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刺史道︰“你這廝見官兵要捕獲你們,卻巧言說是奪回財物報恩。既是路遇強盜,何不連他捉來,報官報恩?如何只是你四眾!外加一個機器人,還有一個劉傻子。你看!寇梁遞得狀子告你,你還敢狡辯?”
三藏聞言,一似大海烹舟,魂飛魄喪,叫︰“悟空,你何不上來折辨!”行者道︰“有贓是實,折辨何為!”刺史道︰“正是啊!贓證現存,還敢抵賴?”叫手下︰“拿腦箍來,把這禿賊的光頭箍他一箍,然後再打!”
劉傻子對大聖說︰“大聖,這是冤案,要緊箍只能夠箍猴王一個。其他人不能夠箍。”
行者听了,心中暗想道︰“雖是我師父該有此難,還不可教他十分受苦。”他見那皂隸們收拾索子結腦箍,即便開口道︰“大人且莫箍那個和尚。昨夜打劫寇家,點火的也是我,持刀的也是我,劫財的也是我,殺人的也是我。我是個賊頭,要打只打我,與他們無干,但只不放我便是。”
刺史聞言就教︰“先箍起這個來。”皂隸們齊來上手,把行者套上腦箍,收緊了一勒,𣛮撲的把索子斷了。又結又箍,又𣛮撲的斷了。一連箍了三四次,他的頭皮,皺也不曾皺一些兒。卻又換索子再結時,只听得有人來報道︰“老爺,都下陳少保爺爺到了,請老爺出郭迎接。”
那刺史即命刑房吏︰“把賊收監,好生看轄,待我接過上司,再行拷問。”刑房吏遂將唐僧四眾,推進監門。八戒、沙僧將自己行李擔進隨身。三藏道︰“徒弟,這是怎麼起的?“行者笑道︰“師父,進去進去!這里邊沒狗叫,倒好耍子!”
可憐把四個僧人、一個機器人、一個凡人捉將進去,一個個都推入轄床,扣拽了滾肚、敵腦、攀胸,禁子們又來亂打。三藏苦痛難禁,只叫︰“悟空!怎的好!怎的好!”行者道︰“他打是要錢哩。常言道好處安身,苦處用錢。如今與他些錢,便罷了。”
三藏道︰“我的錢自何來?”行者道︰“若沒錢,衣物也是,把那袈裟與了他罷。”三藏听說就如刀刺其心,一時間見他打不過,只得開言道︰“悟空,隨你罷。”行者便叫︰“列位長官,不必打了。
我們擔進來的那兩個包袱中,有一件錦 袈裟,價值千金。你們解開拿了去罷。”眾禁子听言,一齊動手,把兩個包袱解看。雖有幾件布衣,雖有個引袋,俱不值錢,只見幾層油紙包裹著一物,霞光焰焰,知是好物。抖開看時,但只見︰巧妙明珠綴,稀奇佛寶攢。盤龍鋪繡結,飛鳳錦沿邊。眾皆爭看,又驚動本司獄官,走來喝道︰“你們在此嚷甚的?”
禁子們跪道︰“老爹才子卻提控,送下四個和尚,乃是大伙強盜。他見我們打了他幾下,把這兩個包袱與我。我們打開看時,見有此物,無可處置。若眾人扯破分之,其實可惜;若獨歸一人,眾人無利。幸老爹來,憑老爹做個劈著。”
獄官見了,乃是一件袈裟,又將別項衣服,並引袋兒通檢看了,又打開袋內關文一看,見有各國的寶印花押,道︰“看來,這幾個和尚來路不小!這和尚不是強盜,切莫動他衣物,不然,你們都撞出事來了。待明日太爺再審,方知端的。”
眾禁子听言,將包袱還與他,照舊包裹,交與獄官收訖。漸漸天晚,听得樓頭起鼓,火甲巡更。捱至四更三點,行者見他們不再言語,全部睡著了,他暗想道︰“師父該有這一夜牢獄之災,老孫不開口折辨,不使法力者,蓋為此耳。如今四更將盡,災將滿矣,我須去打點打點,天明好出牢門。”
你看他弄本事,將身小一小,脫出轄床,搖身一變,變做個蜢蟲兒,從房檐瓦縫里飛出。見那星光月皎,正是清和夜靜之天,他認了方向,徑飛向寇家門首,只見那街西下一家兒燈火明亮。又飛近他門口看時,原來是個做豆腐的,見一個老頭兒燒火,媽媽兒擠漿。
那老兒忽的叫聲︰“媽媽,寇大官且是有子有財,只是沒壽。我和他小時同學讀書,我還大他五歲。他老子叫做寇銘,當時也不上千畝田地,放些租帳,也討不起。他到二十歲時,那銘老兒死了,他掌著家當,其實也是他一步好運。娶的妻是那張旺之女,小名叫做穿針兒,卻倒旺夫。自進他門,種田又收,放帳又起;買著的有利,做著的賺錢,被他如今掙了有十萬家私。他到四十歲上,就回心向善,齋了萬僧,不期昨夜被強盜踢死。可憐!今年才六十四歲,正好享用,何期這等向善,不得好報,乃死于非命?可嘆!可嘆!”
行者一一听之,卻早五更初點。他就飛入寇家,只見那堂屋里已停著棺材,材頭邊點著燈,擺列著香燭花果,媽媽在旁啼哭;又見他兩個兒子也來拜哭,兩個媳婦拿兩盞飯兒供獻。行者就釘在他材頭上,咳嗽了一聲,唬得那兩個媳婦查手舞腳的往外跑,寇梁兄弟伏在地下不敢動,只叫︰“爹爹!口樂!”那媽媽子膽大,把材頭撲了一把道︰“老員外,你活了?”
行者學著那員外的聲音道︰“我不曾活。”兩個兒子一發慌了,不住的叩頭垂淚,只叫︰“爹爹!口樂!”媽媽子硬著膽又問道︰“員外,你不曾活,如何說話?”行者道︰“我是閻王差鬼使押將來家與你們講話的。”說道︰“那張氏穿針兒枉口誑舌,陷害無辜。”
那媽媽子听見叫他小名,慌得跪倒磕頭道︰“好老兒啊!這等大年紀還叫我的小名兒!我那些枉口誑舌,害甚麼無辜?”
行者喝道︰“那里有個甚麼唐僧點著火,八戒叫殺人,沙僧劫出金銀去,行者打死你父親?只因你誑言,把那好人受難。那唐朝四位老師,路遇強徒,奪將財物,送來謝我,是何等好意!你卻假捻失狀,著兒子們首官,官府又未細審,又如今把他們監禁,那獄神、土地、城隍俱慌了,坐立不寧,報與閻王。閻王轉差鬼使押解我來家,教你們趁早解放他去;不然,教我在家攪鬧一月,將合門老幼並雞狗之類,一個也不存留!”
寇梁兄弟又磕頭哀告道︰“爹爹請回,切莫傷殘老幼,待天明就去本府投遞解狀,願認招回,只求存歿均安也。”行者听了即叫︰“燒紙,我去呀!”
他一家兒都來燒紙。行者一翅飛起,徑又飛至刺史住宅里面。低頭觀看,那房內里已有燈光,見刺史已起來了。他就飛進中堂看時,只見中間後壁掛著一軸畫兒,是一個官兒騎著一匹點子馬,有幾個從人,打著一把青傘,搴著一張交床,更不識是甚麼故事,行者就釘在中間。忽然那刺史自房里出來,灣著腰梳洗。
行者猛的里咳嗽一聲,把刺史唬得慌慌張張,走入房內梳洗畢,穿了大衣,即出來對著畫兒焚香禱告道︰“伯考姜公乾一神位,孝佷姜坤三蒙祖上德蔭,忝中甲科,今叨受銅台府刺史,旦夕侍奉香火不絕,為何今日發聲?切勿為邪為祟,恐唬家眾。”
行者暗笑道︰“此是他大爺的神子!”卻就綽著經兒叫道︰“坤三賢佷,你做官雖承祖蔭,一向清廉,怎的昨日無知,把四個聖僧、一個機器人、一個凡人當賊,不審來因,囚于禁內!那獄神、土地、城隍不安,報與閻君,閻君差鬼使押我來對你說,教你推情察理,快快解放他;不然,就教你去陰司折證也。”
刺史听說,心中悚懼道︰“大爺請回,小佷升堂,當就釋放。”行者道︰“既如此,燒紙來,我去見閻君回話。”刺史復添香燒紙拜謝。行者又飛出來看時,東方早已發白。及飛到地靈縣,又見那合縣官卻都在堂上,他思道︰“蜢蟲兒說話,被人看見,露出馬腳來不好。”
他就半空中,改了個**身,從空里伸下一只腳來,把個縣堂 滿,口中叫道︰“眾官听著︰吾乃玉帝差來的浪蕩游神。說你這府監里屈打了取經的佛子,驚動三界諸神不安,教吾傳說,趁早放他;若有差池,教我再來一腳,先踢死合府縣官,後 死四境居民,把城池都踏為灰燼!”概縣官吏人等,慌得一齊跪倒,磕頭禮拜道︰“上聖請回。我們如今進府,稟上府尊,即教放出,千萬莫動腳,驚唬死下官。”
行者才收了法身,仍變做個蜢蟲兒,從監房瓦縫兒飛入,依舊鑽在轄床中間睡著。卻說那刺史升堂,才抬出投文牌去,早有寇梁兄弟抱牌跪門叫喊。刺史著令進來,二人將解狀遞上。刺史見了發怒道︰“你昨日才遞了狀子,我們就派人拿了賊來,你又領了物品回去,怎麼今日又來遞解狀?沒事找事干,是不是嫌我們衙門清閑給我們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