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大雨連綿。</br>貴霜軍大營中,周康王朝立和幾十個投誠的交趾領主匯集中軍大帳,商討著如何應對高泰明的大軍。</br>幾個月打下來,貴霜軍氣勢如虹,主要是主將如有神助,讓他們士氣爆棚。</br>什麼地方有埋伏,什麼地方易突破,都在主將的預料當中。</br>這個時代遇到這樣的事,難免會被神話,傳的沸沸揚揚。</br>貴霜軍的士氣也就一天強過一天,現在交趾要來決戰,主帥們有些擔憂,但是底層將士卻都十分期待。</br>在交趾一側的山麓中,常年人跡罕至,青苔長滿了崖璧</br>一個個胡子拉碴的軍漢,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他們已經鑽到山中一個月了。</br>這一路上,光是跌落山崖的就有幾十個,可謂是粉身碎骨,想要收斂骸骨帶回故鄉都是妄談。</br>終于爬過了一個陡壁,韓五倚著一塊石頭,大口喘著粗氣。</br>突然一支利箭擦著他的臉頰,射到了身後的石頭上,韓五勃然大怒,朝著遠處的呼延通破口大罵︰“賊廝鳥,你想要你爺爺的命?”</br>呼延通笑道︰“我的兒,俺不射你一箭,你已經被毒死了。”</br>韓五回頭一看,一條吐著黑信的蛇被射死在石頭上,他大罵一聲晦氣,道︰“他娘的邪了門了,這種長蟲在北方听到動靜都繞著人走,這兒的鳥蛇怎就不怕人呢。”</br>“別廢話了,俺已經看到前面的大樹有被人砍過的痕跡,必是上山砍柴的樵夫,估計離羊宜咩城不遠了。”</br>眾人全都歡欣起來,韓五將毒蛇切開,取出蛇膽就著酒吃掉,道︰“你說我們打進羊宜咩城,親手滅了交趾怎麼樣,前幾天才攻下興慶府,現在又打下羊宜咩城,我們不想升官發財都難吶!”</br>前來建康獻捷的兩萬鎮西軍,本來就都是精銳,這一千多人,又是精銳中的精銳。</br>一群人的膽識都不小,邊走邊商量道︰“先觀察下城下的動靜吧,有機會的話,功勞擺到嘴邊,不吃白不吃。”</br>距此不遠的羊宜咩城中,相國府內,留守的國主世子高明量正在欣賞歌舞。</br>交趾匯聚了烏蠻三十七族,各色美人都有特點,普遍的是比較白皙幼嫩。</br>高明量並不擔心外面的戰事,龍首關一帶是天塹,再加上父親的大軍,根本不可能有人打得進來。</br>高家自從交趾開國那天,就一直是國相,基本上就是過得皇帝的日子。</br>旁邊一個交趾臣子,高冠博帶,頜下一縷胡須,面帶愁容道︰“世子,國主他在外征戰,囑咐世子要好生防備,巡視國都,世子卻日日歌舞,飲宴縱樂,通宵達旦,如何使得。”</br>高明量知道這是父親的心腹,也沒有難為他,只是推諉道︰“李尚書,羊宜咩城遠離北方王朝腹地,山高水遠,這是我交趾國數百年能立國的根本。再加上我們有天塹,為欄,貴霜人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過龍首關。他們不過是得了阮香玉那個賤人的藏兵圖,才能如此囂張,等到他們沒了辦法,自然會退去。咱們高臥羊宜咩城,為什麼要草木皆兵。</br>最可恨是阮香玉這個賤婢,她去貴霜所帶的行裝都是宮女侍衛反復檢查過的,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把地圖帶出去的。”</br>李尚書無奈,攤了攤手,只得退出相國府。</br>交趾國主高泰明和他的老子都是一代梟雄,不過傳到高明量這一輩,就是一個典型的無用的紈褲子弟二世祖。</br>沒了女人一天就得死,繡花枕頭上長大的廢物,將來如何彈壓交趾群雄。</br>不過他說的倒也沒錯,交趾的都城現在看來時萬無一失,畢竟龍首關和一帶,交趾重兵把守,根本沒有可能強攻過來。</br>據他了解,貴霜的將士戰斗力與開過時候不同,已經嚴重退化。</br>想到這里,李尚書登上馬車,不再管夜夜笙歌的高明量,要去幫助高泰明處理政務。</br>此時,在離羊宜咩城不遠的地方,一支軍隊已經悄然而至。</br>韓五親自帶著三個軍漢,每到深夜便出山探查,沒想到交趾國都防備竟然如此空虛。</br>不知道他們是多麼信任自己的龍首關防線,堂堂的國都,在外敵入侵的時候,竟然都正常開關城門。</br>年輕氣盛的韓五,剛剛在清溪山殺了陳瑜,又隨鎮西軍打破興慶府,正是年少得志的時候。</br>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br>韓五和幾個將佐,坐在河邊,輕聲道︰“等到大軍來時,羊宜咩城定然是戒備森嚴,白日里我登高遠眺,發現此城現在守備松懈。</br>只需幾個人攀爬到城中,砍了守軍打開城門,這不世之功,就是你我晉升之資。</br>大丈夫生七尺身,豈能永為賊配軍,怎麼樣,干不干!”</br>呼延通厲聲道︰“娘的,潑韓五一個賭棍,靠著莽撞氣殺到清溪洞,都能混到現在這個官位。俺們哪一個不是剖肝瀝膽的好漢子,強似這鳥人萬倍,何不搏一個出身。”</br>眾人被他竄弄得熱血沸騰,韓五罵罵咧咧地道︰“呼延通你這鳥人,嘴里雖然勝似放屁,卻有一句話是對的,大丈夫搏功名,就在今夜!今晚這夜色濃如墨、黑如碳,豈不是天爺爺也助俺們功成。”</br>交趾的精兵,不是在龍首關嚴陣以待,就是隨高泰明去追貴霜軍主力了。</br>城內,崇聖寺。</br>一燈如豆,幾個高僧在此靜坐,其中就有上一屆的交趾皇帝阮福明。</br>崇聖寺三塔位于交趾以北應樂峰下,背靠,面臨,建于南詔佛教鼎盛時期的交趾崇聖寺,其盛時“基方七里,三閣七樓九殿,為屋八百九十一間,有佛一萬一千四百尊,用銅四萬五百五十斛”,是當時“妙香古國”的中心,被譽為“佛都”,交趾國前前後後有九個皇帝在此出家為僧。</br>靈鷲山聖地,妙香國佛都。</br>背後其實沒有那麼多的佛法禪意,不過是政治斗爭的失敗者,交趾皇室的無奈之舉。</br>幾個皇室高僧,正在打坐,忽听得外面一陣喧嘩。</br>一個小沙彌跑進來,喘著氣道︰“方丈不好了,貴霜人打進羊宜咩城啦!”</br>老方丈霍地一聲站了起來,把袈裟一扔,喝問道︰“是貴霜軍攻進來了?”</br>“是貴霜軍!”</br>幾個高僧刷刷刷一起站起身來,阮福明劍眉一豎,道︰“皇弟他終于搬來了救兵,二叔,殺出去吧。”</br>崇聖寺內的武僧早就準備好了,自從貴霜兵入境的消息傳來,崇聖寺就在暗中觀察。</br>這里是交趾皇室唯一的據點,也是一支他們可以完全掌控的勢力。</br>一種僧人手持各種兵刃,殺下崇聖寺,進入羊宜咩城。</br>韓五等人殺到城內,便開始四處點火制造聲勢,羊宜咩城防備松懈,守軍空虛,最要命的是唯一可以站出來控制局勢的高明量喝的爛醉如泥,正在粉堆玉股里睡的正香。</br>守備羊宜咩城的高成海策騎狂奔,迎風烈,發凜亂,夜色昏沉中也不知有多少兵馬跟著他逃了出來,倉惶回顧,他只能看到遠遠一道火光沖天。</br>貴霜軍入境以來,屢屢是神兵天降,如今更是離奇古怪,一支奇兵竟然悄無聲息地殺到了都城,這不是神鬼之術是什麼。</br>還有交趾皇室,竟然趁機策應貴霜人,奪城只在片刻之間。</br>當世子高明量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滿城混亂,幾個流里流氣的軍漢,將他圍在中間,笑的十分燦爛。</br>一向被他隨意欺凌的阮福典,一改往日里卑微懦弱的模樣,橫眉冷對站在他的身前。</br>高明量醉的太深,醒來時腦子里漿糊一般,竟然脫口而出︰“你們要干嘛?”</br>“古往今來,你听過幾個臣子質問君王的?”阮福典冷笑道。</br>韓五嘿嘿一笑,上前揪住這個世子,高明量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人提小雞一般提溜起來。</br>“交趾國皇帝陛下,為表陛下鏟除國賊之決心,伏請陛下在鬧市親手揮刀,手刃奸佞高明量。”</br>這時候高明量才想起掙扎起來,大吼道︰“來人吶!來人!阮福典謀反了,我高家勇士何在?”</br>呼延通咧著嘴哈哈大笑,道︰“你們高家的勇士,已經在你弟弟的帶領下,逃到城外去了。現如今這個城中,姓高的都死絕啦,你就是根獨苗苗。”</br>阮福典咬了咬牙,自己親手斬了高明量,那麼就徹底宣告整個交趾,皇室阮家和相國高氏決裂,從此就是不死不休的關系了。</br>雖然不知道前途如何,現在的阮福典已經無路可選了。</br>他根本沒有想到,這群神兵天降的貴霜軍,竟然只有一千多人,就敢深夜攻城。</br>若是知道他們的人數,交趾皇室肯定不會跟著他們冒險,這簡直是潑天的膽子。</br>現在想來,整個皇室還是後怕不已。</br>---</br>兩軍對壘,大戰一觸即發。</br>高泰明看著對岸的營寨,恨意滔天,他對貴霜一向恭順,不敢越雷池一步,沒想到對方竟然無故來犯。</br>不就是一個阮家的賤婢麼,天下誰不知道交趾是高家說了算,貴霜帝國皇帝明顯就是覬覦交趾這大片國土。</br>這已經是明搶了,貴霜雖然最近因為戰績不好,看似溫和,實際上開國時不知道滅了多少割據勢力。</br>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就是他們的開國皇帝的名言,這是一個立國之初十分有侵略性的國家。</br>隱忍到現在,終于又要亮劍了。</br>不過他也不是很怕,在交趾他是烏蠻領袖,有三十七寨的番兵為他效命。</br>勝負還未可知呢,若是打贏了,便趁機出關,邀約金國把貴霜之地分了,也未必是不可能。</br>正在他沉思的時候,一個將軍匆忙趕來,還沒到就抱拳道︰“國主!不好啦,貴霜人打下了羊宜咩城,世子他被皇帝給親手殺害了。”</br>突然,營中一片死寂,交趾將士驚聞國都失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r>敵人的主力兵馬,在對岸,他們是怎麼攻下國都的。</br>還有就是皇帝竟然和貴霜人一伙,難道交趾要變天了?</br>高泰明麾下大將杜華听承受不了壓抑的氣氛,突然開口說話了︰“國主,我們在羊宜咩城的家,我們的家人、族人,都……都……還有陛下...陛下他”</br>高泰明目光橫視,睨了他一眼,在場的人都心頭一寒,沒人敢再說下去。</br>蒼白的臉頰就更無半分血色了,權傾交趾的高國主,此時的心中,除了很貴霜,最恨的就是這個傳話的大將。</br>他若是暗地里告訴自己,還有機會趁早發動決戰,說不定還能全殲這伙貴霜兵,然後揮師回去滅掉阮福典。</br>但是經由這廝的大嗓門一喊,所有人都知道貴霜人打進了都城,皇帝也投降了,士氣必然土崩瓦解。</br>高泰明眼色森寒,掃過在場的將領,冷身道︰“把前來傳話的士兵,全部殺了,你們也不要泄露半個字。”</br>此話一出,全場皆驚,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杜華听向來唯高家之命是從,可是听了這樣的命令也不禁驚呆了,驚怔半晌,他才吃吃地道︰“國主,他們……可是自己人吶。”</br>高泰明眼中現出冷酷的殺氣,一字字地道︰“絕不能讓我們的士卒知道國都失守,只要我們士氣尚存,擊敗了眼前的貴霜軍主力,回師都城事情還有轉機,你們盡管遵命行事。”</br>眾將一听,大有道理,此事若是撤兵,就全完了。</br>“那些烏蠻其他領主,更是不可以知曉此事,近來所有報信的士卒,都不允許放入大營!”</br>高泰明話音剛落,對面營中竟然爆發出一陣地動山搖的歡呼。</br>交趾國內是有通用語言,很多人都隱隱听到,羊宜咩城已經拿下,救出了交趾皇帝的話。</br>