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牧等人的“圖窮匕見”進行得格外順利。</br>畢竟已經到了第四日翰星大會的尾聲,加上那文官也已經宣讀了今日翰星大會的報名截止,前面的名次不可能再有變數,三百二十五位之後的修士們也沒有機會再擠入山河圖中,而他們中大多數無論是否達成了他們的此行的目的,但從這一刻起,翰星大會對于他們來說便已經結束了,故而面對蕭牧等人殺氣騰騰的挑戰,大多數人出于情面又或者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都幾乎選擇了認輸,讓出了自己的席位,當然也有那麼些冥頑不靈的家伙,但在這些寧州曾經排位前百名的修士面前,也是只有被摧枯拉朽般擊敗的命運。</br>但這樣的大獲全勝,卻並不能讓籠罩在寧霄城城頭的陰郁消散半點,畢竟這樣的勝利根本無法改變半點寧州子弟慘敗的事實,更是連些許爭取到去往山河圖的機會也徹底失去。整個寧州也只剩下那位州牧的外孫尚且落在末尾,或許能在山河圖之爭中得到些殘羹冷炙,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br>隨著被挑戰者或認輸,或戰敗,今日的翰星大會在寧州百姓們的哀嘆聲中落下了帷幕,而明日本應是每年翰星大會重頭戲的排位之戰,也因為寧州子弟的缺席而變得不再是一場盛典,反倒更像是一種諷刺。</br>……</br>但無論在百姓心中,這最後一日的排位戰到底是否存在意義,但它終歸還是如期而至,並不會因為任何人的不滿而就此湮滅。</br>臘月二十二,寧霄城迎來了五年一屆的翰星大會的最後一戰。</br>雖然一大早便有諸多百姓來到這擂台外,等待著翰星大會的開始,這翰星碑周圍依然人潮涌動,但卻遠遠無法與往屆那番幾乎水泄不通的情形相提並論。終究會有那麼一些人,在目睹了昨日的希望破滅後,不願再來觀禮。</br>袁袖春同樣一大早便來到了這處,他的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可眸中的深處卻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陰翳之色——昨日蕭牧等人的行為極為不尋常,而更不尋常的是阿橙昨日也做了與蕭牧等人同樣的事情。也不管蕭牧等人的行徑背後到底是不是還藏著些什麼陰謀,但阿橙顯然是知道了些什麼,可她卻對袁袖春只字未提,甚至昨夜他手下的探子更是直言曾看到阿橙連續幾日出入魏府,昨夜更是徹夜未歸。</br>袁袖春面帶笑意的來到了那翰星碑前,目光看似不經意,實則在人群中搜尋著阿橙的蹤跡。</br>這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br>阿橙生得本就出眾,那一身橙衣更是醒目,只是一眼,袁袖春便在人群中尋到了那少女。</br>然後,袁袖春臉上被強撐出來的笑意在那一瞬間徹底凝固——他看見了在阿橙的身側,有一位少年與他並肩而立,二人靠得極近,幾乎是肩貼著肩,而在以往的數年相處之中,袁袖春的記憶里似乎從未與這少女如此親近過。</br>他將此景看在眼里,怒火充斥著他的胸膛,以至于他身旁的文官連喚了他數聲殿下之後,他方才反應過來。</br>“殿下,該宣讀大會開始了。”文官見袁袖春回過神來,便趕忙在他身旁輕聲言道。</br>袁袖春如夢初醒,他點了點頭,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那對男女,廢了些氣力方才壓下心頭的憤怒,于那時朗聲言道︰“翰星大會最後一日排位戰開始!”</br>“諸位請注意,只有我身後這翰星碑上排名前三百二十五位的青年才俊們方才可以挑戰,具體規則與往年無異,諸位好生表現……”說道這處,袁袖春的眸中閃過一道寒光,聲音忽的拔過了些許,又言道︰“尤其是我寧州子弟,更要讓北境來客們好好看一看大燕年輕一輩的風姿!”</br>這樣的話出口,惹來的卻是寧州百姓的又一輪哀嘆,整個寧州今日還有資格參與這次排位之戰的也就只余下了魏來一人,一個人又能做些什麼呢?</br>袁袖春將周圍百姓們的這番反應看在眼里,眸中的寒意更甚了幾分,于此之後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人群中的魏來身上,他朗聲言道︰“魏公子是州牧的外孫,亦是我大燕的棟梁,想來今日不會再像這四日以來那般作壁上觀了吧?”</br>這樣的詢問來得極為突兀,周遭的百姓一愣,也未去多想袁袖春所言何意,只是下意識的將目光聚集在了魏來身上。對于在場的寧州百姓來說,今日尚且還來到此地,很大程度上便是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魏來身上。雖然他的排名接近末尾,但之前在寧州有過幾率的幾次出手,都表現出了不俗的實力,確實有沖擊一下前兩百名的可能,若是他能給寧州帶來幾場勝利,倒也算是安慰。</br>眾人的心思被袁袖春的話所牽引,紛紛矚目于魏來身上。</br>魏來對此也多少有些始料未及,他抬頭看向那站在高台上的袁袖春,少年的雙眸眯起,他大抵猜到了袁袖春的心思,無非是低劣的激將法,想要讓他上台挑戰,更像看著他落敗出丑。</br>魏來微微一笑,于那時朗聲應道︰“外族子弟們都是殿下的貴客,殿下傾我寧州之力,也要與他們歡好,我豈敢少了殿下的顏面?”</br>相比于袁袖春那還算克制的言語,魏來的回應便是字字誅心,直戳了袁袖春的痛處。</br>袁袖春臉上撐起的笑意在那一瞬間凝固,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隨著魏來此言出口,那些百姓們亦再次將目光投注在了他的身上,而不同于對前者的期望,那些目光之中包裹著的是憤慨與惱怒。</br>袁袖春意識到自己的昏招讓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他恢復了理智,在臉上掛起一副豪爽的神情,笑道︰“魏公子說笑了,諸位北境各地趕來的青年才俊,當然是我大燕的貴客,但參加翰星大會,講的就是一個以武會友,魏公子有本事打敗他們,那是魏公子的本事,想來任何人也說不出半句不是。”</br>魏來听到這話,有些失落的搖了搖頭︰“那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br>袁袖春聞言,頓時像是抓住了某些要點,他張開嘴便說道︰“魏公子連這都不敢,那可真是丟盡州牧的臉……”</br>“殿下誤會了。”可他的話還未說完,魏來的聲音便再次響起。</br>少年的雙眸在那時眯起,眸中的寒芒閃徹,他低聲言道。</br>“在下不是要打敗他們……”</br>“而是要打死他們!”</br>這言說罷,寧州的眾多百姓還在發愣,而那些外族弟子們卻紛紛面露憤慨之色,對于魏來的口處狂言極為不忿。</br>但魏來卻飛身一躍,落在了身旁不遠處的一處擂台上。</br>“寧州魏來,請諸位賜教!!”</br>……</br>魏來的出手對于立場不同的各方來說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以如此高調的方法開啟了這排位戰首戰卻是各方都未有想到的事情。一時間各種目光都在那時聚焦到了魏來的身上,負責那擂台的文官下意識的看了不遠處的袁袖春一眼,似乎在詢問這位太子殿下的意思。</br>袁袖春不語,只是沉著眉頭點了點頭。</br>那文官這才放下心來,走上前去問道︰“請問閣下要挑戰何人,請閣下記住每次挑選對手都只能在高出自身排名十五名中挑選,且一旦挑戰失敗,便再無發起挑戰的權利。”</br>這話出口周遭的那些百姓們紛紛看向身後的那座翰星碑,以魏來的姓名為基準,朝上細數了十五位——第三百零九位,西門震。</br>這是一件並不用花去太多心思去揣測的事情,魏來想要取得更靠前的名次,就得以最少的挑戰次數,去沖擊更高的名次,選擇西門震顯然是毋庸置疑的事情。</br>而人群中,那位來自晉國的西門震也確實臉色一變,意識到自己將會成為這尊煞星的開胃菜。他在幾日曾見過魏來擊敗拓跋成山的場景,也知自己恐怕難以力敵,一時間臉色難看。</br>“我說得不夠清楚嗎?”就在這時魏來的聲音卻再次響起,這個少年低頭看著那文官,眉宇間寫滿了不耐煩。</br>“……”那文官被魏來的反問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再問道︰“魏公子有說過要挑戰何人嗎?”</br>“我說過……”</br>“我要打死他們。”</br>“他們……指的是排在我上面的每一位。”</br>“那自然,就得從排在我頭上的第一位開始。”</br>此時的魏來,無論是說話的語氣、臉上的神情,還是嘴里吐出的話語都透露著一股蠻橫的味道,以至于那文官听聞這話之後,愣了好一會光景,方才反應過來。</br>他側眸看了看自己身後的翰星碑,終是言道︰“寧州魏來挑戰三百二十三位齊國宇塵光!”</br>……</br>隨著此言落下,周圍百姓之中再次響起陣陣驚呼,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魏來會做出如此虎頭蛇尾的事情,于此之前無論是袁袖春的對話,還是飛揚跋扈的態度都是一副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樣子,可事到臨頭,卻選了一位最沒有威脅的家伙下手。</br>“我還以為是個狠人,卻不想也是虛有其表,嘴上功夫了得而已。”當下周圍那些外族子弟中便響起了一聲聲輕蔑之言。</br>“寧州這偏遠之地,本就是蠻夷叢生,豈有英雄?”</br>“是啊!終究比不得我們中原沃土。”</br>那些話不斷響起,且都有意提高了自己的聲音,想來方才魏來所言之物也確實惹惱了一些外族弟子,一時間這樣的聲音響徹不覺,讓那些圍觀的寧州百姓們恨不得尋個地縫鑽下去。</br>但無論旁人對魏來如何恥笑,那個被挑中的宇塵光心情卻終究算不得太好。他本來還有心競爭一番前方的名次,但被魏來這瘟神挑中,他能不能打過尚且不說,就是贏了估摸著也是慘敗,便再無機會沖擊前位排名。</br>可無論心底有多少的不願,翰星大會的規則所限,一旦棄權便等于放棄翰星大會上的名次,宇塵光自然不可能放棄他不遠萬里來到寧州取得去往山河圖的機會。這樣想著,他躍身落在了那擂台上,沉眸看著眼前的少年。</br>依照著之前所定下的規矩,只要宇塵光能夠戰勝第三百一十位的家伙,便可比後位者早一個時辰進入山河圖,雖然也是位于末尾,但山河圖中的機緣無限,早上一個時辰便意味著多出一份機會,在這個修為強弱便是一切的世界中,斷人機緣、毀人造化便等同于殺人父母。</br>自認為遭受道無妄之災的宇塵光看向魏來的目光中充斥著濃烈的殺機與怒火,他在那時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沉聲說道︰“小子,你得為你的囂張付出代價。”</br>“嗯?”</br>魏來聞言皺了皺眉頭,他沉默了一會,臉色有些無奈的言道︰“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沒有辦法,不如這樣,我給你三息時間,你認輸投降吧。”</br>魏來這話說得一本正經,沒有半點與人玩笑或者諷刺的意思,而說完這話,他更是一臉誠懇的看著宇塵光,似乎是在等待對方的回應。</br>大抵也是因為如此,听聞這話的宇塵光也是一愣,隨即哄然大笑︰“小子,你是得了失心瘋,還是患了臆想癥,想要我的名次,那就得拿出本事,單憑兩句話想讓我宇塵光認輸,哼,未免太小瞧我北境英雄了!”</br>宇塵光這樣的反應倒是在魏來的預想之中,但魏來還是有些失望,他無奈的嘆了口氣。</br>“其實說起來,你們也算不得無辜。”</br>“既然要來寧州追逐以寧州為祭品而現世機緣,那就得有被寧州反噬的覺悟,對吧?”</br>魏來低著頭沉聲言道,語調沉悶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神神叨叨的味道。</br>宇塵光當然忍受不了魏來的這般作態,他皺了皺眉頭︰“你到底打還是不打?若是怕了,你現在認輸倒還……”</br>他的話說道這處,忽的戛然而止。</br>在他的對面,那個少年忽的抬起了頭,神情陰沉的盯著他。</br>那是一種極為古怪的目光。</br>像是長夜中的寒風,又像是黑暗中的鬼魅,陰森、冰冷又近乎無情。</br>宇塵光打了個寒顫,但還不待他反應過來,眼前少年的腳尖忽的點地,身子猛地朝著他沖殺了過來。</br>宇塵光來不及多想,他出于本能的運轉起了周身的靈力,于是乎四道神門分別在他的周身亮起,紫色的光芒籠罩他的身軀,生澀的銘文在他那四道神門之中閃爍,然後連成一片,一股氣機蕩開,于此同時一道巨大的人形開始在紫光的滋養下,以快的驚人的速度凝聚成型。</br> 當。</br>可也就是在宇塵光堪堪喚出靈紋的瞬間,魏來的身子卻已然殺到了他的跟前,伴隨著一道輕響,一柄雪白得幾乎耀眼的長刀被少年從背後抽出,他的雙手握刀,體內的靈力在那一瞬間涌入刀身,一股浩大的氣息蕩開。</br>魏來的刀在那時直直的斬在了那還未凝聚出本來模樣人形靈紋之上。</br>那靈紋的身軀一震,宇塵光的身軀亦是一震,在靈紋與那刀身接觸的一剎那,他感受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機從那刀身上溢出,只是一瞬間的光景,在那股氣機的縈繞下,他所喚出的還未來得及凝聚成型的靈紋猛然崩碎。</br>而于此之後,那少年手中的長刀卻並無半點停滯的意思,竟然毫無停頓的直直的朝著他的面門斬來。</br>宇塵光這時豁然醒悟——</br>方才那少年的目光,是看死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