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若是當今晉帝突然暴斃,這幾位爺只需稍一串聯,天下大亂也就在反掌之間。
想到這里,許宣這位“白蓮聖父”的眼神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太和諧的可能性……
“咳咳,”他輕咳兩聲,收斂心神,“走吧,石王。”
于是,許宣便帶著石王踏入了沛國地界,並直接降臨于蘄縣。
此地對于後世之人而言,頗具“打開”歷史的意義。只因縣城東南角,便是那鼎鼎大名的“大澤鄉”。
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中大澤鄉這個名字可謂如雷貫耳。
它標志著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平民起義的爆發地,更留下了一句響徹千古的金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然而將視線拉回到當前這個時代,這個具體的地點它卻顯得毫不起眼。
荒蕪,偏僻,或許只有些殘破的土垣和當地老人口中模糊的傳說。
那位高高在上的沛順王,恐怕壓根不會在意自己廣袤封國的某個角落,還有這麼一小片承載著歷史厚重之地的名望。
因為在當世之人眼中,並無“第一次大規模平民起義”這般後世總結的歷史概念。
大澤鄉之事,不過是被歸為王朝末年諸多造反與叛亂中的一樁,且世人對于首事者陳勝的評價,實在算不得高。
在秦之後的大多數朝代里,陳勝多被視為叛逆之首,反臣賊子,其事跡一度被刻意淡化,甚至禁絕民間私祭,唯恐其“首亂”之名蠱惑人心。
唯有一個朝代對陳勝給予了相對公允的待遇,那便是漢朝。
太史公司馬遷,這位史學巨擘雖在記述某些人物時難免摻入個人好惡,但在對待陳勝時,筆觸卻顯得頗為克制與中立。
在《史記•陳涉世家》中,既肯定了陳勝“首事反秦之功至大”,又因其曾建立“張楚”政權,故破例將其列入記載諸侯王公的“世家”體例,給予了極高的歷史地位。
當然,其中也不乏負面的描摹,如“甕牖繩樞之子, 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點明其出身卑微、才具平平;更留下了“夥涉為王”這等譏諷驟貴之人得意忘本的成語。
然而,最感懷其功績並給予實質認可的,當屬漢高祖劉邦。
他明確承認了陳勝“一夫發難而七廟隳”的首義之功,特旨在淮陽東關修建了一座陳勝廟,準其分享人道香火,承認其歷史地位。
“不愧是被史書記載身負‘祖龍相’,能在始皇之後攪動風雲的奇男子。”
許宣暗自思忖,“對昔日的對手乃至失敗者,倒確有幾分非同尋常的氣魄與格局。”
不過,他此行來到蘄縣,終究只是路過。
並無意專程去那荒郊野嶺的故址“打卡”憑吊。
歷史的煙雲固然值得玩味,但眼下更需關注的是不要再招惹麻煩。
只是遙遙望了一眼東南方向,便將目光收回。
目前的計劃是自蘄縣開始,橫穿整個沛國,取道鄰接的梁國,再沿著奔騰的黃河一路向西,便可直抵此次春闈的目的地——洛陽。
這段路程其實已不算遙遠。
若是尋常書生乘坐馬車,不緊不慢地趕路,大約一個多月也能抵達。
若是選擇水路則更為便捷,此地不僅臨近黃河,淮河、海河水系亦在此交織,舟楫往來,四通八達。
這也正是洛陽能成為中原文明心髒的原因之一,其地理位置近乎居于九州之中,從四面八方匯聚而至的距離都相對適中,天然便是輻輳之地。
路上若是風平浪靜,他便絕不主動惹事,安心趕路。
倘若真有不開眼的麻煩找上門,能順手平了就平了,若遇硬茬子便先行戰略撤退,日後再尋機報復也不遲。
然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就在踏入蘄縣縣城城門的那一刻,腳步卻猛地一頓。
仰起頭,對著縣城上空那方小小的天空,發出了一聲極其無奈的長嘆。
聖父感應到了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
不是妖氣,不是魔氣,更非什麼天材地寶出世。
而是一種……“好吃”的味道!
許宣就說嘛,在南方的時候一直都听說自己的食材庫在北方攪動風雲,結果都打了幾個小副本了也沒有出現,還當是白蓮教在北方拉胯了。
現在想來是自己過于勇猛精進,過去的組織沒有跟上現在聖父的步伐,所以出場晚了幾天。
于是,原本筆直穿過縣城的計劃被瞬間拋諸腦後。
這群人出現在哪里,哪里就會倒霉。
聖父豈能坐視不管,必須要去執行正義。
帶著石王,循著那若有若無的氣息在縣城街巷中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了一間看起來頗為尋常的鋪面門前。
抬頭看了看門口的招牌,眉頭頓時蹙起,語氣里帶上了幾分明顯的不悅︰
“藥鋪?”
“你說這群人……為什麼也非要開個藥鋪呢?”他像是在問石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顯然對此很是不爽。
旋即,整理了一下表情,邁步走了進去。
藥鋪內光線適中,彌漫著淡淡的草藥清香。
一名小廝見有客至,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此人相貌平平,但周身卻透著一股令人極為舒服的溫和氣質,仿佛自帶一種能讓人不自覺放松警惕、卸下心防的親和力。
“這位公子,您是哪里不舒服?”小廝笑容可掬,語氣關切。
然而,在他低頭引路的瞬間,目光卻飛快地在許宣身上掃過,似乎在確認著什麼。
隨後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喜色。
“好一股充沛純淨的陽氣!真是上好的“藥材”!”
打定主意要將這位“貴客”引到內堂診台,請店里“最厲害”的大師傅親自出面“問診”。
因為在他眼中,即便是本縣的縣令大人,也從未有眼前這位公子這般從容不迫的氣度。
平日里見過的過往讀書人也不算少,更無一人有如此俊朗非凡的相貌。
衣著雖不顯奢華,但用料剪裁皆是不凡,更襯得人如修竹,氣質超群。
更何況,身後還跟著一位如同鐵塔般沉默雄壯的護衛,那壓迫感絕非尋常家丁能比。
“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若是能讓大師傅出手,將這位俊朗公子發展成自家兄弟,再拉入教內……定能為聖教大業,為“家鄉”貢獻出全部的血肉與元氣!那才是物盡其用!”
他正美滋滋地盤算著如何將這“上等藥材”引入彀中,誰知這位看似溫文的讀書人,卻根本懶得搭理這種段位極低的小卡拉米。
許宣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隨即側頭對身旁的石王吩咐了一句,語氣自然得像是走進一家茶館︰
“你在門口守著,我進去吃點東西。”
“啊?”小廝頓時懵了,臉上的職業笑容僵在原地,腦子一時沒轉過來。
我們這兒……是懸壺濟世的醫館,不是賣吃食的食堂啊公子!
您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張了張嘴,試圖提醒這位似乎眼神不太好的貴客,卻見對方已經旁若無人地朝著內堂的方向踱步而去,仿佛回自己家一般熟悉。
罷了,罷了。
看在你如此識相的份上,就隨你吧。
小廝笑眯眯的快走幾步來到許宣的身前給這個倒霉蛋引路。
至于真的守在門邊一動不動的護衛則是已經被無視。
卻是不知等他們從前廳消失後石王拿起門邊的木板開始有模有樣的關門。
“今日歇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