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贈刀
阿染看著那把刀,陷入沉默。
知道這把刀品質一般,卻沒想到……在谷奇彎刀之下,這麼不堪一擊。
到底是混跡江湖多年,刀的品質極高。
她的目光看向擂台外的某個方向。
阿染並非毫無準備,在剛剛離開德藝軒時,她將袖里的一百五十兩銀子扔到了一個角落。
那里藏著一個熟人——余煥。
此刻,阿染看著的方向是北坊武器街,那一百五十兩銀子買不了寶刀,卻也能買一把湊合用的。
然而,余煥的身影久久沒出現。
谷奇狠狠將她推開,視線從她的刀上移到她的臉上,眼神冰冷,“我不會讓著你,刀不好,是你的命。”
阿染深吸一口氣,甩了甩只剩下半截的刀,平靜道︰“來吧。”
谷奇舉起彎刀,腳往後挪了挪。
周圍陸陸續續趕來的人變多,有人用輕功趕來,有人本就在附近,還有人乘坐馬車而來。
台上的兩人蓄勢待發。
“慢著!”
突然一道聲音響起,打斷他們。
所有人順著聲音看過去,那是一輛華貴的馬車,高頭大馬,馬車外掛著的小燈籠上寫著一個字——武。
周圍人議論聲起︰
“是武器一條街的人!”
“他們也來看戲?”
“打斷做什麼?難道是想要攪局?”
……
阿染耳朵微動,看過去,眼神有些疑惑,她听得出來,是剛剛才見過的蕭老板,他來做什麼?
谷奇眼神陰沉︰“你們什麼意思?”
他緊緊握著刀,今日這一戰是他盼了許多年,誰都不能阻攔!
車門半開,只能影影綽綽看到一個端坐的人影,看不清楚模樣。
蕭和青聲音平靜︰“我並不打擾你們決戰,但阿染姑娘缺了最重要的東西,這場比試並不公平。”
刀客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刀。
阿染沒刀,這一場比賽就不公平。
谷奇眉頭一皺,欲要再次開口,又是一道影子以極快的速度從北坊方向趕來,落在了馬車旁邊。
蕭和青聲音不大,卻極為清晰︰“武器一條街願為阿染姑娘贈刀。”
黑玉趕路太急,微微喘息著,抱著刀在眾人矚目中,一步步上前。
他走到阿染旁邊。
谷奇沒有阻止,他也想要一場公平的比賽。
阿染緊緊盯著他。
黑玉抽走黑色綢緞,露出沉香木匣子,又朝著阿染打開,露出里面的那把刀。
那是一把橫刀,刀鞘為深藍色,雕刻著精細的紋路,簡單大氣,刀柄長九寸,黑銀雙色交纏,雕工細致,像是閉著眼楮沉睡的猛虎。
阿染呼吸一滯。
幾乎是刀客對于武器的本能,她伸出手,握在掌心,緩緩取出來,另一只手拔出這把刀。
刀很沉,拔出時也需要大力。
但上手的一瞬間,阿染的眼神就已經全變了,那雙清澈的雙眸變成狂熱,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不惜一切代價,她要它!
師父說得對,武器講究緣分,什麼秋書榮的刀、寶刀等等,在這一刻全都被遺忘,她眼中只有這把刀。
這就是她想要的刀。
刀被抽了出來。
刀身是詭異的藍色,刀背雕了銀色紋路,讓這把藍刀更顯詭異,奪人心魄。
谷奇眼神微動︰“金佛鐵。”
周圍原本安靜的人群也在一瞬間轟動——
“金佛鐵!金佛子用金佛鐵打造出來的刀?”
“天啦!竟然是金佛鐵,天下至寶。”
“我今日也算是開了眼,真漂亮。”
“金佛鐵的刀可不是一般刀客能掌握的,要是沒點實力,哼哼……”
……
有人羨慕,也有人酸了。
阿染握著刀,一雙眼楮死死定在刀上面,緩緩開口︰“我要這把刀,你家公子有什麼要求?”
她想。
如果這一刻蕭和青要求投靠他,她會答應。
她只有一年,這一年只夠辦自己事,答應蕭和青就是騙他。
但為了這把刀,她會當個騙子。
然而黑玉平靜轉述︰“公子說,這把刀贈給阿染姑娘,他還等姑娘活著履行合作承諾,這把刀,是公子給的合作報酬。”
阿染一怔。
隨即,她嘴角緩緩上揚。
一個聰明人,一個體貼的聰明人,多麼讓人舒心。
黑玉揚聲道︰“請阿染姑娘為刀賜名!”
賜了名,這把刀就是她的了。
阿染輕輕抹過這把刀,藍色的刀在震顫,隱隱流光,指尖冰冷的觸感變得火熱,彷佛心口燃燒。
她在激動,刀也在激動。
就像是暗夜里的燈,雪地里的火,在這一瞬間,她和它都有了歸宿。
她說︰“它叫,‘今歲’。”
——從此以後,她僅剩的人生有它陪伴,今歲無憂。
黑玉笑著點點頭,他抱著匣子飛離,留下一句︰“公子說,他等阿染姑娘凱旋。”
阿染抬頭,她看向蕭和青的馬車,揚聲道︰“多謝。”
車內,蕭和青輕輕一笑。
人群後方,余煥抱著刀急急趕來。
一百五兩買不到配得上她的好刀,他不可能讓阿染用不好的刀上生死擂與谷奇彎刀對抗,所以為了手上這把刀,耽誤了些時間。
但余煥知道,那女人肯定能拖到現在,來得及。
此刻急匆匆趕來,卻看到這一幕,余煥腳步一頓。
片刻後,他輕嘲一笑,隨即轉身,抱著被綢布包著的刀,安安靜靜隱入角落。
台上。
阿染握著刀,看向谷奇︰“我換了刀,可還要一戰?”
“我說過,刀好不好,都是命。”谷奇輕嗤一聲,動了動銀色彎刀,“我這把彎刀伴我一生,不比你手上的金佛鐵差。”
話音落地,他帶著風撲向阿染。
台下人讓開了一些,眼神狂熱地看著谷奇出招,喃喃——
“這就是天下第一彎刀,開眼了。”
“真厲害,她能扛過幾招?”
“誰知道呢?”
……
他們以為抗不過幾招的阿染,此刻她擁有完全不一樣的心境,或許有人會說,她還有真相要查,她只有一年,為什麼要這麼冒險?
阿染和旁人想的不一樣。
她都只有一年可活了,還有什麼值得束手束腳?
此生十七年,十三年在練刀,只有一年,何不自在逍遙,而且她相信——她不會輸。
這是她作為刀客的信仰。
阿染一笑。
手上握著的今歲在抖動,它與姜阿染一樣,塵封太久,都該讓整個江湖認識認識了。
“砰!”
“鏘鏘!”
長刀與彎刀相撞,招招致命,招招全力一擊。
幾招?
幾十招也分不出勝負!
兩人的身形幾乎如殘影,讓人看不真切,但刀氣在擂台之上不斷擴散,逼得周圍眾人一退再退,幾乎退出觀戰區。
圍觀江湖人退遠,眼神卻震驚地看著台上。
“怎麼會?!”
“她怎麼這般厲害?!”
“嘶,此女還如此年輕……”
……
黑玉喃喃︰“果然,這才是她全部的實力,她的年紀與武功,只要嶄露,就會震驚天下。”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白玉目光炯炯看著台上。
馬車內,蕭和青沒有看,他在小案上自己與自己對弈,黑白棋廝殺激烈,進退凶猛。
谷奇與阿染交過手,一點也不意外她的戰斗力。
果然是修羅刀的徒弟,但可惜……她還年輕。
谷奇狠狠一壓刀面,仗著幾十年修煉的蠻橫內力,以及多年實戰的刀法,將阿染逼退,步步緊逼,死死壓制。
“ !”
“鏘鏘!”
阿染提著刀的手在顫抖,身上帶了傷,衣服染上血。
谷奇刀刀壓迫,聲音嘶啞︰“十六年前,我才二十四歲,當時剛以彎刀揚名,你師父找上了門。”
“ !”
阿染抵擋他的攻擊。
“他要與我一戰,我拼死也沒打贏修羅刀,輸給了他。他便說,‘原來也不過如此嘛,以後別吹得太大,會被人教訓的’。”
“鏘!”
阿染與他刀鋒對抗。
“我當時很喪氣,你師父又跑回來說,‘輸一次就垂頭喪氣,你配玩刀,做一個刀客嗎?刀客,絕不能認輸,當然,你已經輸給了我’,他說完便走。”
“砰!”
阿染被他擊退。
“此後,我苦練彎刀欲要尋他再戰,結果他輸給余問天就消失不見,我找了他十三年,十三年,他都從不曾踏入江湖。”
“咚!”
阿染砸在地上。
“是他告訴我,刀客不能認輸,十六年,我每日都盼著與他一戰,讓他看看,我的彎刀不比他的修羅刀差!”
谷奇雙目赤紅,“但他認輸了,因為輸一場就躲了起來,十三年不敢冒頭,現在我想問,他配嗎?”
“呼——”
刀氣刮起長風,阿染用藍刀撐著地面,緩緩站起來。
谷奇舉起彎刀,眼神陰冷︰“今日我便要殺了修羅刀之徒,看他還出不出來,天下第一彎刀,絕不比修羅刀差!”
遠處屋頂之上。
沐人九手捏著長鞭,一雙陰冷的眼楮盯著谷奇,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蕭和青沒有抬頭,手上落子變快。
阿染站了起來。
谷奇說了很多,她始終沒有回答。
但她緩緩舉起刀,帶著血的手指擦過藍色長刀,“今歲”在顫抖,阿染體內的血液瘋狂流動。
此刻晌午,太陽照在藍刀之上,刀面一轉,反射的光照亮阿染雙眸,杏眼當中,沒有絲毫頹色,只有一片瘋狂。
修羅刀出!
刀氣浩浩蕩蕩,摧枯拉朽,幾乎攪動風雲,原本晴朗的天逐漸黑了下來。
“小心!”
“快退!”
“天啦,她的修羅刀竟然這麼可怕?!”
……
圍觀的江湖人驚恐後退,甚至有人一躍而起,遠遠避開,沒避開的被刀氣狠狠推開。
所有人都滿臉驚恐地看著台子。
太可怕了!
今日就算這女子輸了,他們也會永遠記得她。
谷奇見此,卻是大笑出聲,隨即神情一肅,用出全部內力,一躍而起,揮刀——
“修羅刀!陳留,你該看看我這十幾年的修煉成果了!”
話音落地,一股更加龐大的刀氣沖擊而去,毀天滅地,那幾乎能將整個擂台掀飛的修羅巨刀,被一把彎刀抵住。
十六年磨彎刀,只為今天!
修羅刀與彎刀相觸,周圍空氣顫抖,隱隱響起呼嘯之聲,隨即,宛如混沌乍開,風雲巨變,擂台轟然倒塌。
更加激烈的刀氣還在向兩側擴開,馬兒嘶吼亂了陣腳。
沒走遠的人被刀氣波及,吐出一口鮮血。
其他人驚恐逃離。
擂台四周,多年來一直高築的亭台與擂鼓,在這一瞬間,全部倒塌,地面還在爆炸,石塊炸起。
天已經徹底變了色。
俠客山莊。
段元立倏地站起來,看向窗外,皺緊眉頭︰“是谷奇與那刀客在戰?竟有這樣可怕的聲勢?”
段墨天呼吸一滯,“她遠比想象中厲害。”
京都城內。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
“是北坊有兩個高手大戰,北坊已經萬人空巷,都去圍觀了,據說這是近些年最凶猛的一戰!”
……
這一天,整個京都城都沸騰起來。
阿染想要的目的已經達成,今日無論誰輸誰贏,刀客阿染與谷奇都會被所有人記得,真正的揚名天下。
而台上。
如天崩一般壓下來的修羅刀被彎刀之氣完全擋住,這從來所向披靡的修羅刀竟被人死死抵住!
谷奇雙目赤紅,眼神瘋狂︰“哈哈哈,修羅刀霸道無比,以讓人避無可避為最終殺招,當年我擋不住,如今,彎刀才是天下第一!
“陳留!你輸了!”
話音落地,刀氣翻轉,狠狠朝著阿染壓過去,原本傾斜而下的修羅刀被彎刀完全顛倒,換成彎刀傾斜而下,朝著阿染霸道切割而去。
他要贏了?
余煥和沐人九同時往前。
車內,蕭和青落下最後一子,輕輕呼出一口氣——
“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