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莫棄已經記不得自己殺死了解清玄多少次了。
但，需要在同一次輪回中殺死一個人兩次的情況他也還是頭一次遇到。
……
第一世，初入仙家的他雖已盡力做到處處小心卻還是被師尊奪了靈根。
他本以為自己氣數將盡卻未成想竟掉入了古龍巢穴得到螭电前輩的青睞。
他不知那半截龍角具體是怎麼來的，只是記得自己在彌留之際短暫的清醒瞬間在龍穴入口結界的靈力亂流中瞥到過一眼那耀眼的紅色。
興許螭电前輩找了半輩子的斷角就在他家門口的屏障夾層中打轉？
誰知道呢……
無論如何，慷慨的古龍將自己的全尸與靈根留給了段莫棄讓他物盡其用，唯一的要求只是︰不許破壞他身體的完整性。
秘境內五十年如一日，等到秘境入口再次開啟，段莫棄在眾目睽睽之下活著走出去時已是元嬰修為。
他自然是要將解清玄奪他靈根之事昭告天下為自己討回公道的。
可仙家自是不會為他一介無名之輩主持公道。
大殿之上解清玄甚至未曾辯解一句那掌門葉問秋便“斷了案”︰
“你們二人之間定是出了什麼誤會。”
誤會？能有什麼誤會？
那掌門故作為難︰“莫棄，門派不能同時失去兩位高階修士。”
段莫棄此時便懂了，活下來的那一個便是公道。
“師尊，掌門，是弟子愚笨，未能悟得師尊深意。弟子往後也定將跟著師尊潛心修煉。”
大殿之上段莫棄還是低下了頭，盡管事情至此他那師尊解清玄依舊是一言未發，不屑于解釋。
三個月後，段莫棄成為了活下來的那一個。
……
五百年仙路求索如黃粱一夢。
合道期渡劫失敗，段莫棄卻莫名再活一世，段莫棄卻也說不出是喜是悲。
至少他算是多了一次飛升的機會罷。
第二世，再回流雲宗他竟還覺得有些懷念，與散修魔界那些腌 事相比這里竟顯得是如此平靜安和。
重走一遭再看，解清玄奪他靈根之事與後日所遇的坎坷相比不算最為凶險的一劫，但卻還是在他心中扎根最深的一次。
畢竟這里是他踏入仙路的真正開始。
如上一世，師尊還是那樣淡薄冷漠，兩位師兄卻也如前世一樣對他照顧尤佳，代替了師尊為他傳道解惑。
秘境開放前段莫棄將大師兄勸下了山，他仙路將盡，與其慘死在秘境之中不如歸于塵世安享晚年。
二師兄雖會在師尊死後自行離山成為散修。但段莫棄知道他更固執一些，不願輕易放棄仙途卻道心受阻，自固腳步。于是他便將前世自己所知的奇遇機緣潛移默化地推給了二師兄，望他這一世能走得更遠些。
而師尊……
直到秘境開啟段莫棄都沒想好要如何應對這一世的師尊。
這一世，在他奪走自己靈根之前，他真的有理由視他為仇人嗎？
避開他吧，段莫棄想避開這些于仙途無益的紛擾。
上一世他在巨龍巢穴里住了數年還算熟悉結界入口出現的地點與時間。
粗略一算，他發現這七日間，自己有能力進入龍穴的機會只有兩次。
第一次便是在秘境開啟首日的正午，他進入秘境之後便直奔那龍穴入口可能出現的地點去尋，可惜他遲了一步，沒能順利進入。
第二次進入龍穴的機會便是第七日的酉時，那也正是師尊奪他靈根之時。而待下次結界薄弱，能夠讓結丹修為的他突破時，便要等到一年後了。
這一世段莫棄雖是知道自己可以得到龍靈根取代自身靈根，卻也沒有松懈修煉。如今他的修為已比前世同一階段的自己高出許多，可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把握自己可以在入口關閉後的秘境中活到一年後。
但以他現在的修為興許可以隱匿靈力躲過師尊，待他與那散修離去自己再抓緊進入龍穴。
入口的位置離他發現藤木之晶的洞穴很近，可段莫棄定然是不會躲在這是非之地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沒有什麼“往往”。于是他盡量遠離那是非之地，去到了在結界入口位移消失前能讓他趕回去的最遠位置。
死寂中段莫棄計算著時間，直到他估算的最晚動身時間到來才起身往龍穴入口趕。
可誰成想，師尊竟依舊佇立在那石室之中沒有離去。
“誰在那？”
解清玄還是發現他了︰“段莫棄？”
“竟已有結丹修為了麼？”
時間仿佛凝固了，當它再次流轉之時解清玄已經提劍攻了上來。
“師尊……”
此時，還有什麼能說，有什麼好說呢？
段莫棄也出劍了。
這一世解清玄死在秘境之中。
而清醒著進入龍穴的段莫棄並沒有在結界縫隙中找到螭电的斷角。
將死的螭电還是將靈根與尸首留給了他。
……
這一世他修煉到了登仙期，只差半步便可渡劫真仙，歸于天道！
可他還是失敗了。
第三世。
段莫棄未曾想到自己竟然再次于靈根初現，逃出“九刀門”的那日醒來了。
他試著做出了改變，但世界與周身之人的命運似乎並不能因為他的嘗試而改變。
師尊依舊想方設法地奪他靈根；大師兄沒有死在秘境中卻還是在差不多的時間死在了門派任務中；二師兄有天賦與機緣加持依舊沒能度過元嬰大劫。
一切過程似乎都不大相同，但結局卻未曾有丁點變化。
他段莫棄也是一樣。
這次他修煉至羽化境界，離登仙只差半步，卻還是在仙路的五百年之際身隕。
他還是在第四世，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再次醒來。
那時候的他還不曾想到，或是不願相信自己還會有第五世、第六世……
生生世世永無止境……
興許只有飛升成仙才可跳出輪回吧。
他嘗試了無數種道路，無數種方法，可冥冥之中總有一只無形的的手壓在他的頭頂，每每接近飛升便讓他前功盡棄打入輪回。
他真的倦了，他只想跳出這輪回。
為此，他可以不擇手段。
……
時辰差不多了。
段莫棄能感覺得到龍穴入口在向他這邊移來了。
他戳了戳解清玄的臉。
這位奪舍而來的冒牌師尊睡得毫無防備，甚至沒再去管心口處的傷，大概只需要半個時辰，她便會在睡夢中流干血液而死。
仔細想想，他確實沒有什麼非殺解清玄不可的理由，只是這麼多次輪回之後他對生死有些麻木了。
殺人了事，好像形成了某種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