侯的乘龍快婿。
昨天他挨了打回去,壓根就沒敢將實情告知家人,只因是他無禮在先,擅自與有夫之婦幽會。
這件事要是讓父親知道,非得再扇他幾個耳光不可。
想起父親對他的態度,王俊逸心中便覺憤懣。長兄眠花臥柳,甚至還嫖宿過良家。
父親知道後,頂多呵斥幾句,禁足幾日,便不了了之。
輪到自己身上,父親卻不吝動武,只因他是順義侯府的活招牌。
百年來,歷代順義侯都免不了被人詬病是商籍出身,繼承了商賈惡習,重利輕義,趨炎附勢。
罵他們的人中,尤以文士居多。
因此歷代順義侯都不惜重金,聘請西席,教授族中子弟,希望能培養出幾個上得了台面的子弟,堵住那些文士的嘴。
奈何族中子弟從小錦衣玉食,目睹了父輩們奢華糜爛的生活,根本沒幾個人願意下苦工夫讀書。
只有他,年少時憋著一股氣,一心想要超越長兄,所以才肯發奮讀書。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讓他高中探花。
成了天子門生之後,他更覺得府中這些人與他相比,格格不入,一心想要早些逃離順義侯府,另起爐灶。
因此便急切了些,一心想要巴結姑母,早日促成這樁姻緣。
昨日父母在廳中商議,他躲在廊下偷听,父親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讓他禁不住面皮發燒。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好個王淑儀,這麼多年了,還想著把手伸到娘家來討錢。當年為她出嫁,府里可是足足陪嫁了兩萬兩銀子,四間旺鋪,珠寶首飾更是不盡其數。她竟還不知足,當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賠錢貨。如今她女兒勾走了我最有出息的ど兒也便罷了,她竟還想從他兄長兜里掏銀票。她若早點死了這份心,兄妹日後還好相見。若是再敢蠱惑逸兒,掏娘家的家底,老子只好當作沒她這個妹子。”
那些話要是傳進紀 表妹耳中,表妹還不知要怎麼看他。
那一刻,他咬緊了牙齒,只覺外間那些文人們非議順義侯府的那些話,也不是妄言。
家中這些人知道什麼大義?盡是一群唯利是圖的小人。
他自小聰慧好學,頗得祖父和父親器重,然而在府中的處境卻並不太好。
只因他事事都壓過長兄王俊彩一頭,長兄又是個混世魔王,這導致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活在長兄的威脅和打壓之下。
長兄王俊彩是京里出了名的紈褲,擲色子,打馬吊,搶花魁,對于京中富家公子們的那一套,樣樣精通,唯獨不屑于讀書。
只因為命好,比他早出生一年,便成了順義侯府的嫡長孫,被老祖宗寵得無法無天。
成年後,在老祖宗的慫恿下,順義侯花了好幾萬兩銀子,為嫡孫捐了個候補知府。
就是將來順義侯的爵位,早晚也是要傳給這嫡長孫的。
王俊逸只能另闢蹊徑,以圖將來能超越長兄。
他原本思量著,表妹紀 身份高貴,威遠侯府又人丁單薄,只有兩個女兒,等威遠侯百年之後,偌大的侯府,還不是由他做主。
威遠侯又是皇帝跟前的紅人,無疑又給他將來的仕途平添了許多助力。
最重要的是,他是真心喜歡紀 。
既能娶到鐘愛之人,又能得到岳父一家的支持,這原本是一樁完美的姻緣,至少在他沒跟母親說起威遠侯府的經濟狀況之前,是如此。
紀 听完前因後果,不覺有些失望,“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兒,你不是說並不看重金錢嗎?金錢難道真的就這麼重要嗎?”
王俊逸想說,你我兩情相悅,才是最重要的,金錢多一點少一點有什麼打緊?
將來他入朝做了官,自然會有俸祿,供養一家人又有何難?何況未來岳父還有軍功賞賜沒下來,將來還會再立軍功,還愁日子過不下去?
“當然很重要,我不想你窩窩囊囊地入贅,也不想我們的婚禮太過寒酸。外祖和舅舅難道真的不在乎你的體面嗎?你可是新科探花,天子門生。”
紀 心里更覺失望,忍不住拿他跟蕭陌做了對比。
蕭陌從來不說這些將就的話,只要她堅持的,他想方設法也會為她實現。
有段時間,她曾經想要一顆紅翡翠,只因安樂郡主有一顆,還揚言京里只有這一顆,即使有錢也買不來。
她賭氣回府讓蕭陌想辦法,蕭陌一句廢話也沒說,當即帶著小侍衛遠赴安南,半個多月才回來,為她帶回三顆拳頭大的紅翡。
當她把三顆拳頭大的紅翡擺在安樂郡主眼前時,把安樂郡主氣了個半死。
那次遠赴安南歸來,蕭陌整個人黑了許多,更是瘦了一圈,活像個昆侖奴。
想起這些,紀 禁不住莞爾。
以前她只覺得他缺乏情趣,不會溫言軟語哄女人開心。
現在想起來,那是何等極致的浪漫啊!
行動比言語金貴一百倍!
紀 忽然覺得,蕭陌好像也沒那麼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