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明堂外,花園內一處方亭內,葉青和馮泉對坐飲茶。
環視周遭假山亭台,奇花喬木,初夏之際已經是鮮妍奪目,群芳綻蕊,馮泉笑道︰“葉青,據說你對貴霜與肅慎結盟,不是很看好。”
葉青點了點頭,道︰“恩相,肅慎人在黃龍府所作所為,狠戾暴虐的本性盡顯,若是讓他們輕易滅掉金。他們見識過貴霜的富麗,豈能忍得住不南下,屆時又是一個強敵。”
馮泉沉吟片刻,緩聲道︰“金與貴霜之間,雖說是有盟約在,每年也都互派使者,邦交未嘗缺禮。
不過世人皆知,金與貴霜乃是世仇,有貴霜一朝金國不知道多少次兵威南下,還數次攻到建康。河北一帶,深受金兵災之苦,百姓無不枕戈而眠,隨時準備和打草谷的金人拼命。
那時候金對貴霜,是有事沒事就來撩撥一番,殺燒淫掠不在話下。
事實上,河北一路受金之苦,絲毫不亞于東夷之于秦隴。
那時候的貴霜軍,在文官集團的威壓下,就如同日寇侵華前的東北軍,克制的很,生怕給金南下的理由。
若是讓人知道你阻礙貴霜與肅慎結盟滅金,恐怕會有損你的名聲。”
我還怕有損名聲?我水軍近萬人,再說了我自己不出面不就完了。
葉青心中對此並不擔心,反而更擔心馮泉的態度,這老東西若是一力主張貴霜肅慎結盟,自己還真不好對付他。
不過他說話模稜兩可,一直也沒表態,到底是怎麼想的。
葉青試探性地問道︰“恩相如何看待此事?”
馮泉輕笑一聲,有一個俏麗侍女上前,為他滿上茶水。這是人家馮泉的特權,官家說他年紀大了,可以帶侍女來明堂處理政務。
“倒成了你小子問我了,老夫年長你幾歲,覺得此事不急著處理。
金與肅慎之間已經是勢同水火,貴霜如今的處境前所未有的好,往日都是關外異族坐視貴霜內亂,他們好坐地起價。
如今我們也可以這般,你傾向金,冷靜傾向肅慎,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
讓他們開價,價高者,才可以和貴霜結盟。”
姜還是老的辣,葉青心里頓時放心下來,只要馮泉有這個想法,自己就願意為他所用,哪怕是利用。
他馮泉何嘗不是坐地起價,利用自己和冷靜不可調和的矛盾,坐穩自己的相位。
如今冷靜就像是金,底蘊龐大卻連戰連敗;自己就像肅慎,新興崛起,卻氣勢如虹;馮泉這老東西還是厲害。
葉青不是王黼,沒有天天急著登上最後一步,坐到首席宰輔又能如何?
如今的日子哪里有差了,高處不勝寒,首席宰相的位置有多麼光鮮,就要承受多少的冷箭。
只要馮泉能一直保持如今的模樣,為貴霜做些事,哪怕他貪腐如虎,自己也願意保住他。
讓他貪,他能貪多少,我自己就給他送百萬貫...比起上來幾個無能碌碌之輩好的多,那才是真的害人害己。
今天知道了馮泉的想法,葉青一身輕松,又敲定了幾個官員隨行前往金國為使。
葉青特意點名︰高柄、白時中,都是鼎鼎大名的諂媚之臣,別的不知道,特別會辦事。吃喝玩樂放在建康也屬一流,就別提去了上京,敗壞金國風氣就靠這幾個貨了。
出了明堂,葉青讓葉三趕車前往袖樓,袖樓幾個管事的豪商,早就恭候多時。
葉青的馬車,直接駛進了內院,停在一棵梅樹下。
商會會長王運,帶這樣一眾有頭有臉的巨賈豪商,在樓下佔了一段時間了。
見到馬車進來,紛紛上前,葉青笑著下車,道︰“被馮相留住喝茶,耽誤了些時辰,倒是讓你們久等了。”
王運趕緊笑道︰“少宰國事為重,我們等上一年也是應該的。”
進到一間香閣內,葉青便放松了許多,早有昭德坊的侍女三人,為他鋪好座墊,俏立一旁,縴手捏肩。
葉青抿了一口茶水,示意眾人各自坐下,笑道︰“今天把諸位叫來,主要有兩件事要相商,一來我準備設立一個獎項,專為獎勵發明工具、創造機器之人。”
“少宰...請恕草民等人無知,何為機器?”
“紡車、水輪、石磨...凡是可以代替人力的,都可以稱之為機器。”
眾人恍然大悟,從字面意思也解釋得通,葉青道︰“在商言商,袖樓乃是商會,諸位也知道一個水力紡車,可以為商人的作坊帶來多少的利潤。
可惜的是,沒有幾個人願意潛心研究,我覺得無非就是沒有利益。
我準備由袖樓中自己的那份紅利中,拿出二十萬貫,每年一次評選,有好的機器誕生便可以獲獎。
你們找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不拘于袖樓或者商賈,有他們統一評選。然後把有用的全都報給我,我帶人現場考察之後,親自評定分名次。”
少宰如此豪氣,眾人忙不迭交口稱贊,葉青此舉將會大力推進民間的能工巧匠發明創造。
二十萬貫,無疑是是一比巨款,是很多家庭幾十輩子也賺不到的財富。
民間能讀書的畢竟是少數,葉青這是相當于為雜學家們謀了一條出路,畢竟每年都有二十萬貫。
王運從震撼中清醒過來,問道︰“少宰,那第二件事是什麼?”
葉青遲疑了一下,嘆了口氣,道︰“本官準備,奏請陛下,將白銀作為流通貨幣。”
此言一出,底下驚嘆聲一片,這才是真正的大手筆。
很多時候白銀是可以當做貨幣的,不過不流行。白銀在貴霜朝還不是十足的貨幣,因為它既不是價值尺度,也不是主要的流通手段,有時作為支付,也不是唯一的支付,民間的日常交易用白銀的極為有限。
如今海商發達,西域商道也已經重新開啟,只等打通了喀喇汗王朝,就會徹底重現往日榮光。
西域一向是以白銀為貨幣的,貴霜已經開始受此影響,西北地區白銀作為貨幣越來越普遍。
葉青已經準備,奏請蔡茂,開始鑄造首批銀元寶、金元寶。
不然的話,銅錢這東西,實在是太難攜帶了,而且還容易仿造。
貴霜海商貿易如此發達,誰能想到賣的最好的東西,竟然就是貴霜朝的銅錢。
尤其是倭國,那里多金多銀,但是不會鑄造銅錢,經常整船運來黃金白銀,換取貴霜的貨幣銅錢。
一旦國內改用金銀貨幣,對西域商人和沿海港口來說,都是一個大的變革,有助于白銀涌入中原,讓貴霜對外的購買力增強,把朝廷的府庫存錢升值一番。
隨著對外貿易的越來越多,征服的疆域越來越廣,此舉可以說是迫在眉睫。
袖樓里的商人,其實各自都有自家的產業,如今綁在商會上,也只是為了賺錢給方便而已。
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並沒有被葉青所吞並,葉青要拿出錢來做什麼,都是他自己的事,不會動用商會其他人的錢財。
作為對金錢最敏感的商人,袖樓中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為什麼少宰就跟和錢有仇一樣,賺的雖然多,卻變著法花出去。
其實葉青的心中,自有一桿天平,若是跟個守財奴一樣,瘋狂斂財,成為王黼馮智之輩。
那麼貴霜的錢財,不出幾年,就得有相當一部分,被自己私吞。
那真的是好事麼?多少人會瘋狂眼紅,皇帝也未必會免俗,即使當了宰相,睡覺只怕都不踏實。
不如像現在這般,賺的多花的更多,變成實打實的東西回饋給這個文化、科技、經濟都一枝獨秀的朝代。
而且還有了遍布全國的商業帝國,如同這片土地上的脈搏一般,滋養大地的同時,也可以帶給自己無窮的回饋。
財富,絕對不只是橙黃閃光的金銀珠寶,堆滿倉庫的銅錢通寶。
既然有這個能力,理應為這錦繡盛世使勁地添花。
因為慣性,貴霜朝或許很長時間內,不會成為銀本位的貨幣國家,但是也應該開始向著這個方向改變。
從現今的貿易中,讓足夠多的白銀流入,等到將來商路全面打通,貴霜才有無與倫比的購買力。
王運等貴霜商戶的佼佼者,對葉少宰心服口服,這絕對不是一個但知貪腐的高官。他的諸多舉措,會讓貴霜的繁華,成倍的翻轉。
回到昭德坊之後,葉青到臥房,由狐麗麗姐妹服侍著換了衣服,然後帶著她們漫步來到蕭曦月的院中,眼看著第二個孩子就要臨盆了。
回廊上,幾個身穿碧色紗衣的侍女丫鬟,都在閑坐聊天。
內廊靠近廳門,卻有一個插金佩玉,身穿白裙的俏麗佳人,正逗著一個小孩兒,卻是周芸蕊在逗著葉 玩。
葉青過來之後,看到兒子眼珠滴溜溜地瞪著自己看,嘴角不自覺漾起一絲微笑。
順著小孩子的眼光,周芸蕊才驚覺葉青的到來,趕緊抱著他起身,道︰“夫君這麼早就回來了。”
“明堂全是馮泉的人,懶得在那里多待,不如回來陪陪你們。”說完伸手逗弄趴在周芸蕊懷里的兒子,小子長得粉團團的,十分秀氣,正在努力地為葉青表演自己剛學會的吐泡泡的絕活。
周芸蕊芳心一喜,把葉 交給奶娘,挽著葉青的手臂就往里走。
小美人兒還在長身體,每次自己的胳膊的感覺都不一樣,葉青心道吃的好了發育就是不錯,再大一些都能夾槍捧棒了。
進到房內,蕭曦月倚在一張榻上,肚子圓溜溜地藏在一張薄毯下,從外面看只是微微隆起,正在午睡。
懷孕的女人有不少都嗜睡,蕭曦月也有這個毛病,散挽著半月的發髻,從左側腮邊披散下來一挽秀發直至胸前,下身只穿一條粉桃色的綢褲,露出一段雪白玉膩的玲瓏腳踝來。
赤著的一雙玉足,不著套襪,玉足之背肌理可辨,膚色勝雪,晶瑩可愛。
周芸蕊壓低聲音,嬌笑道︰“夫君,月兒姐姐剛剛睡下。”
葉青豎起手指,道︰“那就別吵醒了她。”
嘴上這麼說,手卻不安分起來,把周芸蕊臊的俏頰陣陣羞紅。
葉青一下子來了興致,便讓她伏在蕭曦月臥榻前,掀起裙子忍住不敢出聲,分外刺激。
上京城,一片愁雲慘淡。
金國皇帝御駕親征,敗的比貴霜當年還慘。
被肅慎人沖出城池,殺了個丟盔棄甲,戰陣殺人比砍瓜剁菜還容易,七十萬大軍一敗涂地,簡直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更為可怕的是,剛剛立國的大祚榮,在肅慎國最缺少物資的時候,給他送來了幾十萬俘虜和七十萬大軍的物資。
屋漏偏逢連夜雨,親征剛剛失敗,他欽點的三軍都尉東征軍的副先鋒元帥率領兩千多騎兵北上擁護燕王為帝。
東征軍渡過鴨子河後,幾個野心家就神差鬼使地踫在一起,竟然異想天開,趁皇帝在前線,他們率領兩千多金軍深夜逃往上京發動政變,企圖推翻皇帝,擁戴燕王為帝。
燕王也很懵逼,我沒說要做皇帝啊,但是畢竟是帝位的誘惑,他豈能不動心。
謀反這種大事被他們辦成這個模樣,簡直如同笑話一般,但是在金國屢見不鮮。
燕王,一個之下,萬人之上。現在兩千多叛變趁皇帝不在家,偷偷地擁戴他為帝,他的野心固然喜滋滋的,問題是如此叛變能成功嗎?能成功才行哦!
燕王的岳父、王妃的父親害怕惹上滅族之禍,馬上向皇帝告密。
這時候金國皇帝身邊的蕭奉先終于干了一件正確的事,派使者及時趕到了燕王府中。
燕王嚇得臉如土色,這時候皇帝夢早就破碎了,趕緊磨亮了屠刀指向這三位背叛者。
說起來金的貴族們,立國幾百年都沒有成為真正的貴族,大部分人骨子里還是當自己是當初的酋長、首領,視叛變、謀反如兒戲。
金國皇帝從護步答岡敗回廣平甸,看到眼前這位親王老實巴交,覺得挺可憐的,就赦免他的罪,其實他本來就沒有罪,當親王好當,當亂世的親王就難當,人家總是拿叛變找他合作,往往會無緣無故沾上叛亂之名。而這是輕易掉頭腦的經營,歷史上這樣的例子不勝攸舉。燕王命大福大,金國皇帝和蔡茂一樣心胸寬闊,饒了他一死。
謀反的頭子逃走之後,和背叛大祚榮的渤海人搞到了一起,在上京周圍燒殺劫掠。又攻打祖州、慶州,這些都是金國興王之地,都建有宗廟,祖州是完顏阿骨打興起之地,太祖廟就是這里,在祖州、慶州祭祀諸廟,向祖先歷數金國皇帝的罪惡,陳述自己舉兵叛變是大義所在。
叛軍如無根的浮萍到處流蕩,淪成流寇。而金國在蕭奉先的統治下黑暗和混亂,百姓流離失所,叛軍向各州縣頒發檄文,這些檄文猶如革命的號角,那些活不下去的金人紛紛投靠叛軍。叛軍日益增多,人數達數萬,聲勢浩大。
這次叛亂鬧劇,徹底拖垮了金的最後一口氣,這個時候上京城外,來了一群衣著華麗,車馬豪奢的客人。
金國皇帝對于貴霜這個時候,還這麼講義氣,派使者來的行為,大為感動,親自設宴款待他們。
宇文虛中、馬擴、白時中、高柄....
沒有一個省油的燈,有能打的將軍,有能玩陰謀的超級間諜,有建康根正苗紅的紈褲子弟,吃喝玩樂,打獵狎妓的領袖,有溜須拍馬,察言觀色的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